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起身沖到觀察孔後面往外一看。這天還沒亮透呢,小鬼子就開始炮擊了,而且這次炮擊的威勢明顯不同于昨日,那感覺簡直就是地動山搖,天崩地裂,他的營部已經用鋼筋混凝土加固過了,感覺都有些搖搖欲墜了。
再舉起望遠鏡察看時,隻見3連的整個前沿陣地已經成了一片燃燒的火海,大量的爆炸碎片和碎石爛泥正在空中漫天飛舞,雖然相隔還遠,池成峰卻幾乎能夠聽到彈片在空中劃過時發出的凄厲的尖嘯聲,整個一副世界末日的可怕景象。
池成峰身後,廖耀庭神情凝重地道:“營座,是105山炮群。”
“龜兒子滴!”劉志堅也罵道,“威力可比昨天的九二步兵炮大多喽。”
池成峰沒有吭聲,舉着望遠鏡的雙手卻忽然間顫了顫,就在剛才,一團巨大的紅光在3連陣地前沿猛然綻放,其中一座暗堡的頂蓋霎時間就整個被xian飛了,大量的碎磚塊和着混凝土碎片正向着四下裏呼嘯激射。
池成峰的嘴角抽了抽,突然回頭向廖耀庭道:“給我接團部!”
廖耀庭趕緊拿起電話筒。正要搖動手柄時,卻又被池成峰摁住了:“算了。”
廖耀庭又默默地放下了話筒,他知道池成峰這會心裏沒底,一直以來池成峰都是在團座的指揮下作戰,所以養成了事事請示團座的習慣,可昨天晚上,團座卻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有事自己決定,别去煩他!
池成峰想了想,道:“讓1連和警衛排立即集結。”
寶山2營直屬警衛排和1連剛剛在地下坑道和掩體裏集結完畢,日軍的炮火準備也結束了,這時候天色也已經放亮了,隻不過籠罩在前沿陣地上空的硝煙還未散盡,所以看上去仍像是黑夜一般,視線極差!
很快,日軍的身影就從硝煙裏沖殺了出來,打頭的赫然是兩輛輕型坦克!
在望遠鏡裏看到日軍坦克的身影,池成峰心頭頓時猛然一跳,急向身後的廖耀庭道:“快向前沿陣地打旗語,把暗堡裏的重機槍給老子撤下來,快……”
話音未落,那兩輛輕型坦克的37mm主炮就同時開火了,3連前沿僅剩的那座暗堡一下就成了廢墟,剛剛進到暗堡的兩挺輕重機槍連同正副射手一下就壯烈了,磚石混凝土結構的堡牆可以抵擋子彈,卻不可能抵擋37mm戰防炮的穿甲爆破彈。
池成峰心疼的直哆嗦,一拳頭就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水泥牆上。
不到片刻功夫。端着刺刀的鬼子步兵就在坦克的掩護下沖上了3連前沿陣地。
硝煙彌漫中,3連前沿陣地裏的五十餘名戰士也端着刺刀從戰壕裏躍了起來,兩下裏霎時就開始了慘烈的白刃拼刺。
池成峰将望遠鏡往地上一扔,扭頭就大吼道:“警衛排……”
“營座,我去!”營副劉志堅搶先沖出指揮部,提着匣子炮向早就已經集結待命的警衛排怒吼道,“不怕死的,跟老子走!”
…………
夜深人靜,寶山團團部。
戰地記者趙欣怡正就着幽幽的油燈連夜趕稿,稿件題目是《戰地日記:第2日》
民國26年12月29日:上午六時,日軍國崎支隊調集了大量重炮猛轟我團2營3連陣地,旋以坦克爲前導,向我3連陣地發動猛攻,激戰至傍晚,3連三道防線全部失守,全連自連長以下一百五十餘官兵全部壯烈殉國,無一生還!
2營營副劉志堅少校率警衛排決死反擊,亦壯烈殉國。
劉營副和3連及警衛排全體官兵之死,重逾泰山,因爲他們真正履行了川軍将士出川時的諾言:一日不驅除倭寇,就一日不活着還鄉!劉營副和已經戰死的廣大川軍将士永遠都不可能活着返回四川了。可他們的英魂永遠與我們同在!
夜深了,今天就先寫到這裏,待會我還要去炊事班幫廚。
再過半個小時,我們英雄的嶽團長就将親自率領2營1連發動夜間反擊,誓死奪回失去的陣地,我隻是個弱小的女流,無法替代英勇的将士上戰場與日寇拼殺,但我可以做我力所能及的事,絕不讓我們的戰士餓着肚子上戰場。
好了,就寫到這裏,趙欣怡,于寶山團部。
…………
星空下,萬簌俱寂。
如果不是走近了仔細觀察,你很難發現,将近兩米深的坑道裏,已經聚集了黑壓壓一大群身影,至少也有一百五十來人!
