第二天清晨,皇帝的車駕,再次浩浩蕩蕩的出,三原縣的官吏士紳,着實松了口氣,天子駕臨,的确是件非常榮耀的事情,但是也有很大的壓力,唯恐出了什麽差錯,惹來滅頂之災,那就欲哭無淚了。
至于擾民的事情,卻是不用擔心,皇帝因公出行,負責接待,出資出錢的,絕對不是地方縣衙,而是宮中内帑自備錢糧,這種行爲,雖說也是将民脂民膏左手換右手,不過也很值得後世仿效,至少賬簿上好看多了。
這次接待皇帝,得到好處最大的,就是那個提供住宿的士紳,天子臨門,那已經是天大的榮耀了,況且李世民又不是昏庸君主,即使覺得,天下萬物是自己的,士紳免費接待自己,沒有什麽不對,但是臨走之時,還是慣性的吩咐近臣,多有賞賜。
零零碎碎的金銀,還有一些上等彩絹錦帛,這些可謂禦用貢品,常人是沒有資格使用的,那個好運的士紳,也不準備使用,或者變賣,而是珍藏供奉起來,時不時的拿出來炫耀,令人羨慕嫉妒恨……
唐朱村位于三原縣城東十五裏,距離不遠,一晃即到,那裏,閻立德等人,也已經等候多時了,其實早在昨天,閻立德就收到皇帝前來的消息,可是沒有李世民的召見,閻立德也有些明白皇帝的脾性,不敢貿然前去觐見,免得弄巧成拙。
隻要把交托下來的事情,辦得妥善漂亮,小禮小節之類的,李世民不會多麽在意,現在也是如此,浩浩蕩蕩的車駕停下,見到閻立德誠惶誠恐的請罪,自然不會責怪,旁邊的宮女,掀開車辇繡簾,李世民起身而出。
“參見陛下……”呼聲如雷,響徹雲霄,這種威望,深入人心,不是三代、四代的皇帝所能夠擁有。李世民臉上自然多了抹淡淡笑容,下了辇車,閻立德疾步而上,再次見禮。
李世民虛手攙扶,誠懇說道:“閻卿辛苦了。”
閻立德不是佞臣之流,不然這個時候,肯定一臉感動涕零青忠心,爲了吾皇,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等等,諸如此類,可惜,閻立德沒有這種覺悟,隻是不亢不卑的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理所當然。”
這話背後說,自然沒有什麽問題,可是當着李世民的面前,就有些刺耳了,難免會讓人聯想,如果沒有官祿,且不是不鳥皇帝了,不過唐初,佞臣是沒有出路的,所以閻立德這樣應對,普普通通,換了其他官員,多半也是這樣回答,李世民也不以爲意,多少逆耳的忠言都聽進去了,還在乎區區的刺耳之言。
當然,閻立德也不是那種,不識擡舉的耿直迂臣,對答了兩句,立即恭敬說道:“陛下遠來,一路風塵,應也有些疲乏,請到營地稍坐,容臣禀報陵園修造情況。”
這個就是此行的目的,李世民自然沒有意見,在閻立德等人的簇擁下,徑直朝營地而去,剛才車隊是停下來了,但是随駕而來的軍衛,卻沒有停下動作,而是順理成章的,接管了營地的安全警戒工作,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森嚴之極。
一個月時間,營地卻是換了個模樣,數百個帳蓬連綿起伏,錯落有緻,井然有序,地上明顯是經過灑水掃淨,自然比不上皇城宮殿,一塵不染,但是相對百姓村落,卻是十分幹淨,李世民等人見了,隻以爲是閻立德故意爲之,暗贊其心細如毫。
李世民是馬上皇帝,自然清楚,軍中營地的贓與亂,簡直是不堪回,當年行軍打仗,戰火紛飛,也沒有心情顧忌太多,但是近些年來,置身于富麗堂皇的宮中,恐怕不能習慣那些清苦的日子。
不然,即位之初,李世民可以單騎匹馬,馳騁到突厥聯軍面前,義正詞嚴的指責,而後從容不迫的離去,這種英雄氣概,現在自然還有,可是現在,前來三原縣,區區一兩個時辰的路程,卻要拖延籌備,弄出龐大的排場,這才過來,要是以前,恐怕不會這麽麻煩,直接帶領百騎,快馬加鞭,直奔這裏,一來一回,綽綽有餘。
可見,人總是會變的,特别是皇帝,過着唯我獨尊的生活,卻依然能夠保持本心的人,古往今來,屈指……不能數,主要是怎麽也找不到,自然數不了,也是件無可奈何的事情。
營地非常安靜,知道皇帝要來,官吏早将閑雜人等,全部清移出去,一個不留,随駕而來的軍衛,也再三仔細檢的查過了,确定安全可靠,才散開四周,嚴陣以待,所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那個模樣,似乎很期望,有幾個不長眼的刺客冒出來,好讓他們立功受獎。
