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yīn沉的烏雲,稍微散開半邊縫隙,燦爛的陽光透而出,絢麗明媚,即使沒有多少溫暖之意,但是相對yīn霾的氣候,見到天地光亮的景象,心情卻是有幾分舒暢。
雪天路滑,又是身在皇城之中,韓瑞自然不敢快步疾行,速度不緊不慢,而且心中有事,習慣成自然,一個不留神,待清醒過來,韓瑞才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太常寺附近。
自嘲而笑,韓瑞輕輕搖頭,沉了下,繼續向前走去,既然已經到了,那就順便進去,親自請假,更顯得誠意,也符合朝廷的規定。
太常寺中,依然如故,并不會因爲少了韓瑞,就運行不暢,官員書吏,各司其職,或是清閑,或是忙碌,井然有序,韓瑞走進去之時,也沒有驚動他們,輕步向太常寺少卿劉文收的衙房走去。
途中,卻是遇到了幾個書吏,認識的,就止步行禮招呼,不認識的,直接漠然擦身而過,很快就來到衙房之前,正準備揚聲求見,卻發現房中動靜不iǎ,頗爲熱鬧,韓瑞駐足聆聽,從聲音可以辨出,裏面似乎來了個貴客,由太常寺幾個主要官員陪同。
難怪,一路走來,經過不少衙房,裏面卻是空的無人,原來都是跑來這裏了,韓瑞恍然大悟,考慮了下,人家在忙正事,也不好打擾,轉身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房敞開,在劉文收等人的簇擁下,越王李泰ǐng着iǎ肚子,悠悠走了出來,與韓瑞打了個照面,李泰愣了下,熱情的招呼道:“真巧,在這裏遇到韓博士。”
當然,這個熱情,隻是衆人覺得而已,韓瑞卻察覺其中的疏遠意味,不過也沒有什麽奇怪的,畢竟多次拒絕人家遞來的橄榄枝,李泰再是欣賞他的才華,心裏肯定十分不爽,能夠笑臉相迎,已經是氣度非凡的表現了。
“越王殿下、劉少卿……”韓瑞禮貌回應。
劉文收輕輕點頭,微笑道:“恭喜韓博士,喜得麟兒,昨天有事,未能親往道賀,真是不好意思,待到iǎ郎滿月之時,再上謝罪。”
“少卿客氣了。”韓瑞笑道:“必當掃榻恭候……”
“恭喜韓博士……”旁邊幾個官員,不管真心假意,也紛紛開口道喜。
韓瑞應對如流,笑容可掬,開口邀請他們參加嬰孩的滿月洗兒宴,衆人自然不會拒絕,欣然答應,就算不去,也會奉上禮物的。
繼而,有人好奇問道:“韓博士,令郎是什麽時辰出生的,準備起個什麽名字?”
“大名不用着急,到了周歲再起也不遲,現在先取個iǎ名較好。”
“言之有理……”幾人七嘴八舌議論,光顧jiā流感情了,一時之間,卻是忘記了旁邊還有個越王李泰,對于這種尊卑不分的行徑,有人看不過眼了。
忠心護主的賀蘭安石,咳嗽了聲,微笑說道:“恭喜韓博士後繼有人,對了,剛才在太堂禮院,怎麽沒有見到韓博士呀,難道是在忙什麽事情?”
其中質疑的意思,誰都可以聽得出來,要知道,朝廷規定,官員遲到,沒有按時點卯,可是要扣俸祿,挨闆子,嚴重的,官帽也保不住。
“昨天,托同僚告急假三天。”韓瑞神态自若,輕笑說道:“後來覺得,這樣似有不妥,所以親自前來,向少卿備案。”
“呵呵,些許iǎ事,何需如此慎重。”劉文收笑道,準備點頭允許之時。
一旁的賀蘭安石ā嘴說道:“生子之喜,似乎不在告假的法令之列。”
衆人聞言,輕輕皺眉,家中有喜,請幾天假,照顧妻兒,這也是人之常情,何必jī蛋裏找骨頭,沒事找事。
“我請的是常假。”韓瑞解釋道。
李泰目光微冷,輕輕瞥來,賀蘭安石立即醒覺,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就算怨恨韓瑞在荊州破壞自己的好事,也不應該在這種iǎ事上糾纏,沒有什麽意義。
想通了,賀蘭安石強笑了下,退到李泰身後,不再言語。
“不出意外的話,孤王近期内會成親,婚宴大禮,還要請韓博士多多幫忙。”李泰說道,好像是在打圓場,沒有辦法,底下的人胡開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他指使的,實在是有損他賢王的形象,自然要加以彌補。
“有少卿乃諸位在此,就不用我獻醜了。”韓瑞微笑說道。
“……算有自知之明。”
一個聲音從角落傳來,也不知道出于誰人之口,韓瑞坦然自若,并沒有在意,繼續說道:“少卿,告假之事……”
“韓博士”
不等劉文收有所表示,一個内匆匆忙忙奔來,也不怕摔跟頭,風風火火,來到了韓瑞身前,目中無人,眼裏根本沒有李泰與劉文收等人的存在,氣喘籲籲,恭敬行禮道:“陛下讓你速返。”
衆人皆驚,韓瑞也有幾分奇怪道:“什麽事情?”
