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衛收拾獵物的時候,韓瑞在旁邊觀望了片刻,眨了幾下眼睛,若有所思,見到李承乾要走,立即伸手制止,悄聲說了幾句。
“你覺得真有必要這樣麽?”李承乾問道,有點兒遲疑。
韓瑞笑道:“無所謂了,不過是給你個體面的借口而已,聽不聽随你。”
想了想,李承乾吩咐下去,那些軍衛盡管不明其意,卻聽令行事,再次整理獵物,收拾清楚之後,策馬回去,很快回來營地。
這個時候,營地非常的熱鬧,皇帝的诏令,沒人敢抗令不從,況且像遊宴這樣的好事,也沒人想不來,一時之間,營地自然是熙熙攘攘,擴大了好幾倍。
人數繁多,有資格留在主營帳中的,自然是朝中的重臣,皇帝的心腹,不過以男姓居多,女眷之類,已經前往骊宮去了。
借了李承乾的光,可以在戒備森嚴的營地裏暢通無阻的走過,韓瑞悄悄打量,也發現了不少熟人,虞世南、歐陽詢,專心緻志與一幫文官儒士圍聚聊天,卻是沒有察覺韓瑞的身影,他自然也不會貿然上前搭讪,免得洩露了身份,讓人轟出宴會,盡管這樣的擔憂有點杞人憂天的意味,反正皇家宴會規矩繁多,小心總沒大錯。
“皇兄。”
就在韓瑞心裏嘀咕之時,一個清脆的童音傳來,奶氣未脫,仿佛有點兒怯懦,尋聲望去,卻是個五六歲模樣,白白淨淨,粉雕玉砌似的小男孩,相貌十分文靜秀氣,一雙清靈的眼睛十分的透亮。
見到李承乾,小臉蛋露出幾分興高采烈之色,招着白乎乎的肉嫩小手,像是要小跑過來相迎,又回望了眼旁邊,一臉的猶豫不決,躊躇不定,十足乖寶寶的形象。
“雉奴。”李承乾微笑回應,相對李恪、李泰來說,态度非常的友善。
李治麽?韓瑞好奇打量,随之失望收回目光,不過是個小孩子,能看出什麽來,十分的平常普通,要說有什麽不同的,無非是身受皇家教育,比尋常百姓家的孩子,更加知書達禮罷了,嗯,或許是基因優良的緣故,模樣自然秀氣可愛之極。
“雉奴,你怎麽在這裏,父皇母後呢?”李承乾問道。
“父皇與皇祖在帳裏飲酒,不理雉奴了。”李治有點委屈,漆黑純淨的眼睛,瑩光閃耀,濕潤亮澤,讓人心生憐惜。
旁邊,有幾個漂亮的小婢女,應該是李治的侍女,見到李承乾,連忙行禮,幫忙代答道:“皇後去骊宮了,本來帶九皇子前往,九皇子卻執意留下。”
“這裏吵鬧,你怎麽不随母後去骊宮呀。”李承乾笑道,幹脆伸手抱起了李治,慢步朝帳中走去。
“好久不見皇兄了,雉奴想念……”
營賬的守衛要比剛才更加嚴密,韓瑞等人自然沒有資格同往,乖乖留在外面等待,也沒有多久,李恪與李泰也相繼打獵歸來,一人志得意滿,一人春風滿面,應該是頗有收獲。
片刻,一通鼓響,營簾敞開,李世民率先走了出來,龍行虎步,自然有股威儀氣度,随後的卻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在李承乾的攙扶下,右手拉着李治,嘴角含笑,沒有什麽超凡的氣質,卻沒人敢對其不敬,因爲他就是大唐帝國的開創者,高祖李淵。
不過有李世民這樣雄才大略的兒子,李淵的心情肯定十分複雜,自豪、無奈、傷心,相互糾纏,隻是退位八年之後,什麽心情也慢慢在歲月中消磨而逝,仿佛看破了紅塵,已經達到返樸歸真的境界,除了挂着太上皇的名号,他與普通的老人也沒有什麽區别。
“陛下、上皇、太子……”大唐帝國最尊貴的一家子出現,衆人自然不台怠慢,紛紛井然有序的上前見禮,擁着他們,來到了營地的高台之上,這個時候,衆人心裏也清楚,多半是皇帝耐住寂寞,要上台發表演說了,紛紛斂容肅目,側耳聆聽。
作爲一個傑出的雄辯家,李世民不負衆望,以洪亮厚重的聲音,點明了今日遊宴,不單純是爲了嬉戲遊玩,而且是爲了江山社稷,所謂勞逸有度,愛卿們辛苦大半年了,整日奔波勞累,嘔心瀝血,不少大臣因此而患病引退,這是朝廷的損失,讓朕心痛……
這種言辭,韓瑞自然不會陌生,後世開會的時候,每個領導不講十回八回,就顯示不出自己對底下員工的關懷,聽多了,沒啥感覺,但是在場的大臣卻是不同,聽到天子這麽關心自己,頓時感動得一塌糊塗,紛紛叫嚷着要鞠躬盡瘁,死而後矣。
一時之間,群情鼎沸,韓瑞悄悄瞄了眼,旁邊有個白發蒼蒼的官員,呼吸急促的模樣,真是令人懷疑,他會不會因爲興奮過度,立即實現了這個諾言,你來我往,互動得差不多了,李世民意氣風發的伸手輕壓,場面立即平靜了下來。
