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慢點,不要急,對了,就是這樣……錯了,再挪回來……傻蛋,放正,放正,歪歪斜斜的,成何體統。”
一轉眼,三個月過去,陵園的工程也順利完成,到了檢驗結收的階段,近萬匠役已經散去了大半,隻餘下幾百來人,仔細的修飾維護,搬放華表、石犀、石虎等雕刻。
此時中原地區,沒有犀牛這種動物,那是外國使節,于貞觀初年,遣使獻來,李淵見過後非常感興趣,向李世民要來養在後園,破爲喜愛,如今逝世,自然依樣雕刻,立于陵前,也算是某種安慰。
曆來守把帝王墓門的石刻,一般是形體龐大的坐獅,也就是所謂的狻猊,在漢武帝時期,張骞出使西域,打通了中原與西域各國的交往,獅子遂經由絲綢之路傳來,由于獅子的體形矯健,頭大臉闊,戲耍有髦毛,姿态甚是威猛,百姓非常喜歡,稱之爲瑞獸,擺在陵墓墳宅前面,用以震懾,使人産生敬畏的心理,達到避邪納吉的目的。
隻是,李淵不喜獅子,卻喜猛虎,因爲李家的基業,是其祖父李虎定立下來的,到了他手中發揚光大,建立了唐王朝,飲水思源,對于老虎,自然格外的偏愛,所以守把陵園四門的不是坐獅,而是八隻威風凜凜的石虎。
這些石虎,十分高大,有着挺拔的形體和威嚴的頭部,其頭部稍傾斜,做出闊步向前探尋的姿态,看來栩栩如生,就是所謂的猛虎下山,威懾百獸,很是霸氣。
當然,這些隻是官吏的說法,韓瑞卻沒有什麽感覺,不過心中頗有幾分喜悅,辛苦的三個月,終于可以解脫了。不隻是韓瑞有這種想法,其他官吏,也都蠢蠢欲動,眼巴巴的看着閻立德,工作已經順利完成,什麽時候可以回家呀?
“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麽。”閻立德說道,時間要比預期的少兩個月,又通過朝中官員的檢驗,天子多次嘉獎,心情自然十分舒暢。
一些官吏悄悄腹诽,皇帝的嘉獎令都下來了,你肯定不急,可憐我們,辛苦了那麽久,三個月了,連家門口都沒進去幾次,好不容易辦好了差事,當然急着回去邀功請賞,眼看就要中秋了,也順便與家裏的妻兒老小合家團圓,共享天倫之樂。
仿佛聽到了衆人的心聲,閻德笑了,揮手道:“行了,莫要裝可憐,留下幾人看守,其他人收掇收掇,散了吧,省得在背後罵我不近人情。”
“閻大匠體恤下屬,可是難得的好上峰,誰敢非議……”
衆人大喜,幾個平時相處得來的官吏,連忙大拍馬屁,閻立德笑斥道:“少來奉承,再不走,我可是改變主意了。”
陵園修建完成,沒有了工作壓力,衆人心中開懷,嘻嘻哈哈片刻,留下幾個幹吏,以及數百軍衛看護陵園,随之樂滋滋的返回營帳,收拾包袱,起程回家。歸心似箭,速度很快,拿了些必要之物,其他雜七雜八的席帳之類,可要可不要,就不加理會了。
随之,就是車辚辚,馬蕭蕭的場面,幾個年輕的官吏,心情暢快,忍不住歡呼雀躍起來,唱着雅俗共賞的小曲,揚鞭而去。
“符節,你還不走?”
吩咐書吏,收拾主帳之中的圖冊賬簿之類,閻立德出來,見到韓瑞背着包袱,牽馬站在帳外,有些奇怪,随口笑道:“怎麽,不舍得離去?”
韓瑞翻了白眼,這個破地方,早就待悶了,現在可以離去,簡直就是脫離了苦海,高興都來不及,哪裏有什麽依依不舍之情。
笑了笑,韓瑞問道:“大匠,也要走了吧。”
“是啊。”閻立德說道,環視營地,頗有感歎,不過心裏還真是……沒有絲毫的留戀,如果不是皇命在身,誰願意放着安逸的日子不過,來偏僻鄉村受苦受累。
“那麽這些……”指了指營帳,韓瑞問道:“大匠準備怎樣處置?”
