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意哥剛好要洗衣服，碰到我問我有沒有衣服要洗，昨天咱們去山腳衣服裙子都髒了，他說他一并洗了，我就把我的和你的都拿給他了……阿姐，我本來也說不用的，但懷意哥說一兩件衣服沒關系的，我就……”

林阿雪苦着張臉，仿佛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麽，林若水舍不得怪她，忙搖了搖頭，“确實沒什麽關系，咱都是一家人，他要洗就洗吧。”

“你這丫頭也不害臊，在外面可不能這麽說。”林阿娘瞪了自家大姑娘一眼。這還沒過門呢就說一家人，讓外人聽見，會說這姑娘太不矜持。

林若水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阿娘在說什麽。不是，她說的一家人和阿娘理解的一家人，不是一回事吧？她分明當蘇懷意是自家兄弟，那當然是一家人了。罷了，解釋不清楚了。

林阿雪這才笑開來，打趣林若水，“阿姐羞羞，自己就說跟懷意哥是一家人了。”

“你這丫頭懂什麽？年紀小小腦子倒鬼，阿爹帶着二白青峰去夫子家拜年，你爲什麽不跟着去？你遲早也是要去上學的。”

“我，我害怕夫子，聽二哥說他可兇了，二哥背不了文，還被夫子打過。”林阿雪的高興勁兒一下子沒了，“阿姐，我害怕夫子打手心，二哥說可疼了。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林若水看了自家小妹一眼，上學這事沒得商量，小孩子害怕上學再正常不過，如果夫子管得不嚴，他們還以爲上學就是去玩的。

“可是，可是，隔壁小花也沒有去上學啊，爲什麽我一定要去？”

隔壁小花家姓姜，家裏還有兩個哥哥，年紀跟林阿雪差不多，兩個小姑娘經常一起玩。姜家條件有限，能把兩個男孩送去上兩年學已經不錯了，怎麽還可能送那小姑娘去？林阿雪大概跟小花說了她要去上學，小花回去跟大人講，大人不知怎麽哄的她，她回頭把林阿雪帶着也不想去上學了。這怎麽可能？當初說送她去上學可高興了，轉眼就不想去。小孩子沒有主見大人就不能由着她，否則她要上天怎麽辦？

“小花應該是想去上學的，但家裏沒有那條件，你以後可以把學到的東西教給她，這樣就相當于她也去上學了。這麽簡單的事你應該能做到吧？”

“阿水，不能這麽跟小孩子說，她那麽小懂什麽？把你的話拿出去亂說，别人怎麽說你？”林阿娘覺得林若水給林阿雪透露得太多了，林阿雪一個嘴不嚴，人家姜家會說你瞧不起他們。

“阿雪已經這麽大了，哪些話應該拿出去說，哪些話不能說，是懂的吧？”林若水看着林阿雪，“每家的日子過得不一樣，有些人家賺錢多，有些人家賺錢少……”

“爲什麽會賺錢少呢，大家每天都是一樣做事的吧？”

“怎麽會一樣呢？”林若水蹲下身耐心解釋，“比如王阿婆在鎮上的大戶人家幫工，一個月工錢一貫錢，而我們在農家種地，每半年才收成兩貫錢，你覺得誰家的錢多一些？”

“那，那應該是王阿婆。”林阿雪想了想，“王阿婆每個月有一貫錢，半年就有六貫錢，可是種地半年才兩貫錢……姐，我們家那麽窮的嗎？那我還上得起學嗎？”

“王阿婆幫忙的那家有錢，姐姐上次去那裏幫忙，主人家給了姐姐一貫錢的工錢，放心，你上學沒有問題。何況阿姐年後就要去鎮上出攤，到時候也能賺到錢。”

“那太好了。”林阿雪這才笑了起來，“所以，阿姐剛才說小花家不能讓她去上學，是因爲他們在家裏種地，沒有那麽多錢……”

“那麽，這些話阿雪能說出去嗎？”

“爲什麽不能說？外出幫工能賺錢，但是在家種地賺不了那麽多，可是有糧食有菜，應該，應該也不會很窮……”

不得不說林阿雪确實是個聰明的，小小年紀說話算賬頭腦清晰，這姑娘要是在現代肯定是個學霸，林若水想，如果她能多上幾年學……就算多上幾年學，在這個時代她能做什麽呢？

“因爲，大家都是辛辛苦苦讨生活，每天忙忙碌碌的也想多賺些錢，可是因爲沒有出路，所以隻能在家種地。已經那麽辛苦，不可以把别人艱辛的付出以金錢做比較，明白嗎？”

“不明白。”林阿雪想了想搖頭，“但是阿姐說不可以說，那阿雪就不說。”

“不明白也好。”林若水揉了揉自家小妹的頭，哪個時代不比較呢，你不比較，别人也會比。别人有路子有眼界，賺錢的方法就比你多，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每一個成年人都得接受。林阿雪如果此時不明白，以後也會明白。長大了就會被人比，現在說太多也沒用。

她們在院子裏說話，不知道院門外姜家大哥在外面聽了多久。林若水說的這些讓他不得不感慨，這姑娘的見識恐怕比他高多了。他們家兩兄弟，還有一個妹妹早幾年出嫁了，他弟弟因爲家裏條件不好，十五歲的時候主動去軍營了，前些年聽說跟着一位什麽将軍鎮守邊關去了。兩年前他弟弟還會往家裏寄些銀錢，這兩年卻是連信都沒有了。家裏爹娘一直挂心，他也想攢夠錢去邊關走一趟，看看弟弟是不是還在。

可惜，姜家大哥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媳婦略厲害些，家都是她管着的。但管來管去家裏就那麽點收入，能讓一家老小吃飽穿暖已經算不錯，哪裏還有餘錢去那麽遠的邊關？這兩天夫妻倆商量着，想問林家大姑娘有沒有什麽出路，畢竟自家小弟的安危要緊，這一去一年半載的，家裏也得有些餘錢照應。他得在這半年裏多賺些錢，哪怕辛苦些也無妨。哪知剛走到林家院門口，就聽到了林若水跟她妹妹的對話。

不得不說，這姑娘說的是對的。鄉下人吃苦耐勞，但爲什麽依然那麽窮？就是因爲沒有出路，也沒有吃飯的本事。林家大姑娘能教給王家大郎吃飯的本事，不知道還有沒有能教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