呃,才出聲,韓瑞就意識到白問了,不管是什麽事情,都沒有拒絕的餘地,當下朝衆人笑了笑,立即與内轉身而去。
衆人面面相觑,從速返兩個字,就可以知道,剛才皇帝在接見韓瑞,才告退不久,内又追過來,不知是爲了何事,不過,也不管是爲了什麽事情,反正很多人羨慕不已,眼珠子都紅透了。
官員的心思,李泰沒有理會,與劉文收打過招呼,就帶着賀蘭安石等人離去,出了太常寺官署,擡眼望去,依然可見到韓瑞與内的身影,随之消失在宮殿之中。
“你說,父皇召見韓瑞,爲了何事?”李泰不解。
賀蘭安石茫然,搖頭說道:“不知道。”
“探……”李泰斷然道。
賀蘭安石連忙應聲,心中也犯難起來,說得容易,怎麽探查,卻是個大問題,畢竟宮闱機密太多,誰敢洩直接棍打死,内宮nv吓怕了,肯定守口如瓶。
李泰也明白這個道理,沒有指望賀蘭安石,先打發他們回王府,自己理了下衣冠,直接朝宮殿走去,才到口,就給幾個内攔了下來。
“孤有事求見父皇。”李泰傲然說道。
内點頭哈腰,iǎ心翼翼道:“殿下稍等,容iǎ的禀報。”
李泰微微颔首,這是規矩,就算是親生父子,也不能破例,也不用他等多久,片刻功夫,内匆匆出來,iǎ聲說道:“殿下,陛下讓你明天再來。”
李泰愣住了,随之揚聲道:“兒臣謹遵父皇之令。”說罷,十分幹脆,轉身就走了,恃寵成驕的錯誤,以李泰的聰明,絕對不會犯的,識大體,知進退,才是保證寵愛不衰的原因。
宮殿之中,隐約聽到李泰的聲音,李世民笑了下,目光看向韓瑞,喚道:“韓卿。”
臣在。”韓瑞畢恭畢敬,很是拘謹,才走不久,又被叫了回來,心中不免得有幾分忐忑不安。
手指在金絲楠木隐幾上輕滑,李世民沉起來,似乎在措詞,過了半響,淡聲道:“朕非常好奇,你是一個文官,爲何如此熱衷于軍事?”
韓瑞呆了下,這個腔調,怎麽與王珪類似,莫不是在告誡自己,多管閑事了?
“回禀陛下,其實iǎ臣對于兵法戰略,真是了解不多。”韓瑞誠實說道:“紙上談兵還行,真正上了戰場,多半和趙括差不多,三個建議,隻是偶爾靈光一閃,有了這樣的念頭,至于是否可用,還須陛下決斷。”
“韓博士,你所提的建議,自然可用,但是皆是針對武将而言,難道就不爲文官考慮?”長孫無忌說道,有些話李世民不好開口,他自然要爲君分憂。
韓瑞愕然,擡頭看了眼長孫無忌,輕聲道:“恕下官愚昧,不解司空之言是何意思。”
“韓博士,你應該清楚。”長孫無忌微笑說道:“無論是軍校、武舉的設立,還是英烈堂的創舉,對于武将來說,不僅有實質的好處,更是極大的榮耀,到那個時候,你這個倡議者,恐怕也要羨慕不已。”
盡管沒有說開,但是這樣直白,韓瑞想裝糊塗也不成,而且也終于明白了,李世民心中的顧慮,無非是怕擡高了武将的地位,文官不能制衡,以後不好控制,動搖了國本。
“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李世民說道:“辟土開疆,需以武将刀槍劍戟,但是治國安邦,還要文臣的筆墨紙硯,朕不能厚此薄彼。”
“陛下所言極是。”長孫無忌表示贊同,看向韓瑞道:“你可有解決之道?”
韓瑞很想撓頭,這個根本就是強人所難,軍中将士還好說,經常臨陣打仗,容易死傷,卻少有人記得他們的功勞,給他們樹碑紀念,也算是一種補償。
但是文官待在後方,若是做出了功績,自然有朝廷封賞,而且其治下的百姓,感恩戴德,經常自發的樹碑立祠,根本不用再多此一舉。
至于軍校,千多年前,就有庠序學校的存在了,科舉更是已經實行幾十年,除去那些因戰功封爵的武将權貴,無論怎麽看,都是将士的地位低于文人,稍微有點提升,他們卻覺得不公平,對此,韓瑞隻有無語。
究其原因,無非是文人已經習慣了享受優厚的待遇,認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要是發現有人待遇更好,心中自然不滿……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