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瑞的思緒開了下小差,當回過神來的時候,聽到段士彠的名字,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隻是随意應聲,笑道:“這樣呀,聽魯寺丞的意思,似乎打算讓禮院的人走這趟?”
“這話老朽可不敢接,也沒這個權力。”魯柏捋着白花花的胡須,笑眯眯道:“隻是覺得晉陽公位高權重,又是太上皇的老臣,朝廷遣前去慰問,也不能失了禮數,不過,韓博士也知道,太常寺諸官……”
首先,少卿以上官員,不用考慮了,其次,署令以下的官員,級别過低,去了反而體現不出朝廷的重視,所以隻有在中層官員考慮了。
太常丞二人,主簿二人,博士四人,誰去,誰不去,都能說得通,太常丞是從五品官員,掌判寺事,事務繁忙,脫不開身;主簿負責朝會、宴享、上壽、封冊之儀物,更是忙忙碌碌,不能擅離職守……
說到底,這種跑腿的差事,又沒有多少好處,自然沒有願意去,不過是皇帝安排的任務,誰也不敢推诿,所以魯柏與其他商量之後,前來禮院,就是想看下哪位博士比較清閑,請其幫忙出差,然而,來到之後,卻讓魯柏失望不已。
魯柏暗暗搖頭,看來,還是得回去,商量一個章程出來,反正已經一把年紀,想必幾個後輩,也不好意思讓自己勞累吧。
魯柏看得開,就要告辭而去,卻忽然聽韓瑞叫道:“等等……”
“韓博士,有什麽指教?”魯柏和聲道,一點也沒有高官上司的架子。
韓瑞拱手道:“不敢……魯寺丞剛才說,這是要去荊州?”
“沒錯。”魯柏蒼渾的眼睛轉動了下,笑眯眯道:“怎麽,韓博士願意請纓,荊州可是個好地方呀,山清水秀,風景如畫……”
“這個……”韓瑞遲疑問道:“路程可遠?來回費時多久?魯寺丞也知道,下官妻室有孕在身,再有二三個月,就要臨産……”
“隻是是普通的探望罷了,不用多久,來回,一個月足矣。”魯柏說道,心情喜悅,
認真的考慮,韓瑞沉吟說道:“下官上任時日不長,手頭上卻是沒有什麽事情,卻是願意領這個差事,隻是以前,從來沒有經驗,怕是不能勝任。”
“無妨。”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幫忙,豈能讓他打退堂鼓,魯柏連忙擺手說道:“此次前去探望晉陽公,無非是奉陛下之口谕,安撫幾句,走個過場而已,同行的還有寺中的書吏,韓博士若是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他們就是了。”
“這倒是簡單。”韓瑞笑道:“如此,我就應下了,該是什麽章程,還請魯寺丞多加指教。”
還是年輕人好使,不像那些官油子,見到辛苦就退縮,魯柏欣然,捋着長須,仔細說道:“這趟差事,以你爲主,兩天後起程出發,先車後船,随行之人……”
“沿途的食宿、補給,自有地方官衙負責,你不用操心。”看到韓瑞專心聆聽的模樣,魯柏輕聲告誡道:“你這次奉旨出行,沿途的官員,必會巴結于你,這個時候,切記,保持本心,不要……得意忘形。”
“多謝魯寺丞指點。”韓瑞凜然說道。
滿意微笑,魯柏捋須說道:“卻是老朽多嘴了,韓博士年輕有爲,前途無量,自然不會爲了區區的小利動心,得不償失。”
适時謙虛了下,韓瑞笑道:“日後,還要魯寺丞多提醒,才能時時刻刻保持警惕。”
“就是知道韓博士不嫌疑老巧羅嗦,這才多說兩句,不過也老了,越來越糊塗,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也該回家享清福了。”魯柏起身,笑眯眯道:“韓博士,過兩天就要起程,現在就可以回家收拾行李,臨行之時再來也不遲,老巧在此,先預祝一路順風了。”
“如此,禮院的瑣事,就勞魯寺丞費心了。”韓瑞也不推辭,拱了拱手,快步而去。
不久之後,宅院之中,見到韓瑞匆匆而來,鄭淖約等人,分外奇怪,也不等她們詢問,韓瑞就解釋起來。
“什麽,去荊州?”衆人驚訝。
“……是爲了三哥的事?”鄭淖約惠質蘭心,立即猜中了事實。
韓瑞承認,皺眉說道:“來信的事情,不管是三哥在開玩笑,還是有什麽隐情,但是他準備成親,于情于理,我都要前去參加,哪怕不在婚期之内到達,或者去遲了,至少也可以親口道賀。”
“本來,這趟差事,也輪不到我身上,是我自己主動請纓而去。”韓瑞頗有幾分歉意道:“之前,倒是可以推托,可是機會就在眼前,再不去的話,就說不過去了,所以,沒有與你們商量,就答應下來。”
“夫君重情重義,我們豈有責怪之理。”鄭淖約溫柔說道:“這是應該的事情,要是讓我知道有這個機會,也會勸夫君前去的。”
“淖約,謝謝……”韓瑞覺得,身邊有個能夠理解自己的妻子,是他今生最大的幸福,摟着鄭淖約,述說着永遠不膩的甜言蜜語,不經意間回首,頓時驚愕莫名。
看着床榻上,堆積着比人還高的包袱,韓瑞瞠目結舌,嘴角有些抽搐道:“流螢,你們在做什麽?”
