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就是有緣,而且聊得比較投契,兩家人幹脆同行,随意散步,觀燈賞樂,笑語晏晏,直到子夜,衆人都有幾分疲憊之意,這才各自返家,作别而去。
盡管說是通宵達旦,但是生物鍾使然,一些百姓卻是已經習慣早睡,也紛紛散去,街頭巷尾有些冷清,漫步回家,流螢笑嘻嘻說道:“郎君,翩跹娘子真是無邪爛漫,一直在纏着娘子,生孩子的時候,一定要請她去幫忙,讓娘子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麽應對。”
“壞流螢,又嚼舌了。”鄭淖約嗔斥,肌膚流映彩霞,輕倚韓瑞的肩膀,心中卻有些憧憬期盼,成親兩月,也該有動靜了吧。
韓瑞笑而不語,這種事情,不好參合,摟住鄭淖約的纖腰,慢慢朝鄭府而去,卻也覺得,生個孩子,像李翩跹那樣天真可愛,也是蠻有趣的事情。
夜色皎然,月華如水,熱鬧的聲音持續,一夜過去了,京城之中,又是車水馬龍,人潮如流的景象,卻是沒有昨晚那樣熱鬧,不時可以遇到,一些個精神恍惚,兩眼烏黑的百姓,一臉憔悴模樣,應該是通宵達旦,沒有睡覺的緣故。
不過,一年下來,也隻有幾天功夫,遇上這般良宵,吃些苦頭,也值得了。
錢豐就是這種想法,昨夜根本沒睡,相約三五同窗好友,就在朱雀街頭遊玩通宵,回家補覺之時,卻聽到韓瑞的叫喚,匆匆趕來,捂嘴長呵,迷糊說道:“二十一郎,到底是什麽事情呀,急着讓我過來?”
“三哥,累得厲害?”韓瑞試問道。
“沒事。”錢豐輕描淡寫說道:“熬得住,反正這些時日也習慣了。”
韓瑞輕輕點頭,表示理解,也聽錢豐提起過,臨近科舉,國子監之中,一些貧寒學子,自覺的挑燈夜讀,直到清晨,一天隻睡一兩個時辰,可謂是日以繼夜,持之以恒,别人隻見到他們表面風光,卻不知道其中的辛酸苦楚。
出身不如權貴子弟,又想要魚躍龍門,肯定得加倍努力,而且付出了,也未必會有收獲,世道往往就是這樣現實無奈,韓瑞自問,現在沒有能力改變,隻能照顧與自己親近之人。
“洗個臉,待會陪我去拜訪喬郎中。”韓瑞輕聲說道,根據往年的慣例,元宵節之後,朝廷就開始舉行科考,兩層用意,一則是爲表明,爲國擇才是朝廷的頭等大事,至少是這樣宣稱,二則是要搶在春耕之前,解決此事,畢竟在封建王朝,農業才是國之根本,自然要全力以赴,不能爲了科舉而有所耽誤。
算算時間,最多幾天,就要考試了,現在前去拜訪喬岩,是何用意,昭然若揭。
“等我一會。”錢豐臉上掠過驚喜,快步跑到井邊,打了桶水,也不顧冰冷,直接拂面,片刻之後,神采奕奕走了過來,容裝整齊,不見絲毫的疲乏,低聲問道:“現在怎樣?”
“可以,就是這樣。”韓瑞笑道:“走吧。”
備了幾樣禮物,乘車而去,坐于車廂之内,錢豐心裏有點兒忐忑不安,輕聲道:“二十一郎,這樣貿然前去,會不會有些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正常拜訪走動而已。”韓瑞說道:“公卿權貴之家,客如潮汐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隻是順應時事罷了。”
錢豐點頭,如果大家都不走動,他自然不屑于此,但是而今卻是這樣的情況,如果因爲沒有行動,應試不第,豈能甘心。
身爲即得利益之人,韓瑞不準備評價這種風氣,隻是提醒道:“三哥,到地方了,平時怎樣,現在就怎樣,其他的也不用多說。”
大家心裏清楚,點破就沒意思了,錢豐自然明白,深吸了口氣,神态自若,笑容如初。
馬車輕快,不久之後,就來到了地方,作爲吏部考功司郎中,時常有人前來拜訪喬岩,特别是近段日子以來,更是絡繹不絕,沒有停息的時候,開始之時,喬岩還熱情接待來客,慢慢的卻不勝其煩,幹脆閉門謝客。
當然,也不是誰也不見,一些同僚來訪,也要給他們面子的,就比如現在,接過仆役呈來的拜帖,随意翻開,直接看落款,校書郎韓瑞,喬岩二話不說,直接吩咐廚房備下酒宴,自己快步前去相迎了。
“韓公子……不對,應該是韓校書光臨寒舍,真是蓬荜生輝啊。”
雖然是初次前來拜訪,但是在虞世南府上,經常遇見,也不算陌生,所以見到喬岩身影,韓瑞拱手行禮,笑嘻嘻道:“喬郎中,貿然來訪,讨幾杯酒喝,不會見怪吧。”
“見怪,自然見怪,請你好幾次了,現在才來,怎能不怪。”喬岩笑道,扯着韓瑞就往客廳走去,錢豐自然随行。
到了廳中,分席列坐,酒膳适時奉了上來,觥籌交錯,喬岩笑道:“校書郎,昨夜良辰美景,可得有佳句妙詩?”
