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李承乾的身份,根本不用推想,衆人就明白原因,韓瑞擺明了是在拐彎抹角的奉承李世民,至于有那麽點兒貶低張玄素的地方,這也十分正常,論張玄素也沒這個膽量,敢宣稱自己書法勝過皇帝,所以韓瑞隻是說了實話而已,誰也不會與之較真。
而且,其中也包括當事人張玄素,聽到評價,本來就是起了求教之心,卻是沒有料到,居然是李承乾與韓瑞兩人,太子親來道賀,稱得上是意見的驚喜,至于其他,自然顧及不上,也不需要他提醒,旁邊的衆人,驚喜交集的望着李承乾,紛紛上前行禮。
心中苦笑,也知道很難清靜下來了,李承乾主動與衆人打招呼,随之自然而然,在衆人的簇擁下,向廳中走去,西院的客人,這個時候,才松了口氣,取而代之的卻是無比的激動,居然與堂堂太子,同席宴飲,多麽榮耀啊。
一輩子,可能都沒有這樣的機會,沒有想到今天,居然實現了,真是難以置信,特别是幾個與李承乾說過話,舉杯敬飲的客人,差點幸福得要暈倒過去,仿佛身在雲端,飄飄然,仍然沒有醒來,主要是害怕,清醒過來,發現隻是夢而已。
嗯,也可以想象,就是剛才不經意的接觸,今日之後,根本不用什麽人推波助瀾,市井之中,就會流傳,太子李承乾,宅心仁厚,體恤臣屬,英俊賢明,禮遇平民……等等,或真或假,誇張好幾倍的贊譽。
不過,也不是誰,都那麽興奮的,至于韓瑞的幾個姻親,現在的心情,難以描述,欲哭無淚,連自殺的心都有了,不帶這麽玩人的,好好的太子不做,偏要玩什麽微服私訪的把戲,這也就罷了,居然宣稱自己父親是書法大家,明擺着是想坑人。
當然,其中最可恨的,卻是韓瑞,這個小子,大家好歹也是親戚,明知道李承乾的身份,居然沒有透漏絲毫的口風,肯定是故意的,好把他們引到坑裏,現在如願以償,指不定怎麽偷樂呢,就是他們傻,他們笨,上了賊船,覆水難收,怎麽回頭?
“立即去請罪。”衆人下意識的想法。
随即有人搖頭,憂慮道:“弄得人盡皆知,太子又不願意涼解,那豈不是更加糟糕。”
“太子胸襟寬廣,豁達大度,應該不會介意吧。”
“你覺得呢?”
“唉……”
幾人躲在角落之中,齊聲歎氣,悔不當初,過了片刻,終于有人小聲道:“他與太子的交情真的很好,讓他幫忙美言,或有回緩的餘地。”
“可是,早上,剛才,我們……”衆人無語,早知如此,真的應該聽信鄭仁基的勸告,不要随意的招惹韓瑞,誰能料到,風水輪流轉,報應居然來得這麽快,自然後悔莫及,腸子都青了。
“唯今之計,隻得這樣了。”商量片刻,幾人束手無策,爲了不給家族帶來災禍,最好的辦法,就是求韓瑞幫忙說項,不過韓瑞是否答應,他們心裏也沒底,畢竟他們也不是傻蛋,以爲隻要開口,人家就願意幫忙。
“找阿叔,阿嬸,阿姐,他們開口了,他不敢拒絕……”還是那個小孩比較機靈,滿臉不情願,卻出了個好主意。
“……聰明,事不宜遲,立即就去。”
幾人心情惶惑,匆匆忙忙走了,客廳之中,卻是一片歡樂融和的景象,太子李承乾在場,自然成爲當之無愧的主角,衆人基本是圍着他打轉,說得不好聽,都有些曲意逢迎的意味,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畢竟是皇權時代,想要富貴平安,就要遵守時代的規則。
不然,就是異類,标新立異,反倒成了衆人攻擊的目标,蓋個對太子不敬的帽子,就算皇帝與太子容忍,朝廷百官也會有疑義,覺得禮法有虧,不成體統,畢竟不僅是皇帝需要維持統治根基,文武百官,也希望王朝長治久安,保證他們的即得利益不會丢失。
自然,廳中,也不是人人都這樣功利,至少張玄素……的小孫子,在婢女的懷中,非常不樂意李承乾搶了自己的風頭,嫩嫩的小嘴嘟呶輕撇,大有嚎啕大哭的趨勢,給衆人擠到旁邊的韓瑞,見到嬰孩可愛,忍不住伸了兩根手指,輕擰那帶着乳香的白嫩臉蛋,潤滑細膩,比上等的綢緞,還要柔軟。
小孩子,最受不得冷落,見到有人陪他玩耍,頓時眉開眼笑,搖手蹬足,樂不可支,嗬嗬的笑了起來。
“符節,卻是與我孫兒有緣。”這個時候,張玄素走了過來,慈祥望着襁褓中的嬰孩,微笑說道:“換了别人,沒有這麽興奮的。”
人家不過是禮貌用語,韓瑞自然不會當真,也客氣了兩句,卻聽張玄素笑道:“十年八年之後,待我孫兒啓蒙,拜你爲老師怎樣?”
