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半年來,天津衛驟然擴張,格外地繁華,爲何?漕糧海運的緣故,漕運終究沒抵抗得過大勢,這内閣先前還準備扛一扛,可後來漕幫自己都說了,幫衆驟減,無力承接朝廷運糧北上,以後隻走小買婁,這自然是羅教殷教主和聖女殷素素背後出力的緣故,内閣一瞧,得,還扛什麽扛,認慫罷!這也是許國許閣老深恨乖官的緣故,一條運河,肥了多少徽商,許閣老家可就是徽商,停了漕運,改海運,徽商損失大不大?要不要恨鄭國舅?那些靠運河吃運河的貪官,更是恨到了骨子裏頭去了。
但有時候,天下大勢如此,用後世網絡小說的口wen,曆史的車輪滾滾碾下,誰能抗拒得住?許閣老也不成,東印度公司如今日益做大,整個天津衛,起碼有三分之二的人做的買賣跟東印度公司有關,海運快捷,吞吐數量也巨大,南北貨物通過東印度公司的船隻互通有無,那真是,肥得流油。
不是沒人眼紅過,可是,自從前漕幫大香頭,如今的南京工部營繕所所長、東印度公司内部執行閣首席輔助官(簡稱内閣首輔,這個長長的名字是靜大官人特意想出來的,而且,沒人管他,大明,沒有文字獄)靜官很嚣張地打出司禮監掌印太監張宏,秉筆太監張誠的名字,就沒人敢來羅嗦了,兩個司禮監的大佬站在後面,你去敲竹杠?想死,也不是這麽個想死法兒。
靜官在做買賣上頭還是很有一套的,去年過年的時候,他上了一份折子給朝廷,别忘了,他是南京工部的字員了,雖然是選道官,也就是說不是正經科舉出來的官,但他有正式的吏部告身,當時他上了一份折子就給了工部,把工部尚書畢锵給吓得差一點尿了,這位畢姥爺年紀也不小了,前列腺一直不太好。
爲何?這折子是說,東印度公司的稅,該交給誰?由于這位工部尚書畢锵是海瑞海剛峰的好友,很多年前他做應天府尹的時候,當時海瑞是…右佥督禦史巡撫應天十府【,海瑞很賞識這位畢锵畢松坡,就舉薦他做了南京戶部尚書,這個恩德,不可謂不大,可想而知兩人關系如何,去年海瑞出山,當時朝廷的戶部尚書就是畢锵,不過,畢锵受了海瑞的連累,被拱到工部去了,而這一次,顯然是特意來擡舉畢尚書,給畢尚書做臉來了。
後世全世界研究明季的學者一緻認爲,當時大明和全球各個國家的貿易差是五億兩白銀,因此還給了一個很形象的詞彙,吸泵,大明把當時全球三分之二的銀子都給吸走了。
這個所謂五億兩白銀,隻是證明了一件事情,當時民間的商業資本是多麽的蓬勃,但跟朝廷麽,可沒有一兩銀子的關系。
驟然興起的東印度公司,作爲一個龐大的貿易集團,而且是大明朝的龐大貿易集團,可想而知,他會産生多大的利潤,而因爲這個利潤産生的稅收,也差一點把大明朝廷的前戶部尚書,如今的工部尚書畢锵給吓尿,這位朝廷工部的鼻屎小官,東印度公司内閣首輔,強烈要求朝廷對東印度公司收取十分之一的稅,并且要求朝廷派出戶部幹員來查賬。
整個大明朝,見過這麽傻的商人麽?見過覺悟這麽高的商人麽?沒有,隻有這位靜官。
這十分之一的稅接近三百萬兩白銀,工部尚書畢锵能不吓尿了麽,大明朝戶部一年才弄多少銀子?結果這麽個東印度公司,一年繳納賦稅就接近戶部一年的銀子,看到真金白銀,朝廷上下也隐約有聲音,認爲當年穆宗皇帝要搞漕糧海運,顯然是高瞻遠矚的,可惜,天不假年。
甚至,内閣不得不給靜官升了官,從五品,工部員外郎,飯島愛也得了诰命,真真是紅得發紫。
這也是乖官在遼東如此折騰,朝廷上下聲音很小的緣故,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啊!