“有是有,僅是半截。”韓瑞笑道。
喬岩好奇問道:“何也?”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韓瑞吟誦起來,文人聚會,少不了這種場面,他已經習慣了。
“火樹銀花合……”喬岩沉吟了片刻,擊掌贊歎道:“此句,足矣,當飲。”
舉杯陪同,韓瑞笑問道:“昨夜良宵,郎中可有所得?”
“有是有,在校書郎之前,卻不敢獻醜。”喬岩歎聲道,卻是誠心之言,給打擊多次,一幫文人士子已經有了默契,隻要韓瑞在場,堅決将藏拙進行到底。
韓瑞也不介意,沒有辦法,記憶之中,最多的自然是經典名篇,普通的詩詞文章,沒事誰會背誦,卻不想,居然給人那麽大的壓力,慚愧呀慚愧。
呃,可能也有點自得之意,不過現在不是反省的時候,小酌幾杯,韓瑞趁機把自己買宅子的事情說了出來,打聽說道:“喬郎中可知道那位顧老先生,是何許人也?”
也不疑有他,喬岩捋須沉吟:“緻仕告老,江南潤州……”
飲了口酒,喬岩眼睛微亮,欣然說道:“想起來了,應該是左谏議大夫顧……不對。”
頓了頓,喬岩眼眉輕皺,有幾分疑慮,心中仔細斟酌起來,韓瑞見狀,連忙問道:“喬郎中,有何不對之處?”
端杯輕轉了下,喬岩笑道:“可能是我多想了,顧大夫的确是年老多病,承受不住關中風雪寒氣,月前遞奏辭呈,陛下已經恩準,念及多年功勞,賞賜恩厚,返回江南安度晚年也不奇怪,不過……”
“不過什麽?”韓瑞舉杯說道:“請喬兄明示。”
“不過,顧大夫有子,現在越王府上任王府官。”喬岩輕聲說道。
越王李泰,韓瑞苦笑,明白了,拉攏人心的手段,真是厲害,自己不過是小小的校書郎罷了,沒有必要這麽大費周折吧。
“喬兄,謝謝了。”韓瑞說道,敬酒自飲。
喬岩微笑不語,韓瑞也識趣,轉而聊起風花雪月的事情來。
“最近西市,新開了家酒樓,裏面侍酒的姑娘,全部都是胡姬,風情迥然……”
喬岩興緻勃勃的暢述見聞,韓瑞的反應有些平常,然而錢豐卻很感興趣,兩人意趣相投,熱烈的探讨起來。
良久,酒宴罷去,小坐片刻,韓瑞、錢豐告辭,喬岩起身相送,期間沒有提及任何關于科舉的事情,不過走到門前,依依作别的時候,喬岩聲音輕微,有意無意提了句:“褚學士。”
一怔,韓瑞若有所思,笑容燦爛,拱手道别,乘車而去。
馬車悠揚,行駛老遠,錢豐神情激動,低聲道:“二十一郎,今年的主考官……”
“嗯,**不離十了。”韓瑞說道:“回去之後,立即翻閱褚學士的文章詩賦,小心點兒,莫要透露口風。”
錢豐遲疑了下,緩慢點頭,科舉的主考官人選,爲了顯示公平,一般不會公布的,隻有在考試的時候,生徒士子才知道是誰,提前知道結果,肯定是種優勢,秘而不宣,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韓瑞心裏也清楚,既然自己能知道這個消息,那麽有些人,肯定也能通過其他渠道了解明白,想必他們也是這種想法,不會主動宣揚,倒也不用擔心人盡皆知,在不同等的條件下,褚亮又是杭州人士,會不會看在錢豐同屬江南之地的份上,随手給個照顧。
韓瑞尋思,覺得這樣不保險,反正還有幾日功夫,卻是可以找個時機,前去拜訪褚遂良,探下褚亮的性情,也好投其所好。
就在這時,錢豐忽然問道:“二十一郎,宅院的事情,是不是越王殿下特意安排的?”
“哦,應該沒錯。”韓瑞說道。
“那你準備如何?”錢豐好奇問道。
“錢不夠,不買了,再找便宜的。”韓瑞十分幹脆,在古代,腳踏兩條船的事情,可以用在男女私情之上,但是政治上絕對不能這樣,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李商隐,弄得兩面不是人,畢生郁郁不得志,很是悲劇。
錢豐搖頭說道:“其實,越王殿下禮賢下士,也蠻好的,可惜……”
可惜什麽,韓瑞心裏清楚,猶豫了下,鄭重說道:“三哥,認真考試,及第之後,通過铨選,外放也好,留京也罷,光宗耀祖,娶妻生子,讓叔父嬸嬸享受清福,至于其他事情,就不要參合了。”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