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實行宵禁,一年到頭,沒有幾次開放的時候,與民同樂的情況更加的少,也隻有在春節元日幾天,以及上元燈節三日,才有這種熱鬧的機會,所以入夜之後的長安城,自然是燈火輝煌,樂曲悠揚,遊人如織,花團錦簇,熱鬧之極。
每條街上,彩樓相望,朱門繡戶,畫棟雕梁,各色彩燈高懸,六角宮燈、塔燈、喜慶吉利的各種彩燈,飛禽走獸式的花燈,祥和有趣的走馬燈,還有亭台樓閣式的景物燈,應有盡有,形狀各異、五花八門,美不勝收。
與往常不同,今年的元宵節,又多了項新奇活動,就是燃放煙火,夜暮降臨之時,隻見千百道火光沖上雲霄,而後自空中而落,好似隕星雨,猶如火樹銀花,燦爛璀璨,引得萬衆矚目,伸頸觀望。
動靜最爲響亮熱鬧的,自然是皇城朱雀門前,數裏之地,大放炬火,光燭天地,燈火通明,映如白晝,太常寺教坊司的伎樂全部出動,絲竹歌舞之聲,傳達數十餘裏,在長安城中回腸蕩氣,悠揚飄遠。
在這難得的幾天内,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無不出外賞燈,輕車華蓋,人潮洶湧,以緻于長安城裏車馬塞路,堵塞難行,韓瑞等人,浩浩蕩蕩尋聲而去,可惜沿途擁擠,差點給圍堵住了,好不容易脫身而出,大道走不通,隻得拐彎抹角,在小巷子裏迂回前行。
小巷之中,也别有情趣,偶爾也能見到,讓人眼前一亮的花燈,不過自然不及朱雀街前熙熙攘攘的場面,一杆杆燈籠,像群群飛散的流螢,燈下的歌舞、百戲更是令人目不暇接,男女擁擠,人山人海,甚是壯觀。
“這裏,好多人啊。”流螢驚歎起來,苦惱說道:“郎君,怎麽辦?”
街上人流如潮,一波接着一波,沒有停息的時刻,擠身進去,肯定如同掉在大海之中的一滴水珠,淹沒其中,找不到絲毫蹤影。
牽住鄭淖約的纖手,韓瑞苦笑道:“還能怎麽辦,你們緊在我們後面,别光顧看熱鬧,走散了可找不到你們,其他人就圍在四周,開路……”
一聲令下,七八個仆役抱着舍生取義的精神,艱難的擠身在人流之中,爲韓瑞等人開拓出狹小的空間,勇往直前,到了朱雀門前,圍觀的百姓更是簇擁成團,在幾堆大型熾烈的火山之下,觀看皇家宮廷魚龍舞,呼喚喝彩之聲如潮,不絕于耳。
望着周圍,一張張激動興奮的臉孔,韓瑞等人也受到感染,高聲喝彩,直到魚龍舞隊場休息之時,才咽着幹澀的喉嚨,随着人流,繼續前行,漸漸的,迷失在燈火輝煌的夜色之中,不辨方向,而且也沒有心情理會自己身在何處,隻需要知道,與衆多百姓,一同歡樂,一同喝彩,一同鼓掌就可以了。
上元燈節,除了歌舞伎樂、精美花燈、絢爛煙火之外,最吸引衆人的,自然是各種或通俗易懂,或稀奇古怪的燈謎了,傳聞燈謎源于三國時期,也沒有考察出處,近些年來,在中原地區,頗是盛行,将謎面懸挂紗燈之上,供人猜測,若是中了,自然有彩頭贈送。
自然,能辦得起這種活動的,多是富貴之家,也不差那幾件禮物,圖的就是熱鬧興緻,這等考較智慧的小遊戲,就吸引青年少女的興趣,特别是進京赴考的生貢士子,寒窗苦讀日久,也明白勞逸結合的道理,趁着科舉即将臨近,也出來放縱一把,況且,這也是揚名立邁的好機會,更加不能錯過。
對于韓瑞來說,這種遊戲,實在是沒有絲毫的挑戰性,一路行去,遇到了好幾處舉辦燈謎的人家,若非韓瑞注意節制,手下留情,恐怕他們可以熄燈關門了,盡管如此,流螢與畫屏手上,都挂滿了一些精美的小物件,雖然不舍幾個錢,但是她們卻十分興奮,紅撲撲的小臉笑容可掬,秀美絢麗。
然而,她們卻沒有滿足,随行韓瑞與鄭淖約身後,不時伸出嫩白的小手,指指點點。
“郎君,那盞宮燈很好看……”
“那個繡球真漂亮。”
“小墜子,小墜子。”
韓瑞含笑,也不用自己出馬,瞄了眼,就能知道答案,然後指示仆從而去,領取獎品,如此走去,又過了片刻,随行仆役的身上,也提拿着形狀精美的燈盞,十分惹人注目、驚歎,大大的滿足了衆人的虛榮心,也失去了猜燈謎的興緻,改走他道,繼續觀看熱鬧。
情緒總容易傳染的,大家的興緻高昂,累了就駐足觀看歌舞表演,渴了餓了,街頭巷尾就有臨時擺設的膳食攤檔,也有沿行叫賣的小販,面湯、浮圓、薄餅等等,色香味形俱全的小吃,風味獨特的西域胡食,一律不缺,生意紅火,此情此景,小販們恨不能天天過節。
不知不覺之中,韓瑞等人又回到了朱雀門前,這裏的熱鬧依然如故,不過行人分散開來,沒有之前那麽擁堵,恰好趕上了時候,十幾個身穿胡袍,深目高鼻的胡人,列隊走了過來,充滿異域風情的樂聲響起,立即引來衆人的圍觀。
伴随着輕快的節奏,十幾個胡人舉袖舞了起來,踏着整齊的腳步,做了個幾怪異的動作,随之就旋轉起來,一遍一遍一遍……表演的胡人沒有怎樣,可是圍觀的衆人,卻是看得眼花缭亂,有幾分頭暈,又不舍得放棄觀望,陷入糾結之中。
“郎君,他們怎麽還不倒啊?”
