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聲音是從輕紗羅幔之後傳出來的,清澈如泉澗,珠圓玉潤,确實美妙,盡管字正腔圓,韓瑞卻隐約察覺一絲怪異的韻味。
旁邊幾人大喜,叫喚起來:“阿依努兒娘子。”
居然是異族人,韓瑞恍然,平和問道:“我怎麽曲解人意了。”
“這位公子,動辄将陛下挂于口上,怕是有些不敬。”阿依努兒清聲說道。
“沒錯,你這狂徒,居然……”忽見韓瑞目光輕瞥而來,那人立即惴惴止聲,前車之鑒,誰知道他會不會再給自己安上一個莫明其妙的罪名。
不理會那個跳梁小醜,韓瑞奇怪說道:“你不是走了麽,怎麽又跑回來了。”
簾幔之後又沒了動靜,阿依努兒氣憤,暗道,若不是管事又哀又求,誰願意再來呀。
這個時候,又是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十幾個彪形大漢,奔行而至,爲首之人,眼睛凜冽掃視衆人,見到李承乾沒事,松了口氣,連忙上前行禮,沉聲道:“公子,有可吩咐?”
“這幾人壞了我的酒興,把他們扔出去吧。”李承乾表情淡然,仿佛在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一行軍衛齊聲應喏,盡職盡責,不管幾人的掙紮,像拎小雞似的,揪住他們的衣領,輕易而舉将人捉起,快步朝院外走去,隐約可以聽到他們的叫罵之聲。
“你們做什麽,可知道本公子是誰……唔。”
“放開,有辱斯文,某要到長安令那告發你們。”
“哎喲……”
聽聲音就知道,軍衛真的是按照吩咐行事,把人扔了出去,摔得幾人七葷八素,半天才爬了起來,有心威脅幾句,但是望到那些軍衛彪悍的氣息,嗫喏了下,相互攙扶,抱頭鼠竄而去,走遠了,才氣急敗壞的丢下句場面話。
“你們有種别走,等着……”
聲音傳到牡丹院中,李承乾神态自若,韓瑞也沒有什麽反應,阿依努兒卻有些擔憂,若是再起沖突,怕是會影響春風樓的生意,然而,見到李承乾那麽強勢,卻不知道怎麽勸說,就怕适得其反。
這時,爲首軍衛出于安全着想,上前說道:“公子,依我看來,那些人恐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公子身份尊貴,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不如先行離去。”
“張師政,你怕了?”李承乾說道,劍眉輕挑,似有不屑。
“非是害怕,唯恐紛亂之時,不能顧及公子周全。”張師政說道,不是沒有自信,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一時疏忽,讓太子掉了根頭發,他們就百死莫贖了。
“你們顧着自己就行了。”李承乾笑道,一臉的躍躍欲試。
我就是擔心這個,張師政愁眉苦臉,跟随李承乾多年,豈能不知道太子是個不安分的主,就是害怕他奮勇當先,出了意外,誰能擔待得起。
“公子,古語有雲,君子不立危牆,白魚龍服……”如意也在旁邊小聲勸說起來,張師政深以爲然,連聲附和。
李承乾充耳不聞,反而興緻勃勃道:“想當年,父…親,十四歲就開始征戰沙場,子承父業,我可不能給他丢臉,不戰而退。”
連皇帝都擡出來了,張師政與如意頓時無語,頹然退下。
“不要那麽興奮。”韓瑞懶洋洋說道:“或許那些人隻是虛張聲勢罷了。”
幔簾之後,阿依努兒終于忍耐不住,開口說道:“兩位公子且莫掉以輕心,你們可知道剛才幾人是誰,他們……”
“不必多說。”李承乾揮手道:“清楚他們的底細,怕是不好下手了。”
其他人不解其意,張師政與如意卻相視苦笑,明白李承乾的意思,畢竟皇家與權貴之間,隻要用心尋找,總能拐彎抹角攀上關系的,剛才扔出去的幾人,說不定就有李承乾某位親戚的親戚的親戚……
“你們打吧,反正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就乖乖坐着看熱鬧好了。”也不知道爲什麽,現在的韓瑞,不管是什麽事情,都有些提不起神來認真對待,舉杯說道:“裏面唱曲兒的,趁現在争端沒起,再唱一段吧。”
聽到韓瑞的提醒,李承乾立時沉下了臉,冷聲道:“對了,你是那個什麽努兒的,剛才爲何不告而退,如此無禮。”
沉默了下,紗幔搖曳,阿依努兒款款走了出來,她光澤柔亮的長發垂到腰間,那黑色微卷的長發不同于中原女子,以一種衆人從未見過的方式披散着,如同瀑布般的流洩,又編了幾根小辮子,點綴着各種彩絲。
