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省,着作局,校書郎,什麽官職?
就在韓瑞沉思之時,鄭淖約輕輕伸手推了下,這才回過神來,卻見寺人已經宣讀完畢,連忙上前拜謝皇恩,領取證明身份的牙牌,至于官袍之類的,恐怕要到吏部報到之後,才有資格拿取,或者找人訂做吧。
這個時代的宦官,在李世民的治下,還是十分的安分守己,沒有中唐時期的滔天權勢,完成任務之後,拒絕了韓瑞的盛情挽留,半推半就拿了點喜錢,再三提醒韓瑞,三日之内,定要到吏部聽訓備冊,随之欣然而去,回宮複命,不敢有所滞留。
揮手送别,拿着牙牌,韓瑞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要做官了,其實,之前心裏也有過這種揣測,但是卻沒有想過這樣的突然,沒有絲毫的準備,滋味真是特别,有點興奮喜悅,又有點惶惑不安,隐約有些擔憂害怕。
“恭喜夫君,以後就是堂堂朝廷官員了。”鄭淖約笑道:“秘書省韓校書。”
一衆仆役才反應過來,紛紛上前恭賀,七嘴八舌道:“恭賀郎君。”
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猜測,所以韓瑞也慢慢克制,恢複了平常心境,嘴角含笑,打發仆役散去,拉着鄭淖約向廳中走去,悄聲道:“校書郎是幾品官啊?”
“正九品上。”鄭淖約溫柔笑道。
哦,韓瑞有點失望,喃聲說道:“常言道,七品芝麻官,那九品算是什麽。”
“夫君,你說什麽?”鄭淖約沒有聽清楚。
韓瑞微笑不語,卻也知道,自己這個抱怨,在其他人眼中,明顯就是得了便宜又賣乖的表現,要知道京城勳爵貴族多如牛毛,但是官員卻相對稀少,李世民實行的是精官并省政策,認爲官在得人,不在員多,所以京城三省六部,寺監司台,文武官員,僅有六七百人。
韓瑞能成爲其中之一,不知道有多少在羨慕妒嫉,在唐代,無論是科舉、門蔭、流外铨通過者,隻是取得了任官資格,真正擔任實際官職,還需要經過铨選,而韓瑞卻由一介白丁,不經過任何考試,直接跳過三極,成爲正九品校書郎,稱之爲魚躍龍門也不爲過。
況且,秘書省名爲監掌經籍圖書之事,卻兼職幫皇帝撰寫文章聖旨,也稱得上是天子的近臣,與皇帝經常接觸,升官的機會肯定比别的官員大,官職再是低微,也不容人小觑。
想想,人家生貢寒窗苦讀多年,就算考上了進士狀頭,在沒有通過吏部铨選之前,也沒有這個殊榮,與之相比,韓瑞的起跑線,明顯高出大截,還有什麽好失望的。
放開心情,走進客廳,韓瑞想着應該怎樣慶賀,呼朋喚友,舉行個宴會,或許秉承低調的作風,隐瞞不報,給他們個驚吓,就在韓瑞遲疑之時,忽然見到韓晦與錢緒兩人,喜悅的心情頓時蕩然無存,俊逸的臉龐漸漸的發苦起來。
鄭淖約沒有察覺,興緻勃勃詢問慶賀事宜,韓瑞考慮了下,輕聲說道:“約兒,你準備下,給嶽父母大人捎個口信,對了還有三哥,辦個家宴即可,就不對外宣揚了。”
“也對,還是夫君考慮周全。”鄭淖約淺笑點頭而去,做官之後,身份不同,自然要注意檢點,風光慶賀,卻是給人小人得志的感覺,影響不好。
待她離開,韓瑞猶豫了下,小心翼翼說道:“叔父,晦叔,我好像……走不了啦。”
錢緒與韓晦對望了眼,前者露出微笑,後者輕輕歎氣,無奈說道:“我就料到是這種情況,本想趁早離開的,沒想卻是遲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難道讓二十一郎抗旨不遵啊。”錢緒笑道,卻是沒有多少沮喪的表情。
“這個想法不錯。”韓晦說道。
韓瑞也微笑說道:“也沒有那麽嚴重,無非是拒絕征召罷了,算不上抗旨。”
“二十一郎,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錢緒驚訝道。
“不過是小小正九品的校書郎罷了,我還沒有放在眼裏。”韓瑞傲然說道:“不做就不做,有什麽好惋惜的,太瞧不起人了,起碼給個秘書郎,才對得起我的名聲與能力啊。”
一臉的做作,兩人給逗笑了,韓晦搖頭說道:“郎君,這些話私下說說就行,傳揚出去,人家肯定指責你大言不慚,妄自尊大……”
“二十一郎,有些話說易行難,心裏怕是舍不得放棄好大的前程。”錢緒笑道,這絕對是經驗之談,畢竟也是士子出身,早年接觸過許多文人名士,平常聊天,肯定是崇尚隐士,志向高潔,不爲名利,真正遇到追名逐利的事情,卻把什麽都抛開了。