咦,韓瑞驚訝,感覺非常突然,張玄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察覺他的疑惑,張玄素笑道:“莫明其妙,就有了這個念頭,果真是緣分,不過以符節的才學,成爲我孫之師,綽綽有餘,就怕以後,孫兒資質愚魯,符節瞧之不上。”
韓瑞微笑,十年八年之後的事情,誰能說得準,不過,韓瑞在意的,卻是張玄素的态度,自從免職之後,除了一些好友,以及平時交往甚密的權貴,其他官員,文人士子之類,就再也沒有往來,搞得自己好像災星,人人避之不及似的。
而今,張玄素卻沒有這方面的顧忌,目光帶着欣賞,贊許道:“文章詩句且不說,一篇阿房宮賦,卻是勝過我等群力上書勸谏。”
突然,韓瑞醒悟,張玄素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事迹,就是在貞觀初年時候,李世民下诏發兵修洛陽宮乾陽殿,以備巡奉,張玄素聞訊上書谏奏,認爲當時百廢待舉,必欲節之以禮制,否則阿房成,秦人散,章華就,楚衆離,及乾陽畢功,隋人解體。
其中奏谏的内容,與阿房宮賦何等的相似,不過張玄素的是疏奏,阿房宮賦是文章罷了,韓瑞也聽虞世南提到這件事情,第一反應就是巧合,第二念頭就是,說不定阿房宮賦的靈感,就是來源于張玄素的奏折。
不管怎麽說,對于張玄素,體恤百姓,減少徭役的行爲,韓瑞頗爲佩服,自問,若不是當時情況特殊,才不會管李世民要修築宮殿,是不是勞民傷财之類的問題,況且當年張玄素勸谏,可是在李世民的面前,慷慨陳詞,将他比作桀、纣、楊廣,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反正韓瑞覺得,自己肯定沒有這種膽量。
在此,也不得不佩服李世民的氣量,或許覺得有了魏徵不夠,明明已經怒形于色,爲了讓更多的魏徵站出來,給人指着鼻子罵了,居然忍氣吞聲,收回成命,而且賞了張玄素兩百匹彩帛,就是由于李世民這樣的縱容,所以朝廷百官,越來越“放肆”了。
韓瑞佩服張玄素直言敢谏的膽量,張玄素也十分欣賞韓瑞的實幹能力。
無論是曲江宴的設想,還是活術印刷的實施,對于朝廷,非常有利,有着深遠的影響,這是朝中官員的共同看法,如果不是韓瑞的資曆不夠,達不到升遷的标準,憑着兩件功勞,再怎麽破格提拔也不爲過。
不過,政績已經擺在那裏,隻要再打磨兩三年,三省各司,都搶着要人,可惜,中途卻突然出了這檔事情,但是張玄素卻不以爲意,可以推測出來,責任不在于韓瑞,畢竟以他對于李世民脾性的了解,要是事情真是韓瑞所爲,哪裏隻是革職這麽簡單而已。
君不見,韓瑞八品散官還在,況且,留候錄用,更是爲了以後作打算,一抑一揚,帝王之道,在官場上,十分常見,出仕二三十年,張玄素豈會不明白,不僅是他,朝中那些高官大臣,心裏也透亮清楚,不過與韓瑞沒有多少接觸,自然不會主動上門提醒。
就是虞世南這種,與韓瑞關系比較親厚的人,即使明白了,也不會點醒,因爲貶職啓複,起起落落,失意得意,循環往複,相當于官場的基本規律,要是連這種挫折,也承受不了,就不要往仕途參合了,免得抑郁寡歡,積憂而亡。
誇贊幾句,張玄素話峰突轉,略帶責怪說道:“符節,是在自暴自棄,還是和誰賭氣,通緝懸賞,那是朝廷官衙的事情,你這樣行爲,有點兒過了。”
這話别人說,可能有些交淺言深,但是張玄素直言不諱,卻是出于關心,非常的坦然,韓瑞聽了,有點兒感激,又有些尴尬,就要措辭解釋之時,李承乾走來了,親切拍着韓瑞的肩膀,和煦笑道:“張先生有所不知,這些日子,流言蜚語,漫天不絕,他也是急于證明自己的清白,一時沖動,可以理解。”
“這倒也是情有可原。”張玄素點頭說道,目光在李承乾與韓瑞身上掠過,突然之間,笑容多了分欣然,太子近賢臣,遠小人,何愁不成爲賢明之主,至于之前,東宮傳出的一些非議之語,多半也是流言,不可當真。
三人圍了個小圈子,在那裏交流,旁人也不好意思硬湊上去,不過有件事情,他們卻知道了,韓瑞與太子,有奸情,呃,不對,是私情……好像也不對,應該是交情不淺啊。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