色彩斑斓的衣裳,手頸腰身,懸挂着精美而迥然的首飾,打扮充滿了異域的風情,蒼白如雪的肌膚、水晶似的瑰麗眼瞳,不經意間透出魅惑人心的萬種風情,完全說明了她的異族血統,構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特魅力。
“剛才,的确是阿依努兒失禮了,請兩位公子見諒。”聲音還是那麽圓潤透澈,況且還是從異域美女的口中說出來,自然别具風韻。
美女的錯誤,總是容易得到男人的原諒,見到阿依努兒奇異的打扮,李承乾就有幾分驚豔的感覺,再聽她軟語道歉,心中怒氣也就消了,揮手說道:“原來是個胡姬,不知中原禮數也情有可原,那就恕了你怠慢之罪吧。”
此時,才是貞觀初期,不比以後的開元天寶年間,盡管前來長安的外國人不少,但是以絡腮胡子的商客居多,異域美女更是少之又少了,所以諸如胡姬待酒之事,也算是難得的高級享受,阿依努兒更是春風樓的招牌之一,受到一幫公子哥兒的追捧,傲氣自然滋生。
李承乾這種語氣,在張師政等人看來,平常普通,這才是太子應有的氣度,可是在阿依努兒看來,卻是看不起自己,身在異國他鄉,難免有幾分孤獨,心靈更是敏感之極,聞聲不但沒有借機下台,反而直言不諱的說道:“雖然知道失禮,但我卻是故意而爲。”
“爲何?”李承乾皺眉道,這麽不識擡舉,果真是番邦胡人。
阿依努兒說道:“因爲你們……”
“阿依努兒,不得無禮。”
這個時候,牡丹院的管事聞訊趕來,顧不上擦汗,就匆匆制止了阿依努兒,引手行禮,笑容滿面道:“鄙人見過兩位公子,阿依努兒來到長安日短,難免有些不知禮節,冒犯之處,請兩位公子,多多包涵,見諒。”
在管事的暗示下,阿依努兒心不甘情不願的再次賠罪。
“道出其中緣由,我就原諒她。”李承乾說道。
管事爲難,望了眼阿依努兒,猶豫了片刻,賠着笑臉,解釋說道:“這位公子,阿依努兒雖是異域胡姬,卻極爲仰慕中原文化,尤愛詩歌曲賦……”
“那又如何?”李承乾不解道:“與不告而退,有何關系到?”
顧客就是财神,有了疑難,管事自然要盡心解釋,歉聲連連道:“公子有所不知,近些日子以來,阿依努兒最喜的是韓公子的詩文,聽不得旁人有絲毫诋毀韓公子之處,所以剛才聽聞兩位議論,一時氣憤,就……”
噗,李承乾噴酒了,咳嗽了幾聲,驚訝說道:“那個韓公子,該不會是韓瑞吧。”
又和我有關系?一直默不作聲的韓瑞也有幾分驚奇,卻聽阿依努兒脆聲說道:“沒錯,你們兩個,根本不懂欣賞韓公子的詩中意境,胡言亂語,不知所謂,讓人聽不下去了。”
玩味看着韓瑞,李承乾忽然醒悟,輕輕笑道:“剛才那首,勸君如何如何的詩句,想必就是出自……”
使了個眼色,讓阿依努兒止聲,管事連忙說道:“那是韓公子揚名之作,在江南各地廣爲流傳,不過在京城卻鮮爲人知,今日阿依努兒也是初次獻唱,若是有什麽不足之處,請兩位公子莫要責怪。”
韓瑞支臂,拖着下巴,悠然自得,細聽管事的語氣,好像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推,卻把阿依努兒從中摘除出來,真是好算計呀。
無視管事的叨念,李承乾正對韓瑞,微笑問道:“我說那詩不好,你有什麽意見?”
“一般情況下,我會翻臉的。”韓瑞漫聲道:“不過,看在你今日請客,又送禮物的份上,就不與你計較了。”
什麽意思,管事與阿依努兒一頭霧水,明白怎麽回事的如意卻笑了,拉着目光閃爍的張師政出去,守在門前。
張師政适時悄聲問道:“他還不知道公子是何身份?”
“嗯。”如意微微點頭,不過,遲早會清楚的,那時,他又該如何自處?回首望了眼與李承乾嬉笑打趣的韓瑞,如意心中充滿了期待與好奇。
“不夠義氣。”李承乾悻悻表示自己的不滿。
“沒有直接翻臉,已經很給面子了。”韓瑞說道,多了個美女仰慕者,而且還是外族的,讓他頗有點國際巨星的感覺,心情舒暢了幾分,目光看向阿依努兒,發現她的年紀也不大,十五六歲,就是個水嫩的小女孩,難怪這麽沖動。
或許是韓瑞醉眼朦胧,看得有些投入了,讓管事有些誤會,悄悄挪步,擋在阿依努兒身前,笑呵呵說道:“兩位公子相貌非凡,必不是常人,心胸定然廣闊,寬宏大度……”
“行了,不用下套,讓她再唱一曲,我們也該走了繼續呼籲,最後的幾天了,手頭有月票的兄弟,也不用再藏了,請多多支持,投給我吧,拜托、拜托。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