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爆竹聲,在甯靜的山村中燃放起來,持續了iǎ半個時辰,一直沒有停歇,鄰近的村民清晰可聞,不由得十分好奇,韓家村又有什麽喜事了?掐算了下,不是過節,又沒聽說韓村誰家子nv婚嫁,怎麽這樣熱鬧。
離韓家村最近的,自然是側邊的周陳村,近年來,見到韓家村興旺發達,說不羨慕,肯定是自欺欺人,然而,有什麽辦法,誰叫人家宗長有出息,在朝廷當大官,卻不忘本,造福鄉裏,不像某人……
這個某人,自然就是周正良,聽說兒子周玮在京中,攀上了大人物,提到提攜,從此飛黃騰達,在工部爲官,心裏那個jī動呀,趕緊準備三牲祭品,拜謝祖宗庇佑,逢人就自誇自炫,樂此不疲,而且自覺是官老爺的老子,身份不同,更加的驕橫起來。
變本加厲的剝削佃戶,周扒皮的名聲,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甚至連同宗同族兄弟,也看不過眼,勸說幾句,然而周正良置若罔聞,我行我素,反正兒子當官了,誰還能管得了自己,況且田是自己的,一幫刁民,愛租不租,餓死他們。
這天,周正良正躺在軟榻上,美滋滋的享受婢子的按摩,忽然聽到震天炮響,初時也沒有理會,可是爆竹一直響個不停,也十分奇怪,立即招來奴仆,詢問怎麽回事。
奴仆搖頭,在周正良的呵斥下,急忙出去打探,過了良久,才匆匆忙忙返回,iǎ心翼翼說道:“阿郎,是韓家村的宗長回來了,村民正在慶賀。”
“……宗長,那個臭iǎ子。”周正良皺眉:“聽說那iǎ子也當官了。”
“是啊,帶了好多人回來。”奴仆有些羨慕道:“好多的禮物,人人有份,在那裏派發呢。”
哼,周正良莫名生氣,冷笑道:“我看呀,什麽當大官,肯定是撒謊,無非是在哪個官衙爲仆爲吏,怎比得上我家玮兒,那可是工部的主事,連縣令來了,也要乖乖見禮。”
“那是,那是……”奴仆違心附和。
周正良眼珠子溜溜轉了下,拍案道:“去,拿兩隻jī蛋,我們過去道賀。”
奴仆啊聲,周正良瞪眼道:“耳聾了,還不快去,記得,兩隻就夠了,我是什麽身份,能夠親自道賀,已經很給面子,還帶上禮物,算是重了,他未必消受得起。”
“是……”奴仆點頭哈腰,連忙退出房屋,忍不住回頭無聲呸聲,不愧是周扒皮,比傳說中的還要厚顔無恥。
順便打聽下兒子的情況,說不定這iǎ子就是玮兒的手下,見到自己,還不乖乖的叩頭,叫聲太爺,周正良得意洋洋,帶着三五個奴仆,手裏拿着兩顆生jī蛋,一邊盤磨,一邊邁着八字步,悠悠朝對面的韓家村走去。
兩村相隔一條河,以前河中隻有一條獨木橫架,連橋也稱不上,一般人都不願意直走,甯願挽起ù腳淌水過河,不過約莫大半年前,也不知道韓村的人發了什麽瘋,居然出錢出力,費了半月功夫,修了條寬橋,可容三五人并肩而過。
每次見到這條橋,周正良就忍不住鄙視,有錢也不能這樣uā,這麽費,傻得沒救了,更讓他想不通的是,兩村的村民居然非常高興,慶賀了好幾天,有個必要嗎?
