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同文。”李世民目光閃掠,沉吟不語,過了片刻,忽而笑道:“輔機,乾兒準備納妃,東宮仆衆,沒有經驗,雖然有禮官前去指引,但是朕依然不怎麽放心,你做舅舅的,多去監督指導,莫要出了差錯,這也是觀音婢的意思。”
“臣領旨。”長孫無忌答應下來。
“乾兒納妃之後,也該輪到長樂了,沖兒也等不及了吧。”李世民笑道:“其實早就應該辦的,不過觀音婢舍不得長樂,才會拖到現在。”
“不急。”長孫無忌笑着說道:“太子之後,不是還有越王麽。”
“朕不忌諱這個,泰兒的事情可以容後再辦。”李世民擺手,微笑道:“長樂的婚期已經延遲了大半年,再拖下去,一些人又該诽議了。”
長孫無忌笑了笑,沒有再反駁,省得兒子天天在自己耳邊旁敲側擊。
又聊了片刻,李世民揮手說道:“傳膳吧。”
遠處宮女聽到旨意,連忙通傳下去,一個接着一個,片刻,消息就傳到了尚食局内,早有準備的衆人連忙魚貫而出。
爲首的是個大腹翩翩,肥頭大耳,油光滿面的大胖子,體形遠超長孫無忌、錢豐等人,走起路來,一步三抖,十分費力,時不時還要拿起絲巾擦汗,他的身後,還跟着二十三個婢女,纖纖玉手,或提或捧,拿着食盒,顯然井然有序之極。
“龐知事。”一路行來,遇到不少寺人宮女,見到大胖子,紛紛行禮呼喚。
作爲掌管内宮,包括皇帝膳食的殿中監尚食局知事總管,龐十三頗爲得志,心中難免有幾分驕矜,見到衆人行禮,勉強點頭回應,挺着大肚子,邁着八字步,艱難前行,一副本知事很忙,沒空應付你們的模樣。
走到亭子之前,龐十三臉上的油膩汗水,神奇的斂去,以與體形極不相襯的敏捷動作,納頭俯拜,撅起肥大的腰臀,高呼道:“請陛下進膳。”
宮廷禦宴,自然不比普通百姓之家,什麽龍肝、鳳髓、豹胎、鯉尾,各種美味奇珍,應有盡有,錦衣玉食的玉食,可不是比喻,古人認爲玉是陽精之純者,食玉可以禦水氣,所以玉還有食用一途。
不過玉實在太珍貴了,而且也談不上味美,所以玉食這道菜,隻有在隆重的祭祀場合,才會出現,一般情況下,就沒有必要了,好比現在,上的都是普通菜肴,自然,所謂的普通,也是相對來說。
炀帝當年,一日三餐,動辄百道珍味以上,若是設宴,更是鋪張浪費,窮奢極欲,李世民自持勤儉,自然不會如此,不過也有二三十道佳肴,隻是他自己,肯定難以解決,但是多了長孫無忌,或許沒有問題。
在龐十三恭請之時,旁邊已經布置妥當,李世民見狀,開口說道:“輔機,陪朕用膳。”
也料到有這種情況,長孫無忌自然不會拒絕,欣然前往,待李世民落坐之後,長孫無忌才行禮跪下正坐,目光移掠,打趣說道:“陛下,不知爲何,每次見到龐十三,臣的心情總是很舒暢。”
明白他的意思,李世民大笑起來,旁邊,還在俯跪的龐十三不解其意,不過見到皇帝與國舅對着自己笑得這麽開懷,覺得應該不是壞事,那麽就是好事喽,難道是準備提拔自己,想到這裏,龐十三胖乎乎的臉龐,也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憨态可掬。
“長期以往,他就是你的榜樣。”打趣了句,李世民端起白玉杯,輕抿了口宮廷禦釀,笑容漸斂,肅顔道:“輔機,朕決定了,支持孔穎達修撰經義。”
“陛下聖明。”長孫無忌說道,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眉頭反而微微皺了起來。
“輔機,擔憂何事?”李世民問道。
長孫無忌輕聲道:“陛下,莫要忽視了山東士族的反應。”
“朕明白。”李世民說道,目光微凜。
見到李世民明白自己的意思,長孫無忌也不多說了,夾了片肉放進口中細嚼慢咽,笑眯眯道:“陛下,尚食監膳夫的廚藝愈加精湛,難怪龐十三這般模樣。”
李世民笑道:“那朕就賜幾個膳夫予你吧。”
“臣謝恩。”長孫無忌連忙拜謝道,一臉卻之不恭的模樣。
李世民搖頭笑歎,捋着胡須,說道:“不過也不能便宜你,需以物換。”
“以物相換?”長孫無忌連忙說道:“臣身無長物,家貧如洗,怕是沒有能讓陛下另眼相看之物。”
家貧如洗,李世民給逗樂了,有意爲難他,輕笑道:“誰說沒有,剛才的長安古意就不錯,你将原文取來,容朕鑒賞。”
長孫無忌愁眉苦臉道:“陛下,原文在臣家大廳牆上,怎能取來。”
“拆牆,搬來。”李世民輕描淡寫,出了個主意。
