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你來我往辯得熱鬧,台下聽得仔細,十幾個書吏認真記錄,不過實在是聽不明白,韓瑞就有點開小差了,一陣出神,沒有發現身邊多了個人,卻是錢豐,隻聽他輕問道:“二十一郎,怎麽回事呀?”
回過神來,知道錢豐等人要回來謝師的事情,韓瑞自然不會覺得驚訝,小聲解釋了番,奇怪道:“及第之後,你們不是忙着參加什麽曲江宴,編制登科錄之類的事情嗎,怎麽有空過來的?”
“就是要參加酒宴呀,所以才來請教授博士他們前往。”錢豐笑呵呵說道,也有些奇怪,不解詢問,“二十一郎,你說的曲江宴、登科錄是什麽?
“就是你們進士及第,天子……咳咳。”韓瑞眨了下眼睛,突然反應過來,貞觀年間的進士,含金量好像不高,宴會都是自己湊錢舉辦的,小打小鬧而已,到了後來,才改成皇帝設宴慶賀,至于登科錄之類的,應該是宋朝才有的事情了。
“陛下怎樣?”錢豐耳朵靈敏,連忙追問。
唐代曲江宴,新科進士雁塔題詩,那可是讓後世文人津津樂道的盛事,現在居然沒有,好像有點可惜,不過大雁塔還沒有建築,此項活動自然不能進行,但是曲江可是現成的,倒是可以利用。考慮了下,韓瑞笑道:“陛下身體安康,不用你操心,問下,你們中進士之後,準備怎樣慶祝?”
“能怎麽慶賀,無非是招呼三五好友,吃吃喝喝,賞風頌月什麽的。”錢豐坦然說道:“再者,就是接受一些富貴人愛的邀請,出席應酬,打個秋風,嘿嘿。”
“就這樣?”韓瑞問道:“沒别的事了?”
“能有什麽事情?”錢豐迷惑問道。
真是浪費,韓瑞搖頭,這麽好的機會,居然不知道珍惜,看不過眼了,韓瑞決定幫錢豐一把,點醒說道:“三哥,同榜進士,你認識幾人?關系如何?”
“七八個吧,多是點頭之交。”算了下,錢豐問道:“怎麽了?”
“怎麽了,也沒怎麽了,隻是在爲三哥你惋惜而已。”韓瑞歎氣道:“你們來自五湖四海,居然同年得中進士,緣分也不算小,互相之間,難道就不知道,多走動走動,聯絡感情,以後……也有個照應。”
錢豐不笨,稍微思索,就明白韓瑞話裏的意思,這些都是人脈啊,同榜進士,以後出仕爲官,多了這層關系,指不定什麽時候能夠用得上……拍了下腦袋,錢豐腆着臉,求教道:“二十一郎,你說說看,我應該怎樣與他們聯絡感情。”
“不是你,而是大家。”韓瑞糾正道:“同榜出身,相當于一個集體,榮辱與共,有點誇張了,但是共同歡聚,應該不成問題。”
錢豐連忙點頭,若有所思道:“這個,就是你說的曲江宴?”
“嗯,沒錯,二月仲春,放眼京城,應該沒有别的什麽地方,能夠比得上曲江更加适合舉辦聚會了吧。”韓瑞說道,自然,皇宮内苑除外。
錢豐深以爲然,拔腿要走,韓瑞微怔,伸手拉住,輕聲問道:“三哥,去哪?”
“自然是告訴他們,大家同去。”錢豐興奮說道。
太心急了吧,韓瑞哭笑不得,瞄了眼周圍,發現沒人注意他們,連忙扯着錢豐走開幾步,低聲道:“三哥,招了衆人,去到曲江,應該怎樣安排,你想過了沒有,難道就是逛街似的,在那裏轉悠,觀賞山水呀?”
“自然不止,還可以作詩論賦嘛。”錢豐得意而笑,瞬間收斂,沉吟說道:“嗯,是我心急了,二十一郎,你說應該怎辦?”