“呃,也真是有點。”韓瑞承認道:“不過,若是兩位長輩堅持,我怎會有所忤逆,大唐以孝治天下,想必陛下知道此事,也不會怪罪下來。”
韓晦臉上多了點笑意,輕聲說道:“錢郎,你就不要戲弄郎君了。”
“又怪我了,他真從旨爲官,最失望的不是你嗎。”錢緒笑道:“我可是在幫你。”
“郎君出仕爲官,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怎麽可能失望。”韓晦說道:“這般出息,不僅父老鄉親心中歡暢,就是九郎在天之靈得知,也應該十分的欣慰。”
“可是晦叔,這樣一來,我恐怕不能返回揚州了。”韓瑞說道,心裏不知道是喜是悲,反正兩咱滋味都有,中和沖淡,愉悅的心情,也就消失了。
“不回就不回,反正我們也預料到了,你不會随我們回去的。”韓晦有些感歎道:“以郎君的才華,的确不應該窩在揚州,好比鴻鹄,翅膀硬了,遲早要飛的。”
“晦叔……”韓瑞有些心酸。
“呵呵,幹什麽,弄得好像是生死離别似的。”錢緒笑道:“我們還沒有走呢,況且我返回揚州,那是爲了經營生意,晦兄弟可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對呀,聽到錢緒的提醒,韓瑞連忙說道:“晦叔,其實你也可以留下來……”
“不了。”韓晦搖頭說道:“在韓家村待了十餘年,早就習慣那裏的生活,在京城兩月,渾身都不自在,還是回去比較安穩,況且,難道郎君一輩子,都不回揚州了?”
韓瑞連忙搖頭,畢竟是感情寄托的家鄉,路途再是遙遠,都要抽空回去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去,替郎君守着揚州家業。”韓晦說道,語氣十分堅定,顯然不會輕易動搖這個念頭。
韓瑞眉目微鎖,也沒有辦法,幸好還有段日子做爲緩沖,至少在元宵之前,大半個月,韓晦不會離開,可以加以勸誘。
見到氣氛有些沉悶,錢緒打了個圓場,微笑說道:“二十一郎,現在你已經是官身了,那個煙花生意,準備怎樣處理?”
考慮了片刻,韓瑞斷然說道:“過幾天就是春節,然後元夕,這段日子,卻是一年之中,最歡慶的時刻,煙花的需要量最多,不能過錯了,按照叔父的提議,聘請百多個匠人,做多少就賣多少,說不定能賺幾萬貫錢。”
“想法倒是不錯,不過叔父卻有個更好的法子,其實也是根據你自己的主意變通得來。”錢緒神秘笑道:“你想不想聽下?”
“請叔父賜教。”過了片刻,韓瑞兩眼發光,一臉的佩服,姜還是老的辣,人家在生意場上摸爬打滾了大半輩子,果然不是自己這種新丁所能比拟的,盡管其中也有自己的功勞,但是見識再怎麽超前,卻沒有人家舉一反三的靈活敏銳性。
就要表達自己滔滔不絕的敬意之時,廳外傳來一個鬼哭狼嚎的聲音:“二十一郎……”
三人不約而同笑了,還沒有起身,錢豐就風風火火奔來,沉重的步伐,震得木闆走廊咚咚作響,讓人心驚膽戰,害怕他一個不小心,摔跤跌倒,這也就罷了,若是把闆層戳破,得重新修葺,那就有些麻煩。
無視這些譏諷,連父親的責罵也沒有在意,錢豐興奮叫道:“二十一郎,秘書省校書郎,是不是真的?”
“如果剛才幾個宦官不是冒充的,那應該不是假的。”韓瑞微笑道。
“牙牌……”錢豐笑容燦爛,迫不得已的伸出肥嫩的手掌,見到韓瑞掏拿出來,幹脆奪手搶過,仔細觀賞,在手掌磨磨蹭蹭,一臉的陶醉。
丢臉呀,錢緒看不過去了,大罵道:“摸什麽摸,有本事,你自己搛個。”
錢豐充耳不聞,半響之後,才依依不舍還給韓瑞,傲然說道:“校書郎不稀罕,要搛,我也要搛個秘書郎的牌子。”
這話好生熟悉,韓晦與錢緒對望了眼,忍俊不禁,齊聲歡笑,錢豐莫明其妙,也不加理會,好像沒有過瘾,纏着韓瑞,再拿牙牌來瞧瞧。
又過了片刻,鄭仁基一家子也到了,聽到這個消息,鄭維德的臉上,也頗有幾分羨慕,就算他靠着父親恩蔭,得了個勳爵散官,不過是白領俸祿而已,卻沒有韓瑞這種實職榮耀,這點卻與後世相同。
宴會融洽,充滿了歡聲笑語,鄭仁基也十分上心,諄諄教導,認真的指點韓瑞,一些官場上的規矩,叮囑說道:“出仕之後,凡事不可張揚,恪守本分,盡量少些文人書生的迂氣,莫要與同僚有所争執,更加不可自視甚高,持才傲物,視上官如無物,此乃大忌……”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