寶山2營1連的一百五十餘官兵已經齊聚于此。
團部炊事班的夥夫還有通訊班的機要員,以及那兩個戰地記者正忙着将熱騰騰的白米飯添到官兵們手裏的碗中,每個官兵還能分到兩大塊香噴噴的肥豬肉,不過官兵們最喜歡看的卻還是漂亮的女上尉機要以及那個女戰地記者。
很快,白米幹飯和豬肉就分到了每個官兵的碗裏。
星空下頓時就響起了一片狼吞虎咽的咀嚼聲,看着官兵們一個個吃得全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嶽維漢心裏卻疼的不行,多好的戰士,多英勇多無畏的士兵啊?明知道這很可能是生命中最後一頓飯,可他們卻是如此的從容、淡定!
“咣當。”一個士兵最先吃完,抹了抹嘴又将飯碗奮力砸在了地上。
砸酒碗或者飯碗可是有特殊含義的,而且這碗也不是随便亂砸的,隻有敢死隊出征前才有資格砸碗。将自個吃飯的家夥砸了,意思就是說今後的日子不過了,也就是說,這次出征他們就不打算活着回來了。
這是官兵們莊嚴而又無聲的宣誓,而絕非什麽噱頭!
有人開了頭,星空下很快就響起了接連不斷的碗碟碎裂聲,不到片刻功夫,每個官兵都将自己的飯碗砸了個粉碎,國已破,山河已碎,個人生死又還有什麽好計較的?家中妻兒老母雖仍在,卻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誰讓自個是軍人呢?
嶽維漢在幾個團副、營長的陪同下踩着滿地碎屑來到了隊列最前方,肅然道:“弟兄們,再有五分鍾我們就要出征了,我不想也不能騙你們,這次出征絕對是九死一生,我們當中的很多人将會戰死,将會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
“你們是英雄,你們的名字将被銘刻在英烈碑上,永遠接受後世子孫的瞻仰,但是,作爲你們的長官。我不想看到你們帶着遺憾離開這個世界,所以,如果你們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可以現在提出來,我一定盡量滿足你們。”
“團座,啥也别說了,我們沒得啥子遺願。”
“對頭,飯吃了,肉也吃了,團座你就快帶我們上路!”
“團座,你當官的都不怕死。我們這些當兵的還有什麽好怕的?”
“團座,這凡間的日子兄弟們早就受夠了,也該去陰間找那些死去的弟兄了。”
嶽維漢看在眼裏卻是痛在心裏,猛然間,兩行熱淚已經奪眶而出,這一次,嶽維漢再沒有别開臉去,更沒有任何掩飾的意思,而是任由熱淚滑下了臉頰,任由在場的每個官兵都将他流淚的這一幕看在眼裏。
在場的每個官兵頓時全被震動了!
包括曹興龍、池成峰等幾個老3營殺出來的營長在内,在今夜之前,還從來沒人見到過團座流淚的樣子,更沒人想過他們的團座居然也會流淚!戰地記者趙欣怡趕緊按下了手中照相機的快門,閃光過後,這畫面就被永遠定格了。
“好,弟兄們都是好樣的,不愧是我寶山團的兵!”嶽維漢唏噓不已道,“不過,我還是要再問一次,你們還有沒有未盡的遺願?”
“團座,真要說的話弟兄們還真有個遺願。”
隊列中終于有人說話了,是個年輕的四川兵,最多十八九歲的樣子。
嶽維漢欣然道:“講,隻要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内,就一定想辦法替你辦到。”
那年輕的四川兵忽然轉頭看着戰地記者趙欣怡,道:“弟兄們想看看趙記者的奶子。”
趙欣怡的俏臉騰地就紅了,另一位記者周博文卻勃然大怒道:“太過份了,你怎麽可以提如此無理的要求?”
嶽維漢也是愕然,這樣的要求讓他也是始料未及。
不過再轉念一想,嶽維漢心裏卻又疼得不行,這些戰士才多大啊?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這就要草草結束了,生命中有多少美好的事物,他們甚至根本還沒來得及體會、享受卻就要匆匆謝幕了,能不讓人扼腕歎息?
這個要求過份嗎?不,絕不過份!
在嶽維漢看來,這個要求不僅不過份,而且低得讓人心疼。
但是很遺憾。既便是如此之低的要求,嶽維漢也沒辦法滿足他們,因爲他不是女人!士兵們想看的也不是他的ru房。
趙記者似乎是被這個無理要求給激怒了,當下别開了臉去。
不過很快,趙記者又轉過臉來,等她再次面向全連官兵時,臉上的紅霞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神聖的母性光輝,然後,在一百五十餘男人的目光注視下,趙記者一點點地解開了身上的棉衣,很快,一對雪白的ru房就完全呈現了出來。
現場一百五十多官兵全都看得呆了,似乎……又是看得癡了。
嶽維漢心裏也同樣充滿了震驚,更多的卻是敬佩,對這個年輕女人的敬佩!
“敬禮!”嶽維漢猛然轉身,面向趙記者,面向那隻雪白的ru房,猛然敬禮。
全連一百五十多官兵齊刷刷地擡槍緻敬,這一刻,全體官兵看向趙記者,看向那隻雪白ru房的眼神中再無一絲一毫的亵渎,擁有的隻是跟嶽維漢一樣的肅然起敬,趙記者犧牲了她的清白,卻滿足了官兵們的遺願,她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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