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來到後院,這裏有個精巧方形的荷塘,塘裏長滿了茂密的荷葉,微風吹過,仿佛是一層層綠波在湧動,清新的荷香随風飄來,讓人陶然欲醉。韓瑞慢步走近,卻見綻放的荷花,清風徐徐,猶如少女略帶幾分羞澀,略微低垂,讓人多了幾分憐愛。
大葉圓荷中間,或是夜裏的雨露,沾留其上,晶瑩亮澈,好像粒粒珍珠,在陽光下,散發柔和的光澤,仿佛是水晶球在綠葉上晃動,又好似銀輝在葉面上閃爍,荷葉通靈,雖有風兒吹來,仍想留住那些珍貴的珠寶,搖搖欲墜,懸挂欲滴,分外不舍。
荷塘的旁邊,有幢雅緻的竹屋,一條小巧美麗的竹拱橋,從屋門前的台階,橫渡荷塘,延伸到腳下,望着塘中碧波清水,韓瑞猶豫了下,微步而上,踏着竹橋,伴随吱呀的聲音,慢慢來到竹屋前面。
竹屋敞開,韓瑞卻沒有貿然進去,而是輕聲道:“打擾绛真姑娘了。”
“郎君來了,不必拘禮,快些進來。”绛真軟糯溫柔的聲音傳來,似乎帶着兩分嬌羞喜悅,如同朝平靜無波的湖中,扔了顆石子,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層層疊疊,難以休止。
聽錯了,一定是幻覺,韓瑞定了下心神,小心翼翼跨過門檻,走了進去,隻是一步之遙,卻是天壤與雲泥的差别,刹時間,韓瑞仿佛置身于百花叢中,陣陣香氣撲面而來,濃郁,卻不媚俗,清淡好聞,沁人心脾。
“郎君稍等,很快就可以了。”
绛真嬌媚的聲音又适時傳來,韓瑞循聲望去,頓時,驚呆愕然。
一縷輕煙袅袅,绛真曼妙身軀,隐置煙中若隐若現,似嗔似喜含情目,嬌俏玲珑挺秀鼻,不點自紅櫻桃唇,膚若凝脂,頰似粉霞,正身而坐,一身素白色輕紗衣裙垂地,白色的抹胸上繡了幾朵鮮紅色牡丹,勾勒出玲珑的曲線,柳腰娉婷袅娜似是不堪盈握。
嫩白纖手取了個鉗子,夾起一枚枚,形狀似橄榄大小的木炭,添加進身前火焰高熾,冒着升騰蒸氣的爐底,吱吱聲響,旺盛的火焰燃燒徹底,黑炭化成了白灰,淡淡的煙火彌漫,扭曲了半尺空間。
熱氣逼人,臨近其中的绛真自然不會好過,輕飄飄的紗袍底下彷佛還冒着蒸騰熱霧,熏得臉頰紅撲撲地,卻不停添着炭火,待清水沸騰,便從旁邊鎏金銀龜盒裏,用湯匙勻了幾勺白色粉末,輕輕撒進執壺之中。
哧,如水滴入滾燙的油鍋,粉末融化水中,又是一股熟悉的清香撲來。
“绛真姑娘,你是在煮茶麽?”韓瑞輕聲問道,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畢竟屋裏盡是撲鼻的茶香,隻要是喝過茶的人,應該不會忘記這種味道。
绛真微笑點頭,盈盈施禮,柔唇微啓,誠懇道歉:“沒有遠迎,請韓郎君莫怪,謹備幾杯茶水,以示陪罪。”
“無妨。”韓瑞擺手,坦然走來,臨席而坐,笑道:“好久沒有飲茶了,倒是懷念得緊,說起來,是我要感謝绛真姑娘才對。”
“是呀,揚州茶樓稀少,就連茶鋪,也十分罕見。”绛真笑道,有點兒小得意,心裏有句話沒有說出來,懂煮茶之道的更是沒有幾個。
韓瑞深以爲然,茶葉飲用方法,雖然起源得很早,傳說在神農時代就已經存在,不過千百年了,還是沒有上升到茶道的境界,拿幾把茶葉,不經過處理,就直接扔進鍋裏,那不叫煮茶,而是糟/蹋茶葉。
直到最近幾十年,由于隋文帝楊堅的推動,才開始慢慢興盛,不過隻是在上層貴族流傳,還未普及到平民百姓之家。
就在韓瑞期待之時,茶水又沸騰起來,冒出如同湧泉連珠的泡花,绛真連忙伸手執壺,微作傾斜,一道浪白色的水注,準确無誤落進韓瑞案上,那隻精美的白瓷杯中。
茶滿,绛真含笑道:“韓郎君,請用。”
韓瑞執杯,不顧茶水沸燙,舉手就倒進口中,唇舌像是要麻了,稍歇,一陣莫名暖流從腹上冉冉升起,向四肢百骸流去,味蕾之上,充滿了茶香,令人回味。
“清而不澀,香而不濃,好茶。”韓瑞開口稱贊。
仿佛找到了知音,绛真眼眸閃溢灼灼光彩,欣喜道:“韓郎君也是這般認爲麽?”
“郎君不覺得這茶水過于清淡?”察覺自己的失态,绛真嬌羞低頭,忽然失落起來,輕聲道:“其實郎君也不必如此,若是覺得不好,盡管直言就是。”
“清淡自然,茶不都是這樣子的嗎。”韓瑞不解說道:“簡簡單單,飲時無味,慢慢體會,卻略有股微香,讓人心中閑和甯靜,趣味無窮。”
“沒錯,就是如此。”绛真驚喜交集,自然得出韓瑞語出真誠,心中立時泛起了同道中人的感覺。
偏頭想了下,韓瑞笑道:“明白了,绛真姑娘,也不喜歡茶羹的滋味吧。”
茶羹,就是貴族的飲法,把茶團碾成粉碎,加入什麽蔥、姜、茱萸、蘇桂、花椒、薄荷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再用沸水調成茶湯,供人飲用,不僅是飲料,有的時候,還是宴會的特色菜肴。
绛真激動說道:“的确,茶本自然,本身的滋味就能讓人陶醉,何必再以外物加之,壞了本性,豈還是茶飲。”
“绛真姑娘言之甚是。”韓瑞贊同道,大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
绛真也是如此,難得找到了同道知己,可以交流的對象,自然有點興奮,滔滔不絕地述說着自己對于茶道的見解,不時抨擊愚蠢的吃茶方法,清脆的聲音,好像百靈鳥一樣,吱吱喳喳,響個不停,這個時候,绛真才卸下了在人前的僞裝,露出自己純真天然的一面。
近了,韓瑞細看,發現绛真的年紀應該也不大,眼睛像少女般的晶瑩純淨,不過卻故意描長細眉,略施粉彩,增添了成熟妩媚的風情。
“韓郎君……”韓瑞觀察仔細,一時之間,卻忘記回應答話,绛真有所覺察,微嗔薄怒低喚,一張嬌嫩的臉蛋,慢慢浮起淡淡脂紅,螓首微垂,呈現出嬌羞的少女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