哀歎了聲,長孫無忌忽然笑道:“陛下,臣有個更好的辦法,不如召見韓瑞,讓他給陛下再寫一首。”
“召見……”李世民略微沉吟,神态自若說道:“最近朝中政務繁多,以後再說吧。”
長孫無忌知機,沒有再提,片刻宴席散去,也識趣告退,待長孫無忌退去,李世民也擺駕回到殿閣,取來奏折,仔細禦覽批示,畢竟身爲皇帝,凡事不能随心所欲,率性而爲,勤政克已,一向是李世民讓朝臣稱道的地方。
批了幾道奏折,李世民低頭沉思片刻,忽然從龍案底下,抽出了份折子,上面詳細的列舉韓瑞在長安之後,做了什麽事,遇過什麽人,其中,與李承乾兩次偶遇,給李世民用朱筆圈了起來。
“巧合,還是别有用心?卻是與乾兒說了些什麽,怎的讓他變化如此之大。”
就在李世民疑慮的時候,韓瑞才從客棧中悠悠醒來,隻覺得精神煥發,幾日來的頹廢一掃而空,付了住宿費用,拿回包袱,翻身上馬,直奔城外茅屋,倒不是不想返回骊山附近的宅院,隻是按照錢緒的說法,搬進新居,不可匆忙,先要布置,安排個入住儀式,以便求得神明庇護家宅人畜平安。
盡管不怎麽在意這些,但是入鄉随俗,韓瑞也沒有拒絕,就等錢緒挑好良時吉日,再正式搬過去居住,現在,自然乖乖地返回茅屋了,準備小住兩日,收拾行李,而且還要向虞世南說明情況,多謝人家的照顧,等等,瑣事也不少。
一路煙塵,茅屋就在眼前,幾日沒有回來,也不知道變成什麽模樣,想必塵土飛揚,積灰成垢了吧,韓瑞思索之間,偶爾擡頭觀望,卻突然發現,茅屋籬笆竹門居然敞開,難道有賊偷竊?
韓瑞連忙拍馬疾行,在屋前勒馬止步,跳了下來,發現不僅籬笆竹門,就連裏屋的木門也開了條縫隙,窗内人影閃動,好像是在搬運東西。
“好賊子。”韓瑞也沒有細想,東盼西盼,順手揀了根粗硬木捧,悄無聲息的向屋内走去,一步,兩步,來到屋前,就要大喝一聲,壯膽吓賊之時,一盆濁水由裏潑出,嘩的一聲,把韓瑞澆成了落湯雞。
韓瑞愣然,半響,才知道手忙腳亂的清理濕漉的衣裳,口吐白沫,呸個不停。
聽到動靜,房裏之人,似乎有幾分奇怪,微步而出,門口處突然出現一道纖細的身影,見到韓瑞的模樣,忍俊不禁,笑逐顔開,好比花枝亂顫。
女人的笑聲,韓瑞迷惑擡頭,頓覺驚訝道:“流螢,是你。”
“你要做什麽?”一聲嬌呼,流螢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要做什麽?韓瑞迷惑不解,忽然察覺手裏還握着木捧,連忙扔開,幹笑解釋道:“見到屋裏有人,以爲是鬧賊了。”
“你才是賊呢。”流螢嗔怪道:“見你屋中淩亂染塵,好心幫你收拾,不領情也就罷了,還想怎樣?”
“沒想怎樣。”韓瑞苦笑道:“是我錯了,求流螢姑娘見諒,不要怪罪。”
“錯在哪裏了?”流螢笑盈盈問道。
韓瑞連忙說道:“不該誤會你……”
“不對。”流螢揮着白嫩的小手,打斷說道:“看來,你還未認清自己錯在什麽地方,再仔細想,想不出來,休要怪我回去了。”
韓瑞微怔,試探問道:“淖約的事情?”
“是,也不是。”流螢噗嗤笑了,綿聲道:“好了,快些進來,換件幹爽衣裳,誰叫你回來也不出聲的,被潑也是活該,不過千萬别鬧出病來,不然娘子又責斥我了。”
揮了把滴滲着水的衣袖,韓瑞隻得苦笑道:“是我有錯在先,怎能怪你。”
說罷,乖乖回屋,在箱櫃裏翻出套幹淨衣裳,猶豫回望,發現流螢沒有跟上來,連忙寬衣帶解,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再将髒衣裳折疊,丢進角落。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韓瑞拿了條毛巾,對着鏡台,慢慢擦拭發頭,同時揚聲問道:“流螢姑娘此來,又有何見教呀。”
流螢輕步走了進來,小臉有些微紅,唇口輕顫,微吐着氣息,見到韓瑞沒有看來,怦動芳心慢慢歸複平靜,嬌聲道:“見教自然是有,不過,要看你是否清楚自己錯在何處了。”
“錯在何處?”韓瑞皺眉尋思,不得其解。
“哼,來之前,我就和娘子說了,你肯定會裝糊塗的,男人都是這個德性。”流螢呶着小嘴責斥,話雖如此,見到韓瑞辛苦擦拭發發,心動軟了,蓮步輕移,纖手将韓瑞頭上的發簪拔下,嬌斥道:“不要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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