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而去,放眼是片郁郁蔥蔥的山林,樹枝細條枝蔓,上結各色小花,微風吹拂,似乎可以嗅到四溢的花香,韓瑞心情舒暢,隻覺得多日來的疲憊消散大半,遊目看去,但見葉片被風吹得瑟瑟抖動,枝葉搖曳,露出一幢宅院,牆角被矮樹淹沒,便如建在樹叢之上,其中一角,青牆灰瓦,十分潔淨清爽。
“呵呵,二十一郎,走吧。”錢緒笑道:“這幾日,幫你收拾得差不多了,快些進去看看,怎麽布置,自己拿個主意。”
“叔父做主就行。”韓瑞說道,步履快了幾分,穿越山林,來到宅院門前,卻見在程咬金口中還算可以的宅子,在韓瑞眼中可謂是豪華寬敞,門牆高聳,畫棟雕梁,雖然看不到院中的情況,但是從屋檐的鬥拱結構就可以知道,布局肯定是精緻之極。
推開大門,錢緒笑道:“二十一郎,院裏原來有些仆役的,但多是程府中人,待我來接管之後,他們就回去了,現在我替你招了幾個掃地燒水的下人,不過,宅院太大,好像不夠使喚,你斟酌着,要不要再招一些。”
在錢緒介紹情況的時候,幾個憨厚老實模樣的仆役,也連忙上前行禮,拜道:“阿郎。”
微微擺手,算是打過招呼,韓瑞沒空理會他們,隻顧仔細打量宅院,目不暇接,錢緒微笑了下,扯着韓瑞向裏面走去,繼續解說道:“這是廳堂,順着這條走廊,可以直通偏廳、内宅,花廳側門而去,有個小院閣樓,再繼續,可以走向後院,那裏有亭台……”
興緻勃勃的跟着錢緒轉圈,韓瑞不時滿意點頭,心裏居然有幾分興奮,唉,到底是定力不足,盡管清楚已經喜形于色,韓瑞還是忍不住燦然微笑,回到廳中,不忘拜謝錢緒的幫忙。
“我能幫什麽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錢緒笑歎道,幾天前,聽到韓瑞的請求,讓自己過來接受宅院,真是給吓了跳,現在仍然還有幾分難以置信的感覺。
京城,房價之貴,相當于揚州的十幾倍,況且還是在骊山附近的莊園,連同山林田畝,價錢更是不能想象,少說也值萬貫以上,現在有人說送就送了,怎麽不令人咋舌。
不過,見到韓瑞風輕雲淡的模樣,錢緒更是感慨萬端,一年以前,還須要自己小心照顧的少年,轉眼之間,就已經取得這般成就,仿佛就像做夢。
“叔父,你和嬸嬸也别住客棧了,明日就收拾行李,搬進來住吧。”韓瑞誠懇道:“說實話,讓我一個人待在這麽寬敞的地方,真是有些發怵。”
“那自然好,本來我與你嬸嬸商議,向京城朋友借些錢,租賃一間大屋,給你籌辦婚宴,沒想到你自己就解決這個問題了,明日我們就過來,仔細地布置,就算不夠完善,也不能讓人小瞧。”錢緒笑着說道,也不推辭,以兩家的關系,也沒有必要矯情。
“又勞叔父、嬸嬸費心了。”韓瑞自然感激不已。
錢緒微微擺手,關切說道:“二十一郎,趁天色未晚,你先小睡片刻,好養足精神應付晚上的宴會。”
一提,韓瑞就覺得精神萎靡,一陣疲累襲來,随之聽從錢緒的勸告,找了間房屋,和衣躺榻,幾息就安危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韓瑞在迷糊之中醒來,起身活動筋骨,隻覺得一陣神清氣爽,擡頭望向窗外,卻見此時已近傍晚,天邊盡是落日的霞光,太陽浮在山峰巅上,随時就要下沉。
驚呼了下,韓瑞顧不上收拾淩亂的衣裳,奔房而出,穿上屐履,匆匆忙忙與錢緒打了個招呼,來到馬廄,牽上青骢寶馬,立即揚鞭而去,駿馬飛快,終于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到長安城中,抹了把汗水,韓瑞長長喘氣,模樣狼狽之極。
天色漸暮,夕陽已經挂于山峰之下,隻餘下猶如新月的半邊,仍然堅持沒有落去,城中街道朦朦胧胧,一些富貴人家高牆大院之中,已經懸挂起燈燭,這個時候,再遲也不差分毫,韓瑞策馬慢行,悠悠整理冠巾衣發,按照請柬上的地址,來到此行的目的地,弘文館學士歐陽詢的府邸之前。
來到此地,太陽已經落山,夜空黑沉昏暗,韓瑞躍馬而下,隻見歐陽府第大門緊閉,夜風徐徐,隐約可聞陣陣歡聲笑語,顯然宴會已經開始,對此,韓瑞倒沒有什麽想法,畢竟是自己遲到在先,也不能怪人家不等自己,畢竟宴會請的又不隻是自己一個客人而已。
帶着幾分歉意,韓瑞上前敲門,須臾,側門開啓,一個青衣仆役走了出來,借着燈籠之光,打量韓瑞,問道:“公子,可是受邀前來參加晚宴的?”
