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羅教北宗之主羅佛正自費出版《大乘顯證鑰匙經》和《上乘正信除疑無修證自在寶經》,在寶文堂足足刻印了一萬冊,信徒有繳納三錢三分锒子的,就授予《大乘顯證鑰匙經》,繳納三兩三錢銀子的,就授予《上乘正信除疑無修證自在寶經》,真真是一個生财有道。
有沒有人來質疑他是邪教呢?沒有,羅佛正非但是教主,還是漕運參将兼山東道濟甯總兵官,他傳教是堂而皇之的,而且信者頗衆,連宮裏頭不少公公都是羅教信徒,别的不說,但隻看他在寶文堂刻印經書就可以知道,寶文堂是什麽地方?一開始是專門管皇家内經刻印的,如今的東主樊加丹是司禮監太監田無眠的内侄,有這等背景,而羅佛正能在寶文堂刻印經書·便能知一斑了。
此外,羅教還衍伸出甚多教派,譬如聞香教,在京畿、直隸、山東的教勢相當大,僅畿南一帶十幾個州縣,就有教徒。十萬人〕而且這類教會的結構都是後世傳銷類型一般,從上至下構成一個網絡,時人在書中記載省直府縣,各設公所,使傳頭者守之,置竹簽飛籌,印烙王三字号,凡有風信,頃刻可傳千裏·····丨,這種傳遞消息的速度,朝廷八百裏加急怕都有所不及。
又譬如洪陽教,教主韓太湖自稱是至高上帝元老祖丨的幼子,是降生到人間的救世主,他的名氣有多大?曆史上曾經被萬曆皇帝封爲丨正德名醫真人丨,信者時無算〕
這些教派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所用經文,都是羅教的經六冊丨,他們的共主,都是羅主,如此一來試想,這羅教的勢力到底有多龐大。
或者有看官讀書至此,就要疑惑了,朝廷就不管?
事實上,這種局面,很大一部分是曆代皇帝故意放縱的結果爲何?儒教勢力太盛,朝堂之上,一旦皇帝的意願得不到大部分官員的同意,聖旨根本出不了皇城,誰也不買你的賬,皇帝隻好擡出佛道來和儒教對抗。
但是,到了明朝後期,正統佛道也亢力對抗儒教了,因爲正統的佛道都有朝廷正式的宜職和俸祿而且越來越龐大,史曰,寺廟宮觀遍天下丨,正統佛道也如士紳集團一般**奢靡丨,換一句話說他們已經不能代表人類最先進方向了。
與此同時,大明朝商品經濟大潮澎湃,多元化地域經濟和城鎮經濟小有繁榮,小手工業興起,而傳統的農業則大幅度衰敗,在明初,天下繳納賦稅土地是萬頃,到明中孝宗朝天下繳納賦稅土地是萬頃到萬曆年,首輔張居正清丈田畝天下繳納賦稅的土地又變成了萬頃,國力爲之一振,頓時花團錦簇一片,看似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可實際上了·兩百多年人口繁衍生息,官員貪污**滋生,即便清丈了700萬頃土地,也根本不足以挽救大明朝。
而小手工業的發達讓小市民階級勃起,又有如顔山農這等大儒吹棒。人之道在百姓日用〕頓時就成一股龐大的力量。
時人寫書,曰;貧人問求富之術于富人。富人日;“欲學吾術,先去五賊。五賊者,仁、義、禮、智、信是也······”其實猜簡一下,五個字足以,笑貧不笑娼。
這等小市民階級興起,又促成了無數大城市,譬如山東臨清縣,不過區區小地,卻因爲正在運河要道,頓時發展口過百萬,時人有諺雲,繁華壓兩京卩富庶甲齊郡〕更勿論那些古來就繁華的所在譬如蘇州、揚州這些地方,這些城市,每日所需資源數目極其龐大,市民雖然富足,史書上常常能見到誇耀當時生活的句子,譬如說哪怕是碼頭扛大包的,也能日落後鬧兩口小酒喝喝,回去把賺來的錢上繳給老婆,也能養家,正因爲當時的富足,曆史上明朝滅亡後,生活在鞑清治下的老人們就要念叨;還是萬曆年好哇!我爸爸說那時候兩石米一兩銀子,如今一石米一兩一錢銀子······總之一句話,前朝好。
當然,這話未必做得準,但是萬曆年小手工業興起卻是确定的,不過,小市民階層雖然富,天天有肉吃,能喝兩口小酒,但是,他們沒有後世三險一金,得不起病,一旦生病,偌大家産,也要敗落掉,像是鄭國丈,不就是因爲得了肺病,鄭家這才敗落下來的麽!