“郎君,天氣越來越冷了,要多帶幾件衣裳。”流螢理所當然道,打開房角那個寬大的衣櫃,翻來找去,又抱出絲衾、枕頭……
“流螢,我們不是搬家。”韓瑞哭笑不得,見到流螢真的卷起席子,連忙勸阻道:“出門在外,應該簡約爲上,況且,這是公差,帶着這麽多雜物,不成體統。”
“他們也可以帶呀。”流螢振振有詞,拉着畫屏,輕快的跑進卧室,不知道又要拿什麽生活用具,韓瑞無奈搖頭,反正還有兩天時間,任由她們折騰吧。
握住鄭淖約的纖手,韓瑞輕聲道:“我很快回來的,最多一個月,你在家中,不要牽挂,好生休養安胎,待我回來,拿把大秤度量你,發現輕了,就……撓你癢癢,乖,爲了寶貝,不能挑食……。”
絮絮叨叨,聲聲入耳,鄭淖約伏在韓瑞的懷中,明眸水波蕩漾,透着千絲萬縷的情意,熏熏然,酣酣然,不知不覺,慢慢的醉了。
古代出差,可是個體力活,别看後世的影視作品,總是将皇帝的使節,稱之爲欽差大臣,八面威風,所向披靡……節制各地的文武官員,調兵遣将,好像什麽事情,都可以管,其實,這是個誤解,皇帝再笨,也不會給某個官員,這麽大的權力,就算是要督辦什麽事情,也是針對性的放權。
地方官員尊重你,那是給你面子,若是不理會,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能因此來定人家的罪,所以說,所謂的欽差出行,其實就是苦差事,當年李世民派大臣爲各道黜陟大使,到各地視察政情、民情。
李靖不想去,自稱年老體弱,不堪大任,就推魏徵出來擋災,可惜,被李世民認破了,不允,隻得辛苦走這趟,就是在那時,在揚州結識了韓瑞,而今,也輪到韓瑞辛苦了。
時間一晃而過,就到了離别的時刻,望着鄭淖約等人憂傷的模樣,韓瑞就後悔了,然而,事到如今,沒有後悔的餘地,長痛不如短痛,隻得依依不舍,咬牙恨心,轉身而去。
“夫君,保重……”
“郎君,一路順風,快些回來。”
韓瑞回頭,看了最後一眼,仿佛要将她們的容顔,深深印在心中似的,久久沒有轉身,直接駿馬輕馳,消失在巷子之中。
已經相約,安排妥當,也不用去太常寺了,韓瑞策馬,來到城南明德門,此行的官吏,就在這裏集結待命。
韓瑞到達之時,官吏已經在這裏等候,二三十人,輕車簡裝,随時可以出發,心情不好,連場面話都懶得說了,韓瑞直接揮手道:“人齊了,那就起程吧,趕在天晚之前,達到藍田縣青泥驿投宿。”
衆人自然沒有意見,韓瑞身爲此行的主官,待遇自然不錯,别人騎馬,就他與幾個官員、禦醫,坐在馬車之中,晃晃悠悠而去。
看着雄壯的長安城,熟悉的官道,景色依舊,可是心境也不同了,韓瑞一陣心浮氣躁,拿了本書,随手翻閱,怎麽也看不進去,幹脆側身閉目養神,身體随着車子晃來晃去,片刻而已,就格外的戀家。
不僅韓瑞胸懷離愁之緒,随行的官吏,也多半是這種心情,所以悶頭趕路,在夕陽西下之前,就到了藍田縣,這裏自古爲秦楚大道,是關中通往東南諸省的要道之一,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路途商旅遊客不絕,縣城要比一般的州縣還要繁華得多。
青泥驿相當于官方的客棧,食宿兼營,前後各三進,共三十幾個房間,可以全部容納他們一行人,按照計劃,在這裏投宿,第二天改乘般南下,韓瑞覺得,沒有必要更改,聽到書吏的彙報之後,就下令衆人下車休整,好好的放松休息,明天還要繼續辛苦。
過了大半天,韓瑞煩悶的心情,也慢慢平息下來,一邊下車活動筋骨,一邊慢慢的走進青泥驿,這個時候,忽然發現,大堂之中,有個熟悉的身影……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