“正是,因俗事纏身,耽擱了時間,請代爲通告,并向歐陽學士賠罪……”韓瑞解釋之時,卻聽背後傳來陣急促的馬蹄聲,瞬息而至,有人躍馬,疾行而來。
“抱歉,某來遲了。”來人年約二十七八歲,俊朗潇灑,唇間蓄有飄逸須短,長袖寬衣,在風中飄拂,額頭有層細汗,也不顯慌亂,氣度從容。
青衣仆役似乎認識來人,連忙揖讓道:“上官秘郎,宴會才開始不久,況且那個韓瑞還未到呢,你現在來也不算晚,快些請進。”
韓瑞讪然,就想出聲提醒,我已經到了,卻見來人拱手道謝,而且十分客氣,微笑伸手示意道:“兄台,一起請。”
韓瑞下意識的謙讓,那人卻十分熱情,扯住他的衣袖,向院中走去,宴會一般在地方寬敞的後院舉行,這個晚宴也不例外,以歐陽詢現在的地位,府第雖然稱不上美侖美奂,但也是前朝時的高官府第,占地頗廣,園中林木高蔭,樓台閣院,回廊淺池,應有盡有,不過由于夜色昏沉,盡管有燈燭照明,卻隻能管中窺豹,有個大概模糊的印象而已。
在仆役的引領下,一路向後院走去,韓瑞心裏考慮着該怎樣請罪,那人似乎也是個沉穩脾性,見他沒有說話,也沉默不語。
走了片刻,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燈火通明的場面,三十餘席呈扇面形狀分散園中,不時可見婢女盈盈穿梭,手提瓯壺,給客人斟酒。
“小哥,歐陽學士在何處,我們來心了,自要前去請罪。”韓瑞問道,望了眼旁邊的青年,又不隻是自己遲到而已,心中頓時少了幾分愧疚不安。
“兄台,不急。”那人溫和微笑,指着前方台上說道:“看,有伎樂起舞,我們且稍等片刻,免得驚擾了大家的興緻。”
韓瑞擡頭望卻,隻聽鼓聲騰起,激如雷落,一個身材婀娜多姿的女子雙袖各持彩帶,乍然舞動,在場中翩然若飛,兩條彩帶如風拂輕柳,浪卷長雲,起落翻飛,卷起了陣陣圓弧,忽将身形定住後仰,彩帶離空騰飛,脫手飛出,在高空中漂浮,慢慢的下落。
女子身體輕柔舒展,根本沒有擡頭看望彩帶的意思,舞姿曼妙,可是底下觀衆卻沒有欣賞的心情,眼睛直直盯着空中彩帶,眼看就要墜地之時,女子輕巧翻身,雙手揪住彩帶末端,輕輕抖動,彩帶猶如鲸魚吸水,順着圓圈,環環扣回手腕之上。
随之,女子輕盈行禮,衆人舒了口氣似的,喝彩聲如潮般響了起來。
“甚妙。”韓瑞拍掌叫好,上前幾步,目光朝首席望去,立時驚愕莫名,卻見席間空蕩蕩的,隻聽旁邊的仆役解釋道:“學士與幾位貴客在書屋研讨字畫,待會就出來了。”
俊逸青年戲笑說道:“哈哈,如此更好,隻要大家不提,歐陽學士他們豈是不知道我們遲來之事。”
“遊韶倒是好盤算,隻是場中悠悠衆口,豈是你能盡數可堵的。”笑語傳來,卻是末席位置,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滿面笑容,招呼兩人過去。
“上官儀,遲到了,理應自罰三壺。”旁邊有人叫道,好像帶有幾分惡意。
他就是上官儀,上官婉兒的爺爺,韓瑞驚訝,望着旁邊相貌俊雅的青年,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這個名字可不陌生,因爲上官儀就是揚州人士,名氣與韓瑞差不多,而且更加令人津津樂道的是,他在貞觀元年赴京應試,一舉得中進士,讓揚州士林士氣大振,儒生教育學生士子之時,總是以他爲例子。
就連錢豐,也以老鄉兼前輩的上官儀爲榜樣,準備仿效其一舉及第的事迹,時常在韓瑞耳邊提及,讓他想不清楚也難,心中自然多了兩分親切感覺。
就在韓瑞尋思之時,上官儀走了上去,拱手賠罪道:“諸位,某來遲了,真是失禮。”
“怎麽,這回又是什麽理由,不過是小小的秘書郎罷了,哪裏的來許多政務,需要勞累我們的上官秘郎處理,難道秘書監的官吏不知道,上官秘郎可是深得陛下器重,遣儀視藁,宴私未嘗不預,豈有閑暇功夫,他們居然也不識趣些,幫忙代勞分擔。”
充滿酸溜溜的聲音,醋味可聞,卻也有人附和道:“是也,不過南方…不,應該是揚州的士子,或許真是經常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忙碌,我們可以理解,但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知道了,還以爲你們的架子不是一般的大。”
旁邊,韓瑞覺得,這個你們,應該包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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