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了正事,喬岩笑容輕斂,頗有幾分認真說道:“其實,我現在這樣做,也有些不合程序,但是聽到喜訊,也顧不得那麽多了,符節,恭喜……錄職調任。”
韓瑞微笑,雖然已經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親耳聽聞,心裏卻還是忍不住欣喜,當然,如果是官複原職,那更加好了,可惜不是。
“沒有白喝你的酒吧。”喬岩笑道,舉杯小飲,津津有味。
“喝酒還不簡單。”韓瑞微笑道:“想要多少都有。”
“适量就行,醉了,回去不好交待。”喬岩說道,小心翼翼,有點兒懼内。
唐代,怕老婆的人,數不勝數,沒有什麽值得奇怪的,韓瑞笑了笑,舉杯緻謝,喬岩欣然陪飲,觥籌交錯,也有兩分熏然。
呼了口熱氣,從懷裏取了份箋紙,喬岩說道:“符節,這是你的調任書,我給你帶來了,這兩天,前去報到就成,什麽時候有空,再到吏部,補換牙牌,官袍……”
韓瑞微微點頭,接過調任書,自然而然,展開觀看,頓時愕然道:“将作監”
“嗯,将作監中校令,從八品下,與散官相當。”喬岩點頭,猶豫了下,低聲道:“符節,将作監雖然不比秘書監清貴,不過也是實差,你暫且将就,待到以後考核政績,再作安排。”
将作監,就是掌管宮室建築,金玉珠翠、犀象寶貝、器皿的制作和紗羅緞匹的刺繡以及各種異樣器用打造的官署,正監,從三品,少監從四品,掌土木工匠之政,總左校、右校、中校、甄官等署。
中校署設令,從八品下,掌供舟軍、兵械、雜器,按照品級來說,的确要比正九品上的秘書監校書郎高,然而,兩者在世人心目中的地位,卻有很大的差别,匠工是賤役,這是千百年來,形成的觀念了。
雖然,現在不是讓韓瑞爲匠工,而是去管理匠工,性質不同,但是近朱者墨,哪怕将作監也是堂堂朝廷官衙,傳揚出去,也不怎麽好聽,一個名滿天下的大才子,去管一幫粗鄙不堪的匠工,簡直就是……有辱斯文。
那是文人書生的想法,韓瑞自然沒有這方面的心理負擔,問題在于,不是說到東宮擔任屬官的嗎,怎麽變成了将作監?韓瑞百思不得其解,連忙向喬岩打探情況。
“這事是閻大匠提議的。”喬岩說道:“前幾日,将作監中校令緻仕休退,三個佐官不堪大任,閻大匠向吏部提出申請,想讓你出任中校令。”
韓瑞自然明白,閻大匠,就是工部侍郎,兼将作大匠閻立德,隻是點頭之交,與自己的關系,談不上多麽親厚,平白無故的,爲何要這樣做?
“就是那個活字印刷術。”喬岩解釋道:“閻大匠覺得,你想法獨特,對于匠工之事也不怎麽陌生,就推薦你接任将作監中校令之職。”
“就是這樣,沒有别的原因了?”韓瑞問道。
“還要什麽原因?”喬岩反問,低聲說道:“還不明白嗎,閻大匠此舉,無非是想拉你一把,稱得上是雪中送炭,仗義出手,能有什麽企圖。”
有點不好意思,韓瑞無奈說道:“給人算計之後,有些謹慎過度了。”
喬岩釋然,勸慰兩句,随之輕聲問道:“怎樣,此事已經通過吏部铨選注拟,房相也已經批準,你是聽令從事,還是準備拒之不受?”
六品以下的低級官員,任命隻需通過吏部铨選注拟,并經過例行的審報手續即可,一般來說,丞相房玄齡同意批準,那麽任命立即生效,不容更改了,當然,受不受納,就要看當事人自己的意願了。
韓瑞沉吟了下,問道:“喬兄,你覺得我應該如何?”
“我的意思,當然是接受。”喬岩說道:“雖然有幾分功利之心,但是世事就是這樣現實,隻有職事官,才有立功上進的機會,散官隻是閑人,不過是白拿俸祿,符節,你胸懷大志,前途似錦,不應該如此賦閑下去,機會稍縱即逝,不能錯過。”
韓瑞猶豫不決,可能再等幾天,李承乾就向皇帝提出,調任自己到東宮爲官,問題在于,進了東官,有李承乾的庇護,平時沒事,肯定是吃吃喝喝,嬉戲遊玩,出出主意,好像沒有什麽發揮的餘地,前幾天,還勸錢豐爲官,應該多做實事呢,現在輪到自己,應該怎樣選擇?
