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辛苦?跟弟兄們跟鬼子拼命流血比起來這算啥?”楊紹成搖了搖頭,又道,“我也就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唉,真是慚愧。”
“楊師傅幹嗎這麽說?你已經幫了我們寶山營大忙了。”嶽維漢說着就走到了楊紹成旁邊,一眼看見楊紹成手上拿的軍需物資清單,頓時便心頭微震,好家夥,各類軍用物資居然都已經分門别類登記好了,而且條理十分清晰,這家夥真是攝影師?
楊紹成想了想,忽然說道:“嶽營長,按說我一個拍照片的,也不懂什麽軍國大事,可有幾句話,我實在是不吐不快啊。”
嶽維漢道:“楊師傅有話盡管說。”
楊紹成道:“嶽營長,我聽說蔣委員長和淞滬戰區長官部都已經下令,讓寶山營退入公共租界,上海各界民衆也都希望寶山營能夠撤退,以便保全有用之軀,将來再回到戰場上殺敵報國,可嶽營長卻爲什麽……”
嶽維漢的神情忽轉冷肅,一瞬不瞬地盯住了楊紹成的眼睛。
在嶽維漢逼人的眼神注視下,楊紹成卻顯得很坦然,眼神更沒有絲毫的躲閃。
嶽維漢心裏頓時越發的懷疑起眼前這攝影師的真實身份,嘴上卻道:“蔣委員長和戰區長官部的确已經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可楊師傅知道對面英國佬開出的條件嗎?”
“嶽營長是指向英軍繳械?”楊紹成道,“我們的老祖宗不是有句至理名言,能屈能伸方爲大丈夫,向英軍繳械隻是暫時的,隻要保全了有用之軀,隻要能安全回到抗日前線,武器還不多的是?國民政府給不了,還可以向小鬼子要嘛。”
嶽維漢搖了搖頭,又道:“楊師傅真以爲我們退入租界并向英軍繳械之後,英國人就會放我們返回抗戰前線?”
楊紹成皺眉道:“難道租界當局還敢羁壓國軍将士不成?”
嶽維漢不答反問道:“楊師傅以爲,中國跟日本國相比如何?”
楊紹成道:“無論是綜合國力,還是軍力,都遠遠不如,這點在華北戰場和淞滬戰場上已經清楚地體現出來了。”
嶽維漢又道:“那麽楊先生以爲英國人會更忌憚日本人,還是中國人?”
“這個……”楊紹成皺眉道,“隻怕是忌憚日本人要遠勝過忌憚中國人。”
“這就對了。”嶽維漢道,“一旦我們退入租界并向英軍繳械,日軍勢必會向租界工部局施壓,到時候既便國府領袖蔣委員長親自出面斡旋,租界當局多半也會屈從于日軍的壓力而将我們羁壓,我嶽維漢雖不敢自稱君子,卻也知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先賢至理,所以我們寶山營斷然不會退入租界,更不可能向英軍繳械。”
楊紹成想了想,又道:“可嶽營長想過沒有,四行倉庫畢竟無法久守哪。”
“這個我當然知道。”嶽維漢淡然道,“所以,有件事還想麻煩楊先生一二。”
楊紹成這才驚覺嶽維漢對他的稱呼已經由楊師傅變成了楊先生,當下警覺道:“嶽營長,我不過是個拍照的,隻怕是幫不上多大的忙。”
“楊先生隻怕不隻是個拍照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先生應該是那邊的人。”嶽維漢說着做了個“八”的手勢,早在那天錄音時,嶽維漢就懷疑楊紹成是八路的人了,因爲當時楊紹成安慰曹興龍的那幾句話,就很有八路軍政工幹部做戰士們思想工作的味道。
嶽維漢之所以把楊紹成留下,戰事緊張和鬼子封鎖固然是主要原因,可其中未嘗沒有嶽維漢故意爲之的意思在内,因爲這楊紹成要真是八路那邊的人,那嶽維漢就能通過他與八路提前牽上線了,這樣嶽維漢就可以少走許多彎路了。
楊紹成的神情先是一凝,旋即釋然道:“哈哈,嶽營長可真是慧眼如炬哪,沒錯,鄙人正是八路軍駐滬辦事處主任,此前之所以沒敢自報家門,卻是擔心嶽營長和國軍弟兄們不歡迎哪,所以,還請嶽營長和弟兄們多多見諒才是。”
“楊先生多慮了。”嶽維漢微笑道,“對于貴黨貴軍,嶽某一向都是極敬佩的。”
雖說嶽維漢已經鐵了心要帶着部隊投奔八路,到了山西鬧個軍分區司令當當,建國後也好混個上将啥的,可眼下卻實在不是表露心迹的時候,你就這樣巴巴地跟人家說我要參加八路軍,沒準人家還懷疑你動機不純,想借機打入八路軍内部呢。
不過,适當的表示些親近之意卻是完全可以的,最好是能讓對方認爲自己擁有明顯的“進步傾向”,然後再想方設法來做自己的工作,然後自己再故意推辭兩番,最後才順水推舟帶着部隊參加八路,這才是正路子。
楊紹成自然不知道嶽維漢肚子裏的小九九,當即仰天打了個哈哈,灑然說道:“既然已經挑明了身份,那麽還請嶽營長直言,有什麽需要我們八路軍駐滬辦事效勞的?隻要是力之所能及之事,我們一定鼎力而爲。”
“好,楊先生果然爽快。”嶽維漢道,“今天晚上,我就會派部隊護送先生過橋,先生返回租界之後,盡可能地幫我們多收集一些氧氣瓶,要灌滿氧氣的,再想辦法運過來,我們有急用,而且越快送過來越好。”
“氧氣瓶?”楊紹成凝思片刻,不無擔憂地道,“如果隻是氧氣瓶,再難也總能從租界醫院裏弄到,可要把氧氣瓶運過來,隻怕不容易哪。”
嶽維漢神情一緊,凝聲問道:“英國佬不肯放行?”
“不是。”楊紹成搖頭道,“英國人那邊我們有杜先生的門路,疏通應該沒問題,我擔心的是鬼子,還有蘇州河上的鬼子炮艇,現在小鬼子明顯加強了對四行倉庫的封鎖,新垃圾橋也已經被鬼子的機槍火力完全封鎖了。”
“哦,這個交給我們。”嶽維漢道,“隻要先生能将氧氣瓶送上新垃圾橋,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寶山營了。”
楊紹成道:“那就沒問題了。”
“好,那就拜托先生了。”嶽維漢說着便回頭喝道,“柱子!”
“有!”警衛排長劉鐵柱疾步飛奔而入,猛然立正,又敬禮。
嶽維漢下令道:“帶上警衛排,護送楊先生過橋,無論如何要保證楊先生安全!”
“是!”劉鐵柱猛然轉向,厲聲喝道,“警衛排,集合!”等警衛排集結完畢,劉鐵柱旋即又向楊紹成肅手道,“先生,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