“這事不小,若是仔細籌措得當,應該能夠作爲後人效仿的榜樣。”韓瑞慢悠悠說道,錢豐一聽,呼吸立即重了幾分,再聽韓瑞述說下去,兩眼開始放光,好像見到了一片光明的錦繡前程。
“待我想下……應該沒有什麽遺漏了,你都記下了……嗯,就這樣吧。”韓瑞點頭說道:“其實程序也不是很複雜,關鍵在于,一定要讓大家都知道有這件事情,吸引他們前去觀看,這樣才夠熱鬧榮耀,曲江宴才算成功。”
“明白了。”望着手中十幾頁箋紙,韓瑞目光透出興奮,打量片刻,随之笑容斂去,躊躇說道:“二十一郎,宴會這麽多的章程,好像不容易籌辦啊。”
“要是容易,那就成不了榜樣了。”韓瑞白眼說道:“嫌棄麻煩,那這事就算了,你不要後悔就行。”
連忙抱着箋紙,錢豐賠笑道:“怎麽會,小事情而已,我肯定能夠解決。”
“随你,不過要記得,一個人,是成不了事的,記得多找幾人幫忙籌辦組織。”韓瑞提醒說道,錢豐若有所思,認真點頭。
“沒事了,就去忙吧。”韓瑞開始趕人了,沒有辦法,畢竟是出來工作,不是來玩的,辯論好像準備結束,不能再偷懶了。
錢豐樂滋滋而去,韓瑞悄悄返回席案,仔細整理書吏記錄下來的資料,這是章句素材,整理好之後,放在秘書監中,修書著經的時候,可能派得上用場,這也是虞世南吩咐韓瑞等人前來的原因。
片刻,台上辯論結束,也不知道是否故意,沒有分出勝負來,兩人握手言和,彬彬有禮的退下,随之就是兩方的高層洽談,談笑風生,一團和氣,客套半響,客方告辭而去,韓瑞卻是知道,這隻是開始。
想必今日之後,這場辯論肯定會傳遍全城,一些事情也自然接踵而來,不過事情的發展如何,韓瑞也不太關心,在李世民的強權之下,無非是妥協退讓而已,至于誰妥協,誰退讓,那就要看雙方的本事了。
此後兩三日,事态的發展,也沒有出乎意料,經辯會的勝負和内容并不是關注的焦點,辯論之前的對話,才是暗流洶湧的根源,經過一些人的渲染,南學主考官,偏愛南方士子,薄待北方士人的言論,開始流傳開來,慢慢的發酵,就要醞釀高潮。
這時,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席卷全城,可是是萬衆矚目,牽引人心,使得一些人,不得不暫時放棄原先的打算,等待時機。
“諸科及第的舉子,要在曲江舉行慶賀宴會,聽說朝中的權貴官員,都來參加。”
“不隻如此,那些家裏有待嫁閨女的富貴人家,更是有在那個時候,挑選女婿。”
“差了,是那些小娘子自己親來,抛繡球擇夫,對了,聽說公主也來挑驸馬……”
“聽說,那天十分熱鬧,舉子們要題詩放燈,立碑銘記。”
“多大的事,有必要立碑麽?”
“你不懂,也不想想,人家千辛萬苦,由萬千生貢之中脫穎而出,再通過省試,得中及第,可謂是萬裏挑一的人才,以後遲早會登閣拜相的,提出做個紀念,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衆說紛纭,城中百姓議論紛紛,十分關注,畢竟春耕将至,那時就要忙碌起來,趁着現在有空有閑,看下熱鬧也好,同時,不可避免的,這事傳到了勳爵權貴的耳,不過,與百姓不同,權貴關注的重點,卻不相同。
舉子進士什麽的,就是出仕,也不過是八九品的小官而已,自然不能讓權貴們放在心上,但是人才的評價,卻讓他們重視起來,仔細尋思,何嘗不是如此,現在天下太平,政治清明,隻要是人才,肯定有出頭之日。
有例可舉,比如武德五年的狀頭孫伏伽,十二年而已,現在已經是大理寺少卿,樂安男爵,自然算是飛黃騰達了,安知今科的舉子之中,沒有孫伏伽第二,想到這裏,一些權貴開始盤算起來,人家都去了,自己何必矜持,湊個熱鬧也好,說不定真能挑個好女婿。
外面的紛紛擾擾,卻影響不了皇城官署的正常秩序,兩三天時間,足夠韓瑞将當日辯論會的資料整理妥當,重新抄寫,保存箱櫃之中,忙完了,悄悄伸了個懶腰,一個書吏走來,傳達了虞世南的召見指令。
有什麽事情,居然直接越過著作郎,找到自己身上,韓瑞迷惑不解,連忙聽令而去,幾個拐角,來到官署正屋之前,揚聲求見。
“進來。”虞世南的聲音傳出,韓瑞推門而進,行禮問好,本能的打量屋中環境,與自己辦公的地方差不多,全部是書架書籍竹筒之類,不過自然寬敞很多,席案比較精緻而已。
目光掠過,很快收了回來,韓瑞安然坐下,沉默不語,沒有詢問,等待虞世南的差遣,身爲下屬,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擱下筆,虞世南微笑道:“你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妥當了吧。”
“是,而且給著作郎過目了。”韓瑞小心翼翼道。
“呵呵,不是這事。”虞世南揮手,輕笑說道:“近日來,鬧得沸沸揚揚的曲江宴,應該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消息真靈通,他是怎麽知道,韓瑞心中不解,遲疑了下,老實承認,解釋道:“見到錢豐中了進士,他平日最喜熱鬧,我就冒出了這個想法,沒有什麽問題吧。”
“自然……有。”虞世南肯定說道:“而且不小,甚至驚動了陛下。”
“什麽?”韓瑞瞠目結舌,心裏打了個突,連皇帝也知道了,好事?壞事?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