“符節,你要考慮清楚,京城散官,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你現在不答應,明兒反悔,就已經晚了。”喬岩說道,也算是掏心窩子的實話。
“任命都下來了,我如果不答應,算不算是抗令不遵。”韓瑞問道。
“算,肯定算。”喬岩笑道:“辜負閻大匠推薦之情不說,而且,也得罪了批準任命的房相公,實在是劃不來。”
“我覺得也是。”韓瑞深以爲然,鄭重其事說道:“清高不是壞事,但是過了度,那就是目中無人了。”
“就是這個理。”喬岩笑容燦爛,舉杯說道:“喝酒。”
“謝謝。”韓瑞笑道。
成功說服韓瑞答應任命,此行目的已了,喬岩心情不錯,打趣說道:“客氣話不管用,再來幾壺美酒,更有誠意。”
“其他不好說,酒水,足夠。”韓瑞應道。
不過,喬岩也是在虛張聲勢,再飲了幾杯,酒意上湧,面紅耳赤,就謝絕韓瑞的挽留,起身告辭,禮送喬岩出了大門,上了馬車,悠悠而去,韓瑞才回到内宅房中。
“郎君,喬郎中前來,有什麽事情?”流螢好奇問道。
韓瑞笑道:“沒事,就是來騙酒喝的。”
“郎君又在騙人。”流螢呶嘴說道,沒有那麽容易上當了。
“額外,還有個不知道好壞的消息。”韓瑞說道,将任命書遞了過去。
流螢接拿觀看,驚訝道:“郎君又要做官了?”
“流螢,拿來給我看下。”鄭淖約說道,纖手微伸,有幾分急切,流螢應聲,連忙跑到榻邊,将任命書展現在她的眼前。
“将作監中校令,與散官相當,自然是個好消息。”眸光流盼,鄭淖約欣然說道:“恭喜夫君,再進一步。”
“夫人說是好消息,肯定就是個好消息。”韓瑞笑道,眼睛泛出柔情,心裏自然明白,既然已經步入仕途,那麽就不是自己個人的事情了。
出身官宦之家,鄭淖約心中,難免有幾分望夫成龍的想法,然而韓瑞,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畢竟生活不是才子佳人,追求富貴,安逸享受,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韓瑞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要是昏君在位,奸臣當道,官場黑暗的時候,棄官不做,可以赢得衆人的贊譽,但是現在政治清明,李世民又是明君,又被革職,再棄官的話,必然淪爲笑柄。古人常說,建功立業,出人頭地,封妻蔭子,韓瑞覺得,自己也不能比他們差,而且要做得更好,免得白浪費了超前一千幾百年的見識。
“夫君是做實事的,不必在意一些人的言辭。”鄭淖約微笑說道:“閻大匠,閻少匠,也算是皇親國戚,才華橫溢,身在将作監,一樣令人稱道。”
“哈哈,那是自然,而且能夠流芳百世呢。”韓瑞笑道,這絕對是事實。
再次擔任職事官,也算是難得的喜事,宅院仆役婢女聞訊,個個喜氣洋洋,要不是韓瑞制止,恐怕要張燈結彩,燃放爆竹慶賀,這個時候,韓瑞更加明白,自己才是家中的主心骨,頂梁柱,榮辱與共。
以後,隻有上進,不許退步,望着鄭淖約等人的笑顔,韓瑞暗暗堅定了信念,舉杯小飲,慢慢的,也有幾分熏然欲醉。
翌日清晨,韓瑞特意早起,卻不是心急,準備到将作監報道,或許到閻家拜訪,感謝閻立德的擡舉,而是驅車前往東宮,畢竟已經答案李承乾,到太子府爲官,現在卻改變了主意,雖說是機緣巧合,但是也要給個解釋,免得李承乾覺得自己反複無常,心中生隙,那就得不償失了。
駕輕就熟的來到東宮側門,韓瑞下車上前,自然有軍衛攔阻,韓瑞微笑行禮,肯定不是直接求見太子李承乾,而是找如意,東宮軍衛經常輪換,不認識他也十分正常,不過卻也盡職盡責,進去通報。
不一會兒,如意匆步而出,舉止優雅,俊美如玉的臉上,充滿和煦的笑容,白皙晶瑩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令人充分領略到,什麽叫做翩翩美少年。
“如意,多日不見,越來越俊俏了。”
習慣性的,韓瑞以贊美掩飾自己心中的嫉妒,如意輕笑,行禮說道:“如意也有這樣的感覺,多日不見,韓公子氣度愈加的不凡。”
“我們在這裏相互吹捧,别人聽到了,指不定怎麽譏笑呢。”韓瑞微笑了下,輕聲問道:“太子殿下,在不在東宮?”
“自然,在聆聽太子少師……”
就在如意述說之時,東宮大門突然敞開,韓瑞尋聲回望,卻見在衆人的簇擁下,李承乾慢步而出,以弟子之禮,畢恭畢敬的,禮送一位氣度雍容,面容古拙,頗有幾分凜然氣息的老者出來。
“那個就是太子少師蕭瑀,蕭相公。”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