“留着呀,我們走了,不是還有軍衛麽。”閻立德說道。
韓瑞無語,幹脆點明說道:“我問的是,帳中的雜物,大家都不要了,放在這裏,豈不是浪費了。”
京城離這裏也不遠,在這裏工作幾個月,官吏的家人,擔心他們受苦,自然給送些席帳絲被過來,杯盆之類的生活用具自然不少,對于他們來說,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帶着費力,幹脆扔在這裏。
古代可沒有環保的概念,而且其中又沒有工業品,就算将這些雜物,當成垃圾扔在這裏,不出幾年,也會被大自然淨化幹淨,況且這裏離陵園又近,待李淵的棺椁移進陵園,軍衛撤離之時,肯定是一把火燒了,免得礙眼。
這樣,真是蠻可惜的,聽到韓瑞的感歎,閻立德驚愕,左右打量,怪異說道:“符節,最近手頭,是不是有些困難……”
一聽,就明白閻立德誤會了,韓瑞哭笑不得,解釋道:“大匠,你想到哪裏去了,我的意思是,反正浪費,不如贈給附近的鄉民百姓,好歹也有些用處。”
“沒有問題。”閻立德恍然大悟,沉吟了下,立即點頭同意,贊許說道:“符節,還是你考慮周到,心中仁善,以後不管是執掌朝政,還是守牧地方,必是百姓之福。”
“閻大匠,這話說得早了。”韓瑞輕笑道:“現在,我可是指望你在功勞簿上,大書特書,給我記上濃重一筆,好爲日後升官進級鋪平道路。”
“放心,少不了你的。”閻立德哈哈大笑,吩咐書吏喚來附近村民百姓,沒說是贈送,隻是請他們幫忙處理雜物。
旁邊,韓瑞心中佩服,對于人情世故的把握,閻立德的确更有經驗,自己隻是赤lu裸的贈送,閻立德卻說是幫忙處理,一件事情,不同的說法,産生的結果,自然不同,百姓也不盡是愚昧無知之人,明白閻立德的意思,心中的感激,也不必多說。
知道衆人要走,紛紛自發的送行,這三個月來,修建陵園的隊伍盤桓此地,不僅沒有影響附近村莊百姓的生活,反而帶來了不少好處,單是送菜來賣,家家戶戶,收益不少,聽聞他們準備離開,心裏很是不舍,有的甚至開口挽留。
一些官吏,不明白百姓的心思,有點弄不清楚狀況,稍微理智的,懷疑自己沒做什麽,怎麽受到百姓的愛戴,更多的人,卻是覺得理所當然,自己是官,小民爲之折服,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沒想那麽多,心安理得的享受這種待遇。
幾個聰明的官員,自然堪破其中的奧秘,相視而笑,也懶得揭穿,免得衆人失望,難得糊塗啊。
磨蹭了片刻,見到百姓将營帳收拾得差不多了,韓瑞翻身上馬,頭都不回,馳騁而去,想到以後不用再來,歡喜之情,溢于言表,恨不能大叫幾聲,抒洩心情。回程心切,感覺時間變得慢了,好不容易,見到依然雄偉壯觀的京城,衆人的臉上充滿了燦爛笑容。
總算回來了,衆人感歎,好像離開三年五載似的,外人不知道,大家心裏清楚,自己在營地過着多麽清苦的日子,現在回到京城,總算是解脫了,沒有喜極而泣,已經是心理素質過硬的表現。
三月喪期已過,京城之中,又恢複了以往的熱鬧繁華,行人車馬交織,絡繹不絕,喧鬧的聲音,此起彼落,順着滾滾人潮,進了城門,韓瑞等人,擁着閻立德返回将作監,解下了行李,第一時間,就是再次前呼後擁,來到西市酒樓。
憋了三個月,嘴巴都要淡出鳥來,閻立德在營地的時候,就已經承諾,回來之後,大擺酒宴,犒勞大家,想到滋味難言的美酒佳肴,衆人不由得垂涎三尺。
“大匠,要吃大餐,不能随便打發我們。”韓瑞強調說道,旁人想了下,立即領會大餐的意思,紛紛起哄。
“春風樓。”
“翠玉閣。”
聽到衆人的提議,閻立德臉綠了,全是最高檔次的酒樓,幾十号人同去,其中的消費,恐怕不是出血,而是割肉,心痛。
當然,說笑而已,不可能真的爲難閻立德,商量了片刻,最後定在桂香樓,中檔的酒家,那裏環境不錯,八月桂花盛開,飄香四溢,一邊喝酒,一邊賞花,卻也風雅。
開門做生意的,不怕客人多,見到幾十号人浩浩蕩蕩的前來,爲首幾人氣度不凡,言語之中,又透出足夠的信息,非富即貴,掌櫃當然識趣,親自出馬,笑容可掬,帶着衆人來到大廂之内,殷勤的奉水倒酒,非常客氣。
“難得大匠請客,大家不要客氣,想吃什麽山珍、野味、河鮮,盡管開口……”
“不要廢話,有什麽拿手好菜,直接端上來就行了。”
“窖裏藏着的美酒,不要留了,先抱十壇八壇,不夠再上。”
一些人官員十分懂得調節氣氛,大呼小叫,惹得衆人輕笑不止,閻立德臉上也泛出笑容,招來掌櫃,按照幾人的提議,下了菜單。掌櫃欣然點頭,支使夥計,麻利的捧上美酒,端上簡單的果盤,随之來到廚房,督促廚師烹饪菜肴,豪客臨門,怠慢不得啊。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