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青春無醜女,李雲姬十五歲,正是最無敵的年紀,又是号稱朝鮮國第一美人兒的,容貌自然是不俗的,可惜,乖官的審美被後世好萊塢大片洗過腦,故此偏歐美向,你瞧他頂頂喜歡的,都是有這個傾向的,像是闇千代公主,雪膚大眼綽号築前白梅,聖湖公主更直接便是個金發藍瞳,三娘子也是有烏孜别克族血統的,和普通meng古女子塌鼻子大餅臉相差迥異,故此李雲姬的美貌首先就要減掉三分,加上他身邊美人兒衆多,美女一多便不稀罕了,恁得少了幽以稀爲貴m特質,這就又要減掉三分,而曆史上出名的晰羅婢似柔媚著稱,可李雲姬作爲朝鮮國王長女,用大明話那便是備受寵愛的長公主,哪裏會伺候男人的那套柔媚功夫,沒了柔媚,這就又要失掉三分,這麽一算下來,将将隻剩下一分了。
“馬馬虎虎,眼睛不算頂好看,罷了,先住下罷!”乖官随口就點評了一句,他這話還算中允,朝鮮人的特征便是上眼睑頗厚,後世棒子所謂十大美女,幾乎個個如此,再怎麽整也就那樣,譬如那金喜善,曾經被譽爲棒子國最完美臉蛋,可仔細看她眼睛,依然不脫棒子國的眼睛。
可這句話卻是讓李雲姬接受不了,怎麽?自己好像送上門還不值錢的?忍不住就嗔道:“雲姬早就耳聞上國國舅大名,十二歲進學,十三歲就做出了脍炙人口的人生若隻如初見,更是寫下無數催人淚下的唱本,………,雲姬仰慕久矣,今日一見,卻是見面不如聞名。”說着,就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挑釁地看着乖官。
乖官瞧她模樣,忍不住一笑,伸手拽過奧真奈美就說:“真奈美,把眼睛睜大些。”奧真奈美不解其意,睜大眼睛就瞧着自家殿下,然後,眨了眨,再然後,再眨了眨……
真奈美是個眼睛頂頂大的,一眼看去,精緻小巧的臉蛋上似乎就兩個水汪汪大眼睛,諸姬不及也,更别說是李雲姬了。
王五在旁邊暗自歎氣,李雲姬先是一怔,接着就明白了,頓時内心頗氣,一咬銀牙,雙手緊緊攥着長裙外面的黑se薄紗,把手指骨都攥白了,搶白道:“君不聞,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麽?”
瞧她這模樣,乖官忍不住就故意皺眉“古來新羅婢不都是xing情溫良以se事人的麽?難道我讀書讀差池了?記錯了?”他這話不是亂說,新羅婢、昆侖奴,這都是古代奴婢的頂尖品牌,絕不是後世什麽隻會喂奶的天價月嫂可以比拟的。
這句話頓時就把李雲姬給氣得臉se發白,真想扭頭便走,可是,臨來之前,父王淚眼婆娑地低聲囑咐說“雲子,到了天朝京師,若不适,還回來父王身邊,老天若要亡我李氏朝鮮,卻也不是你一個弱女子能救的……”
想到父王那張愁苦的臉頰,李雲姬内心的怒火頓時就被一盆涼水澆滅,這時候再看對方,隻覺得眼前這少年絕不是表面上錦衣玉冠的纨绔那般簡單,方才那番話,想必,就是大明唱詞話本裏頭所謂的際威棒】
罷?要挫一挫我的銳氣,才好從容施展他那翻雲覆雨的手段……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裣衽一禮就緩緩道:“大都督說的是,雲姬失禮了。”卻是立刻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和态度了,旁邊王妾瞧她這般,忍不住暗中贊歎,果然不卑不亢有禮有節,似乎跟自家小姐比起來還略略強些,這才相信,李氏朝鮮是真準備讓這位郡主來救朝鮮國的。
瞧她這般,乖官一笑,當下就問道:“你們朝鮮李王可上了表了麽?”李雲姬這時候端正了自己的位置,她自小受朝鮮數位大儒教導,漢學精湛,談吐得禮,不卑不亢,卻是十分有郡主的氣度,把她父王李盼上表懇求天朝發兵,并且自承,朝鮮自古乃是天朝藩屬,如今遭逢大難,民不聊生,懇請天朝派出精擅計數的天使幫助朝鮮恢複貿易秩序,并且要求對商販征收商稅,并且收取買賣價值遞進稅(增值稅)、買賣進出轉讓稅(營業稅)、買賣流通發賣稅(産品稅)等諸稅,收取大額的銀錢來重新建設糜爛的表裏河山。
李雲姬口齒清晰,條理明朗,諸般娓娓道來,乖官倒是高看她一眼了,這倒是一個才女,大概可以和寶兒聊到一塊兒去罷!