片刻之後,李世民到了中央主帳坐下,随行的官員貴族,非常自覺的,按照地位的大小,分列兩側,跽跪待命。坐定之後,李世民開口,就是一通誇贊:“閻卿,主持修建上皇陵園,可謂是勞苦功高……”
“不敢,爲陛下分憂,那是臣下的本分,算不得什麽功勞。”閻立德連忙推托,
先揚再揚的手腕,李世民自然娴熟之極,閻立德越是推托,李世民就越是誇贊,直到閻立德惶惑不安了,這才切入正題。
“傳言,閻卿日夜趕工,辛勤勞作,陵園修建順利,或許要比預期時日,提前完成任務,卻不知道,是否屬實?”李世民說道,是以假設的語氣,可讓閻立德從容進退。
然而,閻立德卻沒有領會李世民的好意,聞言頗有幾分興奮,欣然說道:“陛下,據臣估計,再有兩個月,陵園就可以建好……”
“閻卿。”李世民皺眉,打斷說道:“如果朕沒有記錯,陵園施工至今,不過是月餘而已,何以如此神。”雖然沒有憤怒不悅,不過卻能夠聽出濃重的懷疑之意。
這個時候,閻立德才恍然大悟,難怪皇帝會突然親臨而來巡視,原來是不相信此事爲真,或者懷疑自己修建陵園的時候,偷工減料,敷衍了事,雖說清者自清,但是皇帝問了,總要爲自己辯白,閻立德連忙出列,嚴肅說道:“陛下,臣絕無虛言,鬥膽請陛下移駕前去觀望,便知真假。”
“朕也正有此意。”李世民說道,心中也相信,閻立德不會以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來欺騙自己,不過,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是真是假,一看就清楚了。
修建陵園的地方離營地不遠,上了山坡,可以直視看到,這個時候,民夫匠工自然在那裏工作,又是挖泥運土,又是搬木擡石,忙忙碌碌,很是辛苦。以天子的尊貴,自然不能直接行去,清場是必然的事情,不過民夫匠工可以休息半響,也算是意外之喜。
當然,也不能讓皇帝白等,自然而然,李淳風走了出來,畢恭畢敬的行禮,指引說道:“陛下請看,群山起伏,形似盤龍,龍頭在此,吐出源源不斷的龍息……”
“李太史所言的龍息,莫非就是這條沮水。”李泰适時說道。
李淳風掠過贊許之色,輕輕點頭,不介意奉承說道:“越王殿下博學多才,臣下佩服。”
“呵呵,李長史已經明确提出,小王豈能視而不見。”李泰說道,盡顯謙虛的風度,随之退下,眼睛餘光,見到李世民似有贊賞之意,心中更加歡喜。
李恪上前,指着前面,修建陵園的地方,好奇問道:“李太史,此地好像不在龍軀之中,卻又是風水吉地,不知其中有什麽典故?”
不是李恪精通風水之術,而是十分明白,如果那裏不是風水吉地,誰敢提議在此地修建陵園,不過李恪這話,有點正撓癢處的感覺,說到專業的事情,李淳風神采奕奕,淡笑說道:“蜀王殿下好悟性……”
随之,就是大堆的風水術語,什麽群山環繞,龍息回蕩,凝結成珠,雲來霧去的,讓人半知半解,感歎風水之術博大精深之餘,也深以爲然,相信不疑。
當然,也不是李淳風說什麽,就是什麽,選定吉穴之事,肯定要經過一幫風水陰陽師,和尚道士之類,再三探讨研究,得出統一的意見,才敢在此地修建陵園,所以,李淳風口中的術語,李世民已經了然于胸,現在不過是印證而已,卻也不覺得無趣。
兩刻鍾時間,在官吏的安排下,民夫匠工井然有序的退出工地,數百軍衛前去再三檢查之後,沒有現危險,就地守護,揮旗示意。李淳風也見到信号了,卻也識趣,引手說道:“身臨結珠之地,立即可以感受其中之妙,請陛下移駕,仔細體會……”
李世民欣然,帶着随行衆人,慢步而去,片刻之後,來到建築工地,不用細看,就現了其中的不同之處。然而,現不同的,不是所謂的風水龍氣,神奇玄妙,而是修建陵園的坑洞有異。
由于是堆土成陵,墳高六丈,不過這個山水寶地,隻有兩丈餘,而且修建陵園,不隻是挖個坑,直接埋葬就行,還要修建個地宮,以存放陪葬之物,爲了防盜,地宮的設計,肯定是要十分講究,深挖坑,壘以地闆磚石,這是最爲常見的辦法。
坑洞而已,衆人也不是沒有見過,就算再大,再深,也不會引人驚疑,可是現在,卻有些迷惑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