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韓瑞借力支撐,腦袋有點暈眩的感覺,由于緊張過度,身體發軟發虛,忽然又想到,不是放松的時候,連忙顫聲道:“淖約沒事吧。”
房門乍開,崔氏抱着初生的嬰孩出來,聽到韓瑞最先關心的,不是孩子是男是女,反而牽挂鄭淖約的情況,心中欣慰之極,微笑說道:“沒事,生下孩子之後,太累了,正在休息。”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韓瑞長長呼氣,抹了下滿頭的熱汗,目光遊移,落在崔氏手中的襁褓,立即定住了。
就在這時,房中又湧出幾個接生的婆子,個個喜氣洋洋,七嘴八舌的說道:“恭喜郎君,是個小郎,後繼有人……”
“男丁,子嗣……”
府中的仆役、婢女立即歡聲雷動,即使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但是見到衆人高興,韓瑞也深受感染,揮手說道:“管家,有賞。”
不用吩咐,管家已經喜上眉梢,眼睛眯成半縫,拿出早就準備多日的喜錢,一串一串又一串,派發的人開心,收到的人更加喜悅,歡聲笑語,和氣融融。
韓瑞置若罔聞,慢慢的走到崔氏身邊,看着包裹在厚厚的綿緞襁褓之中的嬰孩,心中浮出異樣的情緒,十分複雜,沒有來得及體味,崔氏雙手輕遞,笑眯眯道:“符節,要不要抱下自己的孩子。”
突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韓瑞遲疑起來,小心翼翼道:“真的可以?”
“哈哈,你是他的父親,怎麽不可以。”崔氏笑逐顔開,指點說道:“張開雙手,不是這樣抱……手松開,側移……對了,不要用力,也不要太松……”
在崔氏的指點下,韓瑞輕手抱着嬰孩,小小的一團,比兩隻巴掌大不了多少,輕飄飄的好像絨毛,沒有多少分量,可是在韓瑞心中,卻猶如千均之重,小心翼翼,萬分謹慎,唯恐有絲毫的閃失。
初爲人父,是什麽的心情,韓瑞也說不上來,不過感覺真的不賴,仔細品味片刻,韓瑞燦然微笑,将嬰孩遞給崔氏。
“怎麽了?”崔氏自然有幾分驚訝,。
孩子出生之後的場面,她見過很多,家裏生了兒子,做父親的,肯定護得緊緊的,不願意松開,生怕别人搶了去,韓瑞倒好,才抱了片刻,就遞了回來,難道心中不喜?
“我去看下淖約。”韓瑞說道,舉步走進了房間,有婆子想攔,可是見到韓瑞已經消失在屏風後面,想想,也就罷了,既然郎君不在意房裏的穢氣,自己又何必多嘴。
崔氏微怔,随之笑了,很是歡喜,仔細抱着小外孫,輕輕撩開襁褓邊沿,看着嬰孩粉嫩,皺巴巴的小臉,慈愛逗弄道:“可憐的小乖乖,你父親不要你了,以後就跟着外婆過,好不好……十月懷胎,一朝生育,不容易呀,大了以後,要跟你父親那樣,疼愛阿娘……”
管家笑眯眯的走了過來,仔細打量嬰孩,得出結論道:“鼻子像娘子,眼睛像郎君。”
嬰孩閉着眼睛正在睡覺,天知道管家是怎麽看得出來的,不過旁邊衆人,似乎非常認同,收好賞錢,立即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對比起來,笑語陣陣。
廂房之中,已經收拾幹淨了,不過仍然殘留各種奇怪的味道,韓瑞微微皺眉,吩咐說道:“淖約醒了之後,立即換房,搬回卧室起居。”
“知道了,郎君。”流螢說道,秀額隐隐泛出細密的香汗,畢竟忙碌了許久,頗有幾分疲倦之色,不過唇角微翹,其中喜悅之意,卻是難以掩飾。
韓瑞點頭,走到床榻旁邊,鄭淖約安詳的靜躺,身上的衣裳,蓋的絲衾,全部換過了,俏臉蒼白,透出病容,韓瑞心疼,悄聲道:“淖約怎麽樣了?”