滿意衆人的配合,李世民側身,微笑道:“上皇,剛才乾兒、泰兒、恪兒行獵,不知成績如何,請你來做個評判。”
李淵擺手,含笑道:“你來就行了。”
李世民也沒再推辭,微笑道:“乾兒、泰兒、恪兒,可以把你們行獵的成果呈現出來了,讓上皇與諸臣過目,若是成績斐然,朕不吝于嘉獎。”
三人應聲,各自吩咐下去,軍衛連忙駕車來到高台前面,把獵物分列擺放,什麽麋鹿、灰狼、豹子、野豬之類的,好像隻是最平常不過的動物,甚至有隻體形碩大的黑熊,擺放出來之後,自然引得衆人的一陣指點議論。
因爲韓瑞的勸止,李承乾的獵物不多,才兩車而已,李恪的收獲卻十分斐然,而且是在清除了小鳥麻雀之類的情況下,六輛馬車卻是滿載而歸,那頭黑熊就是出自他的手筆,得到衆人的誇贊,李恪心中歡喜,卻不忘記謙遜恭讓。
相對兩位兄長,李泰的運氣似乎有些不佳,隻有一輛馬車行來,待到李承乾與李恪将獵物擺放出來,他卻凜然不動,或者是知道獵物不多,不好意思拿出手吧。
“泰兒,不要灰心,你本身就不善武藝,獵獲不及兩位兄長,也是正常之理。”衆人猜測之時,李世民居然安慰起來,可知其對于小胖子的喜愛程度。
嘴角綻放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李泰神态自若,從容掀開車簾,衆人觀望,一陣莫明其妙,有幾人甚至忍之不住,低低驚呼起來,隻見車廂之内,空空蕩蕩的,連根鳥羽獸毛也沒有,更加不用說什麽獵物吧。
在場之中,最不缺乏的就是腦子靈活之人,瞬間就明白過來,李泰肯定是故意爲之,不然就是自己不谙騎射,但是身邊的扈從卻是身手敏健的軍衛,随行圍獵,豈能沒有收獲,問題在于,他爲什麽要這樣做罷了。
“青雀,因何如此?”李世民問道。
李泰恭敬回答:“秋盡冬初,天氣日寒,鳥獸蹤迹漸絕,兒臣不忍再爲雪上加霜之事,以幹天和。”
這個回答,武将們沒有什麽反應,文官卻交口稱譽起來。
“越王仁德。”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站了起來,贊揚說道:“湯出,見野張網四面,乃去三面,僅留其一,今日看來,越王不忍傷生,更是甚之。”
湯,可是滅夏興商的帝王,拿他來與李泰比較,不是年老昏聘,就是别有用心,韓瑞暗暗腹诽,仔細觀察打量,發現衆人沒有什麽異樣,不由得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敏感了。
一片贊揚李泰的聲音之中,李恪臉色卻有些不自然,辛苦了半天,收獲最多,卻不如沒有收獲的,再有氣量的人,心裏也難免會有幾分怨氣,不過,應該有比自己更氣憤的,瞄了眼李承乾,李恪心中立時覺得平衡了,臉上又露出如沐春風的笑容。
贊許的望了眼,李世民笑道:“泰兒仁善,值得稱贊,不過以獵物數量爲論,還是當以恪兒第一。”
李恪笑容燦爛,準備上前拜謝之時,一個老頭站了起來,大義凜然道:“陛下此言差矣,聖人有雲,仁者愛人……”
引經論典,滔滔不絕,強詞奪理,颠倒黑白,呃,反正就是那個意思,皇帝不應該以獵物的多少評定勝負,而是注重皇子的品行,應該以越王第一,卻得一幫文官的贊同。
李世民若有所思,分明是給說動的模樣,李恪見了,心裏自然很不是滋味,期間,也有一個兩個官員,站出來給他争辯,卻淹沒在滾滾唾沫之中,無可奈何的敗退下去。
沉吟了下,李世民習慣性的問道:“諸位卿家,你們覺得如何?”
在場官員不下數百,但是人貴有自知之明,也清楚這個時候,皇帝絕對不是在問自己,立即乖乖的退開,讓出位置來,比如長孫無忌、房玄齡這種老狐狸,圓滑之極,一臉恭聽聖裁的模樣,不用指望他們了,然而魏徵卻也不含糊,闊步站了出來。
繞着獵物轉了圈,魏徵拱手說道:“臣認爲,當以太子第一。”
哈,衆人立即驚訝愣眼,呆呆的看着魏徵,他不是最正直無私的麽,什麽時候變了,居然知道拍馬奉承了。
也難怪有人這樣懷疑,怎麽說太子也是未來的皇帝,向他賣乖讨好也十分正常,如果不是在衆目睽睽,李承乾的成績也不突出,不然剛才肯定有人向皇帝提出這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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