實際上,内閣這時候正在頭疼朝鮮國王的上表呢!你要說不肯罷!
這是人家自家的事兒,隻是告訴你一聲,要知道,不管是太祖洪武皇帝還是成祖永樂皇帝,都親口說過俄不問,教他自作,自要撫綏百姓,相通來往,故此,從宗法社會的習慣和法理來說,都無法阻止的,這就好像某姓氏嫡系長房這一脈一直是族長,族内說了算,但是分支内的那些堂主說,我要做個什麽買賣,知會你婁長一聲,這族長卻不可能說,你不許那麽做,沒那個道理。
道理大抵就相差仿佛,内閣并不好真就那麽很幹脆利落地駁了朝鮮國王的上表,當然了,這并不是說,天朝就沒資格對朝鮮指手畫腳,事實上,天朝一直是對朝鮮指手畫腳的,曆史上朝鮮國王李盼要把國王位置傳給二兒子光海君而不是大兒子臨海君,天朝禮部就駁回了朝鮮這個要求十數次,一直等到李盼死了,禮部都沒冊封光海君爲名正言順的世子。
李盼死後,天朝禮部說陣在彼國,難以遙斷,似當行勘以求确據,就派出使者往朝鮮,光海君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把臨海君給缢死了,這下,我總是長子了罷!禮部沒轍,這才把知朝鮮國事的頭銜正式給了光海君,光海君才成了合法的朝鮮國王。
曆史上這個結果,直接導緻了光海君面對身畔日益崛起的女直,假作不見,視其壯大,甚至面對大明使臣要求出兵都一再推诿,說:“不曰建賊見蹙,突可虞,則曰我國力分勢弱爲慮。”
而在這之前,朝鮮可是一直在打壓女直的,大明成祖永樂時候,女直人甚至跑到京師哭訴,說我們被朝鮮打慘了,陛下你要爲我們做主哇!永樂皇帝還敕令朝鮮呵斥過的,女直和朝鮮等于都是天朝的兒子,兒子和兒子打架打得太狠了,做爹的自然要說話的。
所以說,内閣對朝鮮的事兒,真是頭疼的要死,說不肯,似乎沒用,說肯罷!商稅一開,天下豈不要大嘩?
要知道,乖官之前收的那些銀子,大抵相當于關卡錢,大明稱之爲鈔關,說難聽點兒,其實跟買路錢沒啥區别,還并不算是規範的商稅,可朝鮮若商稅一開,要知道,大明商人在朝鮮可也是有很多買賣的,到時候也要繳錢,那豈不是在商人們身上剜肉麽!
商稅的口子怎麽能開呢?孝宗皇帝時候,戶部給皇帝上過一本厚厚的奏章,是關于天下稅收的,其中農稅75%,鹽稅10%,雜稅5%,剩下的10%才是商稅,而且這個比例随着時間更疊,愈發往農稅上偏移,到了萬曆年,張居正搞一條鞭法,把商稅并入一條鞭法,這才又收了些商稅,可是,農稅的比例始終占有着整個大明朝稅收的70%以上不曾低過,而商稅麽,它就是一個笑話,這何止叫坑爹啊!坑的就是皇帝,坑的就是大明。
聰明人其實都能看出來,朝鮮一開商稅,他鄭國舅豈不是正好就有了絕大的借。?這是那鄭國舅的陽謀,可謂堂堂正正,浩浩dangdang故此,像是許國許閣老,身爲徽商代表人物,那是跳着腳就不贊成的,而申時行和王錫爵,雖然作爲蘇松太地區商人的标志xing人物,可申時行是左右逢源的老狐狸,而王錫爵,則因爲乖官搶了他女兒的那麽一層很隐蔽的關系,兩人都默不作聲,沒開口,這一個首輔一個次輔不開口,自然就是許國這個三輔話語權最大,而且近來李太後隐隐就在幫他說話撐腰,他嗓門是愈發的大,把張四維死了他卻沒撈着首輔的氣都撤出來了,堅決不同意朝鮮征收商稅。
不過,這些事情一時半會兒也吵不出結果來,乖官實際上也不急,慢慢打呗,要知道,他這次讓扶桑二十萬大軍出兵朝鮮,在扶桑,他是最大的勢力,還沒有任何一支大名實力強大到可以公開反對不尊,隻能捏着鼻子聽憑他行事,要錢要糧食要兵馬,事實上也等于在削弱扶桑的實力,慢慢耗着,耗到最後,他也都無所謂,至于朝鮮糜爛,跟他有一個永樂通寶的關系麽?