這時候,羅教和諸般教派就出現了,他們一般的手段都是燒香畫符,宣揚有病治病,無病升天,甚至有些教派是允許教徒不平之人丨的,但是殺完了,要馬燒香〕瞧,這和後世黑手黨教父在天父面前忏悔,有甚區别?
甚至後世天朝邪教,那些教徒被判刑也不悔改,還說,我就是爲了治病不要錢,有什麽犯法的?
以史爲鏡,可以知興衰。
大明就像是一個爛攤子,皇帝最後也破罐子破摔了,你們這些朝廷臣工不許這個不許那個,那好,朕就跟你們唱反調。
大明後期諸多教派就是這樣在夾縫中生存下來的,他們可能在閩地被官府說成是邪教,但是到了浙地,就會被官府奉爲上賓,繼續哄人撈銀子。
不要怪百姓愚昧,最終,還是朝廷沒做好,滿腹詩書的衮衮諸公都沒法子,能指望百姓去識破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終究還是朝廷諸公是草包,老百姓要是能滿腹詩書,泥馬,還要你們當官的有什麽用?
正所謂,給我一雙翅膀,我就敢去飛翔,給你一根小**,你就敢去打手龘*槍。每一個當官的在沒做官之前,都認爲,隻要給我一個官職,我就能爲民做主,實際上·這句話大抵是放屁,給你兩個**難不成你會去喂奶?
俯首甘爲孺子牛的,天下幾稀?
乖官在大明朝,要的可不是把天下官員全部變成海瑞海剛峰,而是要有行爲準則緊緊勒住權貴們,俗稱·法治。
**治這一番話,乖官是在什麽地方說的呢?大明朝的國子監,面對數千國子監監生所說的。
乖官講話,如今已經頗有氣勢,像是那句我一雙翅膀,我就敢去飛翔,給你一根小**,你就敢去打手龘*槍。〕那些監生們雖然臉色難看到底要問一句,何謂打*手龘*槍,乖官笑着就說;“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爾等不知射乎?”
旁邊一身飛魚服的唐三湊趣,大聲就嚷嚷道;“大都督,這些書生,他們喜歡說[丢]····說着,故意挺起腰肢,做了幾個極爲萎縮的動作,臉上更是擠眉弄眼,雖然國子監孔子聖像前偌大廣龘場從後面看不清唐三臉上甚表情可是他那如狗狗發情的動作,監生們還是懂的一時間,群情嘩然,忿忿大罵。乖官對左右奧真奈美和菅谷梨沙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帶着百多姬武士,齊刷刷端起火铳,往空就射了一發,鐵炮聲轟然,無數監生吓得脖子一縮,有些更是一跤跌倒在地,駭得面無人色。
這時候,兩個扶桑劍豪壓着皦生光跪在了孔子聖像跟前,随即,大聲宣告皦生光的罪責,旁邊不遠些,禮部右侍郎兼國子監祭酒、經筵講官高啓愚(高啓愚曆史上這時候應該是南京國子監祭酒)氣得臉色漲紫,嘴皮子抖抖索索,一口逆氣一口濃痰卻堵在嗓子眼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明開國兩百多年,國子監從未有迂如此奇恥大辱,也從未有過這般的權勢外戚大臣,居然在夫子聖像前折辱名教弟子,作爲給萬曆皇帝講書的老師、一代大儒,高啓愚隻覺得自己被狠狠扇了一個打耳光,打得自己是暈頭轉向。
展開手上的高麗折扇,乖官輕描淡寫搖了搖,使了個眼色,劍廬老奉供疋田文五郎景兼心領神會,大喝了一聲,刀光一閃,就把刁頑狡狯的皦生光給一刀砍了首級,腔中飙出一道血箭,射在磨得如平鏡一般的青磚石上,首級骨碌碌滾出了老遠,眼珠子中全是不可置信,這皦生光,死都不相信,乖官居然敢在國子監把他給殺了。
夫子像眼神中全是憐憫,默默看着眼前這一切,而皦生光的鮮血,正從磚縫中蔓延,到了夫子像腳下,緩緩就滲透了進去。
國子監中,第一次彌漫如此的殺氣,有幾個被吓得坐倒在地的監生,臉色慘白一邊,雙股戰戰,褲裆間彌出水迹來,随即,一股子尿騷味混合着血腥味就四處彌漫,一片死寂中,有十數個當場跪倒在地,大聲嘔吐起來,有些連黃疸水都吐出來了,猶自幹嘔不止。
“鄭國舅。”一聲大喝,終于有人跳了出來,此人一身元色直綴,臉做狹長,雙眼頗大,瞪起眼束,倒是頗有些正氣模樣,“皦生光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即便他有多少罪過,你如何有資格擅殺?我朝祖······”正說話間,就被旁邊幾個同學個拉住了,臉色蒼白就低聲勸他,“存之,何必此時出頭,得不償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今日過了,咱們再串聯同學,一起上書······”
