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烏薩爾怎樣仰慕中原,怎樣敬佩憧憬中原物事,激動的表達羨慕的心情,衆人優越的感覺,油然而生,對于烏薩爾愈加的順眼,韓瑞也是如此,不過卻比他們多了分理智,在烏薩爾的身上,韓瑞發現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眼睛閃爍精明亮光,與錢緒類似。
不是使節,卻冒着各種各樣、不可預知的風險,前來長安,爲了追求的夢想,的确是個充分的理由,然而烏薩爾怎麽看,都不像這樣狂熱的理想主義者,巨大的風險,也意味着巨大的回報,絲綢之路,不正是這樣形成的麽,韓瑞微笑,也沒有揭穿的意思,輕倚胡床,聆聽烏薩爾講述途行中的艱辛與曆險。
滿足了獵奇心理之後,衆人又探讨了片刻,客人也算是齊全了,中午時分,廳中設下豐盛的宴席,見到烏薩爾娴熟的使用筷子,韓瑞卻是知道,他剛才之言,也有幾分可信度,或者西域諸國的風俗習慣與中原相同,不過,動作稍顯生澀,而且應該是膳食不合口味,限于禮貌,淺嘗辄止而已。
期間,秋娘也出來歌舞助興,引得衆人掌聲陣陣,午宴散去,小憩了片刻,衆人又來到小園之中,或執子對弈,或臨書作畫,十分風雅,也是借這個機會,韓瑞發揮水磨的功夫,讓褚遂良、歐陽通給自己寫了幾幅字帖。
自然,像尉遲乙僧這種青史留名的畫家,肯定是不能錯過的,由于精良的畫作,一時半會是完成不了的,所以韓瑞很是大方,讓尉遲乙僧不必着急,回家慢慢的畫,月底之前,記得把畫送到他那裏就行了,當然,他也可以自己上門去取。
無賴似的糾纏,引得衆人哄然而笑,尉遲乙僧也是笑歎連連,無可奈何的答應下來,不過,所謂風水輪流轉,韓瑞光顧求書要畫,卻忘記自己本身,也是大名士,先是秋娘開口,軟言侬語索詩,其他人也不落後,個個圍逼而上,最後連宅中的侍婢,也前來湊趣,吓得韓瑞趕緊落荒而逃,望着他狼狽不堪的身影,衆人哈哈大笑,也随之告辭而去。
日已偏西,天空雲層堆積,縫隙之中偶爾透出赤黃燦爛的霞光,也算是美麗景觀。
一駕寬敞的馬車之上,烏薩爾感激說道:“好兄弟,謝謝了。”
“你我之間,不必提這個。”尉遲乙僧搖頭,輕歎說道:“烏薩爾,也僅是這樣而已,其他的事情,我也幫不了你啦。”
“好兄弟,這樣已經足夠,長安簡直比你描述的還要寬曠,如果不是你的指引,我就如同迷途的小羊,肯定找不到前行的方向。”烏薩爾誠懇說道,掀開車簾,望着城中整齊有序的建築,不由得再次露出驚奇的表情,真是奇迹之城。
“烏薩爾,這些不過是其中部分而已,真正的奇迹,卻是在那裏,可惜你不是朝貢使節,不然也有機會前去觀賞。”尉遲乙僧說道,手指宮城方向,替他可惜。
“會有機會的。”烏薩爾自信道,尉遲乙僧搖頭,在長安居住幾年,明白中原的規矩,清楚以烏薩爾這樣的身份,怕是很難實現這樣的心願。
不忍打擊好朋友的念想,尉遲乙僧轉而說道:“烏薩爾,你真的打算留在長安,不回于阗了麽?”
“暫時不回去了。”放開車簾,烏薩爾興緻勃勃道:“接到你的書信,一直以爲,你描述的情況,可能有幾分誇大,現在來了,才發現,原來不僅沒有虛假,反而比描述中的還要繁華、熱鬧、壯觀、富饒……”
“不僅如此吧。”尉遲乙僧笑道。
“哈哈,當然,難以置信,堪比黃金的絲綢,在這裏居然那麽廉價,簡直就是天國。”烏薩爾興奮道:“贊美真主安拉。”
尉遲乙僧微笑道:“寫信告訴你許多次了,你卻是不信。”
“信,中原盛産絲綢,價格便宜,我自然是信的,不過若不是親眼見到,誰知道那些黑心商人,居然提價了百倍。”烏薩爾憤然罵道,想到以前,花了百倍價格購買的絲綢,不由自主一陣肉痛,咬牙切齒的詛咒起來。
尉遲乙僧淡笑說道:“你也不是如此,由于阗帶來的美玉寶石,賣給長安的珠寶家鋪,賺的也不少吧。”
“不多,不多,勉強能在市集買間鋪面。”烏薩爾笑道,春風得意,可知言之不實,有個好朋友在長安,掌握了這裏的信息,自然明白怎樣利益最大化,盡管旅途充滿危險,但是巨額的回報,已經抵消一切了。
難怪,每年都有那麽些多的商人,明知道可能意外身亡,卻前赴後繼穿梭兩地,因爲得到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足以讓人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鋪面?”尉遲乙僧皺眉說道:“烏薩爾,我以爲你隻想在長安玩些日子,然後随使節團回去,沒想你居然要在長安開店,難道準備留下不走了?”