耳邊傳來流螢嬌俏的聲音,韓瑞忍俊不禁,小聲說道:“快了快了,估計什麽時候結束,他們就什麽時候倒地。”
說話之間,十幾個胡人腳步停滞,一個鞠躬收腹的動作,樂聲立止,表演結束,自然赢得一片喝彩之聲,流螢呶着小嘴,嗔怪道:“郎君又騙人。”
韓瑞微笑,就要解釋,卻聽旁邊傳來豪邁的笑聲:“早知韓公子有這個吩咐,我就讓他們如此行事了。”
聲音熟悉,韓瑞回頭,卻是有些日子沒見的胡商烏薩爾,兩撇胡須微微上翹,笑容可掬,熟練的作揖,動作沒有絲毫生澀之處。
“烏薩爾兄,好久不見了。”韓瑞淡淡打了個招呼。
“是啊。”烏薩爾笑容燦爛,解釋說道:“這段時間,都在忙着在長安城裏尋找合适的宅院安頓下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過些時候搬家,希望韓公子能賞臉光臨。”
找房子難呀,韓瑞心裏不由産生幾分共鳴,點頭說道:“若是無事,自然前往。”
烏薩爾大喜過望,客套了番,給鄭淖約幾人行禮,也識趣告退,在十幾個胡人的簇擁下,慢慢消失在人流之中。
流螢莫名不解道:“郎君,那些胡人不是教坊司的伎人呀,怎麽都跟他走了?”
“那是人家的事情,我們看熱鬧就行了,莫要多管。”韓瑞笑道,流螢吐了下小舌頭,也沒有再問了。
不過,鄭淖約卻輕聲道:“夫君,那人百般讨好,似乎有什麽事情求你幫忙。”
“嗯,應該是這樣,不過是否幫忙,還需要斟酌。”韓瑞說道,說起來,建議李承乾在李世民壽辰宴上,進獻九州四夷圖的主意,靈感就來源于烏薩爾送來錦盒的地圖,不過一碼歸一碼,兩者不能混爲一談,畢竟不是什麽人情,都要還的。
鄭淖約點頭,也沒有多言,美眸輕瞥,忽然愣住了,下意識的,伸手環摟韓瑞的手臂,身子貼得更近了。
“怎麽了。”韓瑞低聲問道,順勢望去,隻見在一盞宮燈之下,一個美麗女子俏首而立,秀目澈似秋水,道袍飄逸,剪裁合身,顯得身材高挑纖秀,曲線優美,燭光搖曳處,映得一張絕美玉容分外嬌豔。
旁邊是名丫髻少女,生得肌膚勝雪,純真可愛,發絲烏密亮澤,钗如天青而點碧,珥似流銀而嵌珠,一身月白光絹珠繡金描挑線襦裙,束一條白玉鑲翠彩緞帶,繞着五色牡丹花紋,華貴難言。
“希音道長,還有翩跹妹妹。”鄭淖約溫柔笑道:“夫君,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目光掠過,韓瑞補充說道:“還有李公、張夫人他們,既然遇到了,怎能不上前問候。”
也是,鄭淖約微微點頭,與韓瑞攜手同行,見到他們走近,在仆從的提醒下,李靖回望過來,臉上笑容愉悅,迎了過來,劈口責怪道:“小子,兩個多月了,也不見到我府上下棋,莫不是嫌我平常招呼不周,心裏有怨氣啊。”
“豈敢,豈敢。”韓瑞連忙陪罪。
李靖當面,鄭淖約也不好意思繼續摟住韓瑞,輕輕松手,上前給張氏行禮,妙目微移,朝李希音露了個淺笑,随之拉住純真可愛的李翩跹,溫柔問候起來。
“山上變冷,不好玩,就回來了。”李翩跹的聲音清脆潤透,帶着幾分天真爛漫,好奇問道:“鄭姐姐,聽說你與韓公子成親,要生孩子了麽?”
鄭淖約臉面羞紅,有幾分慌亂,不知道如何應答。
咳,韓瑞假裝沒有聽到,笑着說道:“李公召喚,若在平日,小子肯定欣然而往,可惜最近俗事繁多,而且承蒙陛下恩重,在秘書省任職,出仕官場,更是清閑不得,還請李公多多體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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