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衣衫破爛,幾乎不可蔽體,蓬頭垢面,渾身泥污。楚孝風慢慢走近那人,一股若有若無的酒氣襲來,他眉頭一皺,如今這人滿臉泥垢,頭發蓬亂,他也沒辦法辨認出此人的身份。
“這麽快就來了?”楚孝風剛要俯身仔細,卻見那人翻了個身,背對着他,淡淡的說道。那聲音讓楚孝風立刻判斷出,此人正是從毒醫那裏走丢的蕭霄。
“嗯?蕭護衛知道我要來?”楚孝風聞言一怔,難道蕭霄知道自己一定回來找他麽?他微微後退一步,狐疑的問道。
“既然來了,那就快點動手吧,我不會反抗的。”蕭霄的聲音再次響起,隻不過楚孝風聽了卻更加疑惑,但他立刻就明白了,蕭霄肯定認錯人了。
“蕭護衛,我是楚孝風。”楚孝風湊近蕭霄的耳邊,低低的說道。
“什麽!”蕭霄驟聞此話,立刻翻身坐起。吓得不遠處的陸豐一個激靈,他還以爲這盜匪頭子,狗急跳牆,要大開殺戒呢。
“此地不是講話的地方,你跟我走。”楚孝風說完,一把拉起蕭霄,對着陸豐冷冷的說道:“這人就是朝廷欽犯,你算是立了大功,這錠金子就當獎勵吧。不過,你要切記,不要将此事說給任何人聽,明白麽?”楚孝風說完,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還坐在門前的肥胖女人,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大......大人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管好自己的一家老小。”陸豐急忙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錠黃金,心中稍稍安定,不管怎樣,這條命總算保住了。
看着馬車漸漸遠去,陸豐一把将媳婦拉近門内,急忙關好門,顫抖的說道:“趕快收拾東西,我們馬上搬家,有了這些錢,咱們到哪裏都能活。”
“我說你他媽的犯什麽神經!好端端的搬什麽家?”肥胖女人一把揪住陸豐的耳朵,低聲咒罵道。
“他媽的,你這個臭婆娘放手,疼死我了。”陸豐将肥胖女人的手打開,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可知道我救的是什麽人?那可是朝廷欽犯,剛才跟我來的就是個官老爺。他們雖然表面放過我們,不出一天時間,咱們就要人頭落地。我在燕京城什麽沒見過,咱們還是快逃命吧。”陸豐惡狠狠的瞪着自己的老婆,轉身向屋裏走去。
肥胖女人咂了咂嘴,突然滿臉驚恐的跟着陸豐跑進了屋裏。民間也有說書的藝人,她倒是聽過那麽幾次評書,了解什麽叫做毀屍滅迹。
不多時,一股股濃煙從陸豐的家中冒出,漸漸的火勢越來越旺,照的整個天空一片通明。不一會兒,嘈雜的聲音響起,他的鄰居們一個個提水滅火。
楚孝風駕着馬車,拉着蕭霄漫無目的的奔行。他突然一笑,想當初,是蕭護衛拉着自己遠離燕京城,如今自己又拉着他回到了燕京城。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不知道蕭霄是睡着了還是在思考事情,車廂中十分安靜,安靜的仿佛根本沒有人。
楚孝風駕着馬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隻是看到東方已經露出光亮,黎明就要降臨。他把馬車停靠在一片樹林深處,将馬拴好,鑽進車中。卻看到蕭霄正愣愣的盯着車窗外發呆。他輕聲笑道:“蕭護衛怎麽又落得如此田地?”
“三殿下你......”蕭霄并沒有回答楚孝風的話,而是皺眉問道。他這才發現楚孝風的渾身漆黑,早已經面目全非,若不是他對事物有敏銳的感知力的話,他真懷疑眼前之人時冒充的。
“哎!别提了。”楚孝風歎了口氣,便将自己與他被毒醫救起等一系列的遭遇說了一遍。而後不悅的說道:“當日你不辭而别,可真是吓壞我了。要是沒有你,誰來證明我的身份。”雖然幕昌蘭、郭清筝等人相信自己是三皇子,但父皇信麽?滿朝文武信麽?
“當日,我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茅草屋裏。我那時頭腦中一片混亂,踉跄着跑了出去,等我徹底清醒後,卻忘記了自己從哪裏跑出來的。”蕭霄苦笑着歎了口氣,他接着說道:“我在附近逗留了一段時間,就是爲了打聽殿下的消息,最終一無所獲。最後,我決定先回燕京城,将發生的一切告訴皇上。誰知,當我來到燕京城時,才發現整個燕京城的格局大變。”
“什麽!難道出了大事?怪不得昨夜我在燕京城的街道上,竟然看到兵部侍郎、戶部侍郎和禦林軍總管成了階下囚。父皇怎麽樣?他沒受到傷害吧?”楚孝風眉頭一皺,難道是誰策動了政變?不可能呀,自己雖然身在清荷鎮,但若是改朝換代,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呀。
“呵呵......殿下放心,皇上好得很,而且想必他此刻比任何時候都要好!”蕭霄自嘲的一笑,語氣悲戚的說道。
楚孝風眸中閃過疑惑,他眉頭緊鎖,低聲問道:“蕭護衛此話怎講?”
“三殿下可記得,當日是我和衆位兄弟護送你去邊疆充軍,隻是後來,被龐溫老賊截殺,我們這才落難異鄉。”蕭霄眼中泛着淚光,仔細的看着楚孝風,一字一字的說道,想必他又想起自己那幫枉死的兄弟。
“我被大哥陷害,強*暴了關家大小姐,父皇大怒,将我貶爲庶民充軍,這才讓龐溫老賊有機可乘。”楚孝風握緊拳頭,恨聲說道。他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讓龐溫老賊血債血償!
“哈哈......”蕭霄聽了楚孝風的話,仰天大笑起來。聲音凄楚慘絕,許久,他才滿面淚水的吼道:“殿下,難道你就一點沒有懷疑過麽!”
“我......”楚孝風被蕭霄這突如其來的大聲質問,問的啞口無言。是的,他也曾經懷疑過,質疑過自己的父皇,隻是他不相信,他也不敢去想。“轟隆”一聲,一道悶雷炸響,剛剛泛白的天空,瞬間陰暗無比,随即,天上開始下起了大雨。
“嘩嘩......”的雨中,兩人互相望着對方,一時間忘記了說話。楚孝風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淚,不要讓它流淌下來。其實,他有很多辦法返回燕京城,接近父皇,隻是他心中害怕,害怕自己内心的那一絲懷疑變成現實。所以他才急切的想要先與蕭霄商量一下,做到萬無一失。
自從母後過世後,他早就不相信任何人了,他答應過母後,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他害怕自己對世間唯一的感恩都會消失。
“其實我早就開始懷疑父皇了。”楚孝風最終還是沒有忍住,眼淚瞬間模糊了眼睛,他一拳狠狠打在車廂的木闆上,低聲抽泣道:“父皇壽誕那天,突然要立我爲儲君,事前我都不知道,而大哥卻早就得到了消息。要不是在模糊中,聽見那兩個擡我回去的小太監低聲私語,我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麽突然成了衆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