烏薩爾神情突然暗淡下來,輕聲道:“尉遲,我的好兄弟,忘記告訴你了,半年以前,阿巴爾逝世了。”
“哦,可憐的阿巴爾。”尉遲乙僧一臉的傷感,安慰說道:“烏薩爾,節哀,相信阿巴爾會在天國得到永生的。”
“阿巴爾去逝之前,指定由烏索爾繼承家族。”烏薩爾似有幾分無奈,攤手說道:“你也知道,我們的關系……恰好,收到了你的書信,所以,我隻能按照真主的指示,不遠萬裏來到長安,投奔我最好的兄弟。”
豪門恩怨,争權奪利的事情,在什麽地方都有發生,尉遲乙僧自然不會覺得奇怪,寬慰片刻,也識趣不提,躊躇道:“烏薩爾,你能留在長安,我心裏自然高興之極,但是我清楚你的脾性,開設店鋪,肯定不會小打小鬧,然而,這裏不是于阗王城,恐怕……”
“好兄弟,你不用多說,我自然明白的。”烏薩爾笑道:“在這裏,我隻是個外人,在唐國權貴的眼中,甚至連普通的民衆都不如,想要在這裏站穩腳跟,肯定需要你的幫助。”
尉遲乙僧苦笑道:“能幫忙,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可是在這裏,我隻不過是小小的宿衛官,能力有限,怕是有心無力。”
“好兄弟,你小瞧自己了。”烏薩爾狡黠道:“比如剛才,你的幾個朋友,恐怕不是普通的人物吧。”
“就知道你跟來,不隻是好奇而已。”尉遲乙僧笑斥,也不隐瞞,承認說道:“且不提本身的才華,有幾人的父輩,是朝廷的高官權貴,不過你想通過他們,結交他們的父輩,恐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這是爲什麽?”烏薩爾自然不解。
尉遲乙僧耐心的解釋道:“因爲在這裏是中原,他們的父輩,在朝廷和民間,都有很高的威望,就像小鳥愛惜自己的羽毛一樣,珍惜自己的聲譽,不會想與你有什麽聯系的。”
盡管半知半解,但是卻明白尉遲乙僧不會欺騙自己,烏薩爾輕輕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卻是沒有洩氣,繼續問道:“難道全部都是如此嗎?”
“也不盡然,比如遊韶,還有……韓瑞。”尉遲乙僧忽然愣住了,猛然擊股,失态笑道:“真是該打,居然把他給算漏了。”
“韓瑞,就是那個催你作畫的?”烏薩爾說道,記憶力也不差。
尉遲乙僧點頭說道:“沒錯,就是他。”
“什麽來頭,據我觀察,你們對他好像很是敬重。”烏薩爾連忙問道:“他的父輩應該不是什麽大貴族吧。”
“不是,不過他嶽父卻是。”尉遲乙僧露出佩服之意,微笑道:“烏薩爾,莫要以爲他是靠姻親關系,才得到大家的尊重,這人的才華驚豔,不是你所能想像的,詩賦文章……呃,算了,說了你多半不懂,反正,你隻要知道,他在京城結識很多大權貴,要是他肯出手幫你,你就高枕無憂,不用擔心其他事情了。”
“真的。”烏薩爾驚喜道:“好兄弟,快些和細說,他有什麽喜好?”
“這個……我卻是不知。”尉遲乙僧搖頭說道:“我與他,隻是有幾分交情而已,對他的了解實在不多。”
“那麽,好兄弟,辛苦你了。”烏薩爾說道,拍着尉遲乙僧的肩膀。
“辛苦什麽?”尉遲乙僧莫明其妙。
“回家之後,趕快把他要的圖畫,連夜繪畫出來,好讓我明日給他送去。”
“啊,烏薩爾”
此時,韓瑞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給人惦記上了,悠然的在長安城閑逛,找了家比較出名的書畫店鋪,讓匠師裝裱自己繳獲得來的字帖,付了定金,店鋪夥計自然會送貨上門,見到天空漸漸暗淡無光,也沒有耽擱,連忙打道回府。
出去了趟,回家的心情,真是舒暢難言,韓瑞摟着溫香軟綿的嬌妻,交待了今日的行程,以及在上官儀家中發生的見聞,然後就是屢行丈夫的職責,争取早日爲人類的繁衍做出貢獻,一片嬌嘤喘息之中,充實的夜晚又過去了。
翌日,美好的清晨,天空卻陰沉沉的,好像準備下雪,盡管書屋擺放了炭盆烤火,但是韓瑞還是拒絕不了妻子的好意,拿了塊精緻雄黃石在手中取暖,醞釀了片刻,準備提筆疾書臨帖之時,仆役卻遞來了客人的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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