可他不着急,朝鮮着急啊!
李雲姬說了一大通,看他臉上神se若有所思,卻又沒一句有用的話說出來,忍不住就眼眶一潮“大都督,我朝鮮國在扶桑蹂躏之下嚎哭,雲姬……五内俱焚……大都督“……“說着,就盈盈跪倒在地,這一跪,内心的屈辱和家國存亡的憂慮,讓她忍不住,就失聲痛哭了起來。
王錫爵的管家王五就在旁邊尴尬搓手,兩人講話都不避着他,他聽着真有些心驚肉跳,有心回避,又怕說了讓鄭國舅不喜,繼而傷了鄭王兩家如今那一丁點點的默契,反倒不美,可一直這麽聽下去,話題又太吓唬人,也不知道這國舅爺日後會不會滅口……一時間,臉上都出了一層油汗。
乖官瞧她跪在地上痛哭,就歎氣,任她哭了一會兒,這才緩緩道:“聽說朝鮮李王最是寵愛儲慶宮仁嫔金氏,據說姿容俊秀無雙?”李雲姬聽了,滿是淚水的臉上就微微一紅,這儲慶宮仁嫔金氏,就是她的生母,随即背後就起了一身白毛汗,難道?
乖官自然不知道李雲姬想多了,緩緩又說:“我聽說朝鮮李王生長子名律,次子名珲,俱都是金氏所出?”
李雲姬聽到乖官問這話,這才收斂了心思,趕緊搖頭答話“不是,兩位弟弟俱都是金恭嫔所出”乖官聽子就點頭,原來是兩個金氏,他這時候眉梢一動,略一沉吟,就道:“聽說李王長子律魯愚不孝,而次子珲則仁慈聰慧,可是這般麽!”
他雖然是問,可語氣卻絕非是問話的口氣,而是很肯定,長子李律魯愚不孝,次子李珲仁慈聰慧……如此而已。
不遠處,王五倒抽了一口涼氣,一顆心更是不争氣地騰騰騰就ji烈地跳動了起來,瞧着乖官翩翩少年,忍不住就悄悄咽了一口口水,這哪裏是少年郎啊!簡直是,妖孽一般……原來如此。
李雲姬也是聰慧的人兒,雖然不如王五那般了解京師局勢,可她也聽說了,鄭妃誕下皇子,當今陛下大喜,據說爲了内閣不肯給鄭妃加皇貴妃号而隻是加了貴妃号還大怒了一番,可想而知,當今是多麽地寵愛鄭妃…而這位被賜名爲朱常澗的皇子,可并非長子。
所謂以己及人,李雲姬頓時就明白了國舅爺話中的意思,李律是她的第一個弟弟,雖然不是同母所出,她卻一直很是喜歡的,如今李律年甫十二歲,雖然不是什麽仁慈聰慧的,卻也絕不是什麽魯愚不孝的,可是,這時候,爲了整個朝鮮國的命運,她必須要把這個弟弟說成魯愚不孝的。
“大都督果然能知天下事,肆弟是頑劣了些,父王常常頭疼得緊,幸好珲弟雖然九歲,卻沉穩老練,我國大儒南溟先生亦常贊珲弟聰慧,有祖宗遺風……”李雲姬侃侃而談,臉上的淚珠猶自晶瑩剔透,乖官身邊的奧真奈美年紀還小,看不明白,可菅谷梨沙卻是隐約瞧明白了,忍不住就暗中歎氣,像是這位朝鮮郡主那般心思在肚子裏頭打九十九個結的本事,我哪裏學得來。
乖官頓時就一拍手,大聲道:“如此,貞慎郡主何不讓李王上個表,求立李珲爲朝鮮王世子呢!”
圖窮匕見,乖官的獠牙,在這兒終于吐lu了出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