“國舅爺,這人是社寮長高攀龍,南直隸常州府無錫縣人士。”唐三作爲曾經的頂尖大潑皮,手段是有的,明知道乖官要動監生,他卻是花了偌大心思,把國子監十二個社寮長(相當于後世學生會幹部)和一些有名望的人都仔仔細細打探了清楚,有些甚至是花銀子從東廠買來的消息,東廠雖然是太監管着的,但裏頭用人,大抵是街面上的奢遮人物,他那個學拳關中紅拳的師兄孫守法,如今就在東廠做事,故此能暗中買賣消息。
高攀龍?東林領袖嘛!東林八君子之一······乖官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當下大聲喊道;“高攀龍,我聽說,你父親高夢龍,是一個放高利貸的?你說的祖制,可是太祖皇帝法制?如此說來,你父親,可是賤龘人麽······”
高攀龍的父親高夢龍的确是放高利貸的,不過,高攀龍自小過繼給祖父的弟弟高校爲子,也就是說,他和生父高夢龍是一個輩分的兄弟,而他的嗣父高校是幹嘛的呢?史載,[高校治生産米鹽,以其赢與裏中交質爲什一息],還是一個商人。
這等**裸的打臉,高攀龍本就年輕,又是自小有大抱負的,這時候未免被氣得臉色漲紫,旁邊薛敷教乃是南直隸常州武進縣人,他和高攀龍乃是好友,都是學的唐順之、薛應旗這一脈的理學,薛敷教是薛應旗的孫子,用後世的話說·兩人就是鐵杆的同窗兄弟。這時候,薛敷教瞧他臉色,曉得不對,一把就緊緊抱住了他,猶自在他耳邊低聲道;“存之,冷靜,冷靜··…··莫要中了他的惡當。”
他拽着這個,拉不住那個,旁邊又有人跳了起來,破口大罵道;“鄭國舅,你在夫子像前妄開殺戮,有辱斯文,遲早要有報應的。”
“顧允成,亦是十二個社寮長之一,戶部主事顧憲成的弟弟,南直隸常州府無錫縣人士。”唐三趕緊把這年輕人的資料給說了,乖官瞧瞧他,點頭贊許,這厮果然下了功夫做了功課的,忍不住就笑着先跟他玩笑,“不錯,曉得用是-樣兒的字眼了。”唐三臉上一紅,嘿嘿幹笑了兩聲,其實心中未免得意,覺得被撓到了癢處,十分之舒暢。
這時候乖官才緩緩轉頭對那顧允成大聲道;“顧允成,你爹是商人罷!破産之後賣酒?嘿!賣酒(遂遷回泾裏賣漿),還是賤龘人·····
這賤龘人二字,何其刺耳,顧允成臉色漲紫,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得沖上去給對方臉上就是一拳,薛敷教抱住高攀龍,又伸一手拽住他,“季時,莫要沖動······”
其實,說實話,在如今的大明朝,商人才是貴人,有錢處處被人高看一眼的,但是,免不了會有人酸溜溜說太祖爺爺那時候商人是賤龘人的話,未免有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的嫌疑。
尤其是前首輔張居正當政的時候,曾經辦過一個案子,說的是南直隸揚州府,當時揚州是徽州、山陝、江右(江西)三地商人最衆,山西陝西的商人因爲是外省人,有朝廷的政策·特批子弟可以在揚州上學,每年還有不用回原籍考試的名額,而徽州因爲和揚州同屬于南直隸,當時政策是不許其子弟在當地上學和考試的。
但是,徽商裏頭出了牛人啊!許國許閣老,徽商們就使了銀子,許國便對張居正提了,這徽州商人子弟不能在揚州上學,民甚重〕張居正就同意了許國的提議,從此徽州商人子弟便可以在揚州府上學和考試。
從這一點來看,當時商人的權勢是如何,可說一目了然,無論如何,真真是和賤龘人拉不到一起去的。
故此,有人忍不住大聲嚷嚷,“鄭國舅,我朝祖制,可是有商籍這個說法的··…··”
“我朝祖制?”乖官翻了翻眼珠子,“可是太祖皇帝的祖麽?”
下面頓時不吭聲了,乖宜死死咬住這一點,就是後世論壇吵架達人的方法了,不管我說的對不對,反正,我死死咬住你說的錯誤的一個地方不撒口,後世網絡論壇達人們,幾乎都這個德行,而乖官把這一招用在大明朝,也是無往而不利的,你跟我講祖制?行,太祖皇帝的祖制,行商便是賤籍,商人便是賤龘人······
“諸位,耕讀傳家,不曾經商的,請上前一步。”乖官四周看了看,大聲就喊道。
下面面面相觑,竟無一人上前一步。<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