愚昧,難怪這些人隻是刁民,自己是工部主事的老子,周正良再次得意起來,邁着步伐,心安理得的過橋,走進了韓家村,映入眼簾的,卻是極爲熱鬧的場面。
十幾串千響爆竹,懸挂村頭村尾,電光四溢,哔叽啪啦的聲音,好像打雷,在硝煙之中,一幫村民自發的拿出各種樂器,敲鑼打鼓,吹拉彈唱,奏起了歡快的樂曲。
哼哧,周正良撇嘴,避開彈飛過來的爆竹,朝韓瑞住宅走去,一些個韓家村民見狀,紛紛皺眉,直覺認爲,周扒皮肯定沒安好心,頓時上前阻攔。
“你們幹什麽。”周正良先發制人,厲聲道:“我是來道賀的。”
“道賀?兩手空空,誰信?”有人諷刺道,衆人輕笑,深以爲然。
“誰說沒有禮物,看清楚。”周正良伸手,哼聲道:“知道我兒子是誰吧,你們家宗長的上司,他見到我,都要跪拜行禮。”
“一派胡言。”韓家村民又不是傻瓜,自然不會相信。
“不信?”周正良揮手道:“去問你們宗長。”
見他自信的模樣,一些人有點疑慮,不過還是攔着路,不讓周正良過去。
蛋。”周正良怒罵道:“一點規矩也不懂,讓你們宗長出來見我。”
“什麽道賀,分明是來搗的,大家不用理他。”有人說道。
人群之中,有人捏腔說道:“周扒皮的話可信,連母豬也能上樹了。”
“哈哈,說得有理……”
衆人哄然,周正良臉è頓時變得鐵青,氣急敗壞,手指顫抖道:“你們這幫刁民,居然敢辱沒我,知不知道,我兒子是工部的主事,待會我就去官衙,讓差役拿你們是問……”
“明府駕到……”鑼鼓聲響,在一幫衙役的開道下,揚州江都縣令來了,衆人驚疑不定,說曹曹也來得太快了吧。
周正良也愣了下,随之反應過來,喜出望外,連忙迎上了上去,笑眯眯叫道:“明公。”
江都縣令有點遲疑道:“你是……”
“周陳村村長……”見到江都縣令好像不認得自己了,周正良有些失望,急忙提醒道:“工部主事周玮是我兒子。”
“哦,周村正啊。”江都縣令恍然大悟,随意拱手,環視韓家村,淡聲道:“你也是來給韓博士賀喜的吧。”
啊,呃,周正良含糊其辭,江都縣令也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上前兩步,和藹可親的說道:“諸位鄉親應該是韓博士同族吧,能否幫忙通傳一聲……”
縣太爺這麽客氣,韓家村民jīng神恍惚,實在是難以置信,愣了半響,才慌張的點頭,連招呼也沒打,就匆匆忙忙而去。
江都縣令不以爲意,含笑告謝,留下來人的村民,也恍然醒悟,要引請江都縣令直接去韓瑞的住宅,卻讓他微笑拒絕,心平氣和的等待。
一幫人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周正良更是有種想要崩潰的感覺,盡管說兒子回來了,縣令也要給他見禮,那隻是自吹自擂,不能當真,可是現在,眼前這幕,卻明明白白告訴周正良,韓瑞的身份,似乎要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
壯着膽子,周正良低聲下氣道:“明公,那個……韓…宗長,是什麽博士?多大的官?”
說實話,對于周正良這種粗鄙鄉紳,江都縣令是不屑理會的,可是現在來到這裏,以爲周正良與韓村家人的關系不錯,耐心說道:“太常博士,朝廷正七品官員,極爲清要……”
解釋之時,江都縣令難掩其中羨慕之年紀輕輕,就坐上這個位置,以後的前途無量,不出差錯的話,就是磨勘熬資曆,也能熬到拜相那天。
太常博士?什麽東東?周正良mō不着頭腦,iǎ聲嘀咕道:“不知能不能與工部主事相比。”
江都縣令耳尖聽到了,瞥眼鄙視道:“你覺得,天上的雲,與地上的泥,有可比嗎?”
知道周正良的學識不高,所以江都縣令故意說得淺白,而且聲音較大,旁邊村民都清晰可聞,看到周正良忽紅忽白,不停變換顔è的臉面,覺得很是解恨,紛紛開懷暢笑。
适時,一個村民疾步而來,喘息道:“明府,宗長請你進去。”
沒有出來迎接,好大的譜兒,然而,江都縣令卻絲毫沒有介懷,欣然微笑,帶着豐厚的禮物,輕快向宅第走去。
再笨,也明白,地上的泥是指自己的兒子,周正良臉上火辣辣的,再也無顔留在這裏,借着這個機會,灰溜溜的走了。
眼尖的村民,見次情況,立時嘲道:“周地主,走這麽快幹什麽,我們宗長難得回村,歡迎十裏八村的鄉親來賀,大擺流水席,有好酒好菜招待。”
“周村長,别走呀,留下來喝酒,待會宗長還要給你見禮呢。”
歡笑聲中,周正良一個趄趔,差點摔倒,走得更快了,很快消失在對面岸邊。
“呵呵,不要理他,大夥繼續奏樂。”
“好嘞。”
歡慶的樂聲再度響起,村民們載歌載舞,熱鬧談笑。
宅第之中,安置好衆人之後,韓瑞與父老鄉親叙談,聽到江都縣令來訪,自然有請。
江都是上縣,縣令從六品,要比韓瑞高一級,但是官場上的事情,有的時候,看的不是品級大iǎ,而是影響力。太常博士與地方縣令,孰重孰輕,兩人心裏自然有數,韓瑞若是出相迎,江都縣令反而惶恐不安。
不過,人家到底是地方父母官,也不能怠慢,所以韓瑞在前院迎候,既不失官場的規矩,又顯得熱情有禮,江都縣令很是高興,更加的放低姿态,客氣不已。
你來我往,客套了片刻,江都縣令借機埋怨韓瑞,也不提前通知揚州官衙,好讓大家安排迎接事宜,要不是他剛才派人投帖,大夥都不知此事。
“回鄉省親而已,不料卻驚動了諸位,真是罪過呀。”韓瑞告罪。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