其實,以韓瑞半桶水的醫學知識,也明白女人第一次生孩子,危險率絕對高于二胎三胎,特别是在古代,接生條件簡陋的情況下,更是在鬼門關徘徊,稍有點意外,不要說母子平安,能夠保住其中之一,已經是上天庇佑了。
“順産,休息兩天,就能起榻了,一個月之後,就能恢複如初。”李希音輕聲道,清雅的容顔,已經疲憊不堪,才發現,看别人接生,與自己親手接生,原來是兩回事。
坐月子是不是陋習,韓瑞并不在意,反正知道,生孩子是件非常痛楚的事情,分娩一個鮮活的生命,不知道要從母體汲取多少血肉養分,一個月未必能夠補充回來。
跪坐榻邊,握住鄭淖約溫潤的纖手,韓瑞輕輕歎氣,很想開口喚醒她,親口對她說句,辛苦你了,幸好還保持理智,打消了這個念頭,隻是靜靜的觀看,安詳靜睡的鄭淖約,眼睛充滿了柔情。
李希音與流螢對看了眼,輕輕點頭,默契的輕步退了出去,留下兩人單獨相處。
廂房之外,庭院之中,爆竹聲碎,硝煙彌漫,歡聲笑語,也不用宣揚,附近的鄰居,也知道韓家有喜事了,鄭淖約懷孕的事情,他們也知道,推算時間,也應該差不多了,所以紛紛提着紅雞蛋,生棗之類的禮品上門祝賀道喜。
管家自然是來者不拒,提着布袋,眉開眼笑,不停的散發喜錢,特别是見到機靈可愛的小男孩,更是給雙份,外加一把糖果,使得他們歡蹦亂跳,更加熱鬧歡騰起來。
接着,不用說,肯定是大擺流水席,宴請四方鄰裏,這種事情,管家經驗豐富,在鄭淖約臨盆,孩子未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吩咐廚房燒火準備,馬上就可以開席。
請示了崔氏,管家連忙笑呵呵的招呼客人入席,孩子出生的消息,已經派人通知京城各家權貴了,無論是看在鄭家的情面上,還是與韓瑞交好的官員,必然會來賀喜,等到鄰裏酒足飯飽,估計他們也該到了,恰好輪到第二波……流水席,就是這個意思,一波接着一波,直到停歇爲止。
“這位兄弟,請往這邊走,這位老丈,你老上坐,這位小哥……”管家笑容滿面,突然發現眼前年輕小夥的衣着打扮,立即愣住了。
一身青灰色的衣衫,用的是上等布料,剪裁合體,二十幾歲模樣,臉上白淨,沒有胡須,言行舉止之中,自然有種大戶人家出身的氣度,若是換件衣裳,管家肯定認爲,這是某個權貴之家的公子哥兒。
然而,在京城之外,待了三十多年,管家再是眼拙,也不會忘記,宮廷内侍制服的樣式,偏偏眼前之人,就是這樣的裝束,而且更讓人頭痛的是,管家突然想起來,半個時辰,還是一個時辰之前,門房似乎通報,宮裏來人,奉天子口谕,傳喚郎君……可是,似乎、好像、可能,大家卻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算不算是抗旨不遵,管家心念百轉,額頭多了抹汗,急忙說道:“大閣,真是怠慢了,你也看到了,不是我們家郎君故意違令,實在是脫身不得。”
“我知道。”内侍微笑說道:“陛下也知道,所以吩咐我再來,示喻韓博士,改爲明天再入宮面聖。”
管家愕然,随之千恩萬謝起來,直呼陛下聖明,一路禮送内侍出門,見到他乘車而去,消失在巷子盡頭,這才醒悟過來,忘記挽留人家用膳,而且,天子的口谕,應該讓郎君出來迎接聆聽,這才顯得鄭重。
就在管家後悔之時,街道前方,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身穿黑衣,披着鬥蓬的韓壯,驅馬疾行而來,猶如閃電似的,快馬一聲長嘶,停在台階之上,韓壯不顧雪天地滑,直接跳躍下來,欣喜說道:“管家,我侄兒真出生了。”
這個問題,好生奇怪,出生了,才知道是侄兒,未出生之前,說不定是侄女,所以這是明擺着的事實,居然還問,管家心裏嘀咕,暫且放下了剛才之事,反正天子沒有問罪之意,要不然剛才内侍早就怒斥了。
又是一陣恍惚失神,在韓壯急切的追問下,管家才徹底清醒過來,滿臉堆笑道:“自然,恭賀大郎君,以後升格爲大伯了。”
“好,真好,我家侄兒在哪,快帶我去看看。”韓壯咧嘴大笑,粗大的手掌拍了下管家的肩膀,差點沒把他拍下去。
揉了揉發麻的肩膀,難道是腹诽的報應?管家心中有苦難言,還要笑容可掬,帶領韓壯走去庭院,看望小侄子,順便拜會崔氏。
“哈哈,長得真像阿弟,特别是那個鼻子……”過了片刻,韓壯豪爽的聲音,在庭院之中飄揚,所以我們要承認,每個人的審美觀,總是有少許差異的。
“嗚,哇……”
耳邊吵吵鬧鬧,驚醒了襁褓之中的嬰孩,睜開了圓溜溜,漆黑純淨的眼睛,好像的打量圍觀的衆人,韓壯湊近,想要混個熟臉,以後多加親近,沒想,小侄子不給面子,小嘴輕扁,随之,一陣清亮的哭啼聲,響徹雲霄。
韓壯尴尬退步,鬧了個紅臉,眼巴巴的看着崔氏與幾個女子,輕言細語的哄勸嬰孩,不知怎的,心中多了分羨慕,腦中閃過某個柔弱的倩影,似乎,自己也該娶妻生子,爲韓家傳宗接代了。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