當年在天津衛登門拜訪乖官的十數個衛學茂才,如今一個個都發達了,别的不說,當初暗中提醒,這先便宜吃進一批土地,蓋上房子,東印度公司進入天津衛,商賈雲集,這再把房子租出去,就是暴利,而且可以子子孫孫傳下去,至于像是公孫聶這般本來家中就是大商人的,更是直接靠挂到東印度公司名下,真是賺得金山銀海一般。
有時候,當初那批秀才們,也要聚一聚,地點就選在當初的悅來客棧,這悅來客棧如今也做大了,别的不說,門口半幅對聯洗來客棧客來悅何是當年國舅爺親筆寫下的,這麽些日子,愣是沒人能對出來,那真是活招牌,把悅來客棧老闆笑得牙都沒了,常常自誇,這是俺一輩子做的最值得的買賣。
他們今兒恰好聚會,十數人感慨了一會兒,就聽見街上有人大喊,當年的案首楚雲諾如今也是衆人之首,不爲别的,依然保持跟國舅大都督認識時候的排位,聽到外頭動靜,忍不住叫店小二出去觀望,沒一忽兒,店小二滿臉〖興〗奮進來“好叫諸位茂才老爺知道,提督京營襄城伯和國舅大都督又在關外殺了好多鞋子,說是擊潰了五十萬,斬首了一萬五,還獻榫兩千,襄城伯爺特意進京奏大捷,如今消息都傳遍了……………”正說着,外頭有燃放爆竹的聲音,那店小二就道:“瞧,肯定是咱們掌櫃的親自放的爆竹。”這堆秀才們賞了這店小二,讓他出去,楚雲諾就歎氣“衆位賢弟,這襄城伯奏大捷,你們信麽?”君小醉就撇了撇嘴巴……,算了罷!京師三大營如今什麽個局面,誰不知道,
想必,又是鳳璋……大都督分潤的功勞。”
衆人互相看看,一時間,意興闌珊,當初結交鄭國蕃,誰能知道,那個年僅十三歲的名士,居然能竄到這個地步,甚至還擡舉了大家,有時候想一想,哎!真是有差距,不服不行。
身材高大的公孫聶突然說道:“大夥兒說,這次,能不能封爵啊?”君小醉呼啦一聲展開高麗折扇,搖了搖,就道:“我看懸乎,大都督還是最吃虧在年紀上頭啊!不過,我估mo着,說不準,能封國丈一個伯爵什麽的,這也是西苑開hua東苑香,朝廷大佬們習慣了的手段。”他們在議論的時候,北京城内,司禮監和内閣也就這事兒正讨論着,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張宏摘下眼鏡,把手搓得熱熱地,就閉上眼睛熨了熨,一陣兒舒坦,這才緩緩說道:“申閣老,王閣老,許閣老,你們内閣,是不是拿一個章程出來?我們司禮監這才好辦事,這次襄城伯奏了大捷,不封賞的話,豈不是寒了将士們一顆報效朝廷的心……,………”“容齋公。”許國搶先就道:“不是我們内閣不封賞,實在是皇帝的壽宮又出了問題,一直滲水,要修,就得hua大筆的銀子,去年,朝廷雖然寬裕了些,可之前咱們寅吃卯糧,欠賬太多,好歹借着這股子東風,隻是把賬目撫平了,戶部還是缺錢呐!”一時間,衆人默默不語,其實,都是心知肚明,許國許閣老這是不樂意給那位國舅爺長臉。
這時候,司禮監秉筆張誠就冷哼了一聲“你們不要動不動就把屎盆子往萬歲爺頭上扣,去年萬歲爺就說了,修壽宮,不加銀子,不加夫子,不限時間,不追究欽天監,萬歲爺仁厚,你們還動不動就要拿萬歲爺說事兒,良心都被狼叼走了?許閣老,你不就是不想給鄭國舅長臉麽,何必兜那麽大圈子……嘿!”
許國被張誠說得面皮漲紫,騰一下站了起來“張公公,你這是何意?我許國一心爲朝廷辦事,一不貪污,二不……”
“得了得了。”張誠滿臉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頭“誰不知道你許閣老家是金山銀海,你還貪污,菩薩都不容你,再說了,嘿!雖然說不貪污,卻是最強烈反對漕糧海運的啊!”張誠的yin陽怪氣,簡直就是在抽許國的臉,貪污能貪多少?漕運,堂而皇之賺銀子,又能賺多少?
這就是資本爲何不貪污的緣故,需要麽?貪污才幾個錢?政策一傾斜,金山銀海,都有了,需要貪污去壞名頭麽?
許國氣得渾身發抖,半晌,才對張宏哭訴道:“容齋公,您可要爲我說句公道話啊!”
張宏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甚至俗稱僖宰相【,在某些事情的發言權上,他甚至要超過内閣首輔申時行的,當然,張宏一直很低調,并不是嚣張的大太監,他這時候就歎氣“許閣老,有些事情,攔,終究是攔不住的,前兩天太醫院的太醫說,德妃又懷上龍種了申閣老,您看呢?”他說着,眼神就看望申時行,申時行起身對張宏示意,略一斟酌,然後就說道:“鄭國舅去年給朝廷賺了那麽多銀子,今年更是和甯遠伯在關外掀起腥風血雨,若不加爵,的确說不過去,但是,鄭國舅太年輕,恩賞太厚,未必是福氣,總要給國舅日後留一點餘地罷!容齋公,您說德妃又懷了龍種,确定麽?”
“是李時珍李太醫,想來,是不會錯的。”張宏緩緩說。
“如此說來,那就好辦了。”申時行緩緩說道:“德妃娘娘爲百歲壞龍種,也是勞苦功高,咱們是不是給鄭國丈加個爵?靖海侯如何?”房間内衆人心裏頭頓時一突,張誠眯了眯眼睛,心中忍不住就想:會咬人的狗不叫,果然不假,這一招聲東擊西,借力打力,真是使得出計入化啊!
衆人各自心思,一時間,都不開口,張宏微微皺眉,這靖海侯的意思?是不是說,要把鄭國舅趕緊趕到南方去?
大明的政策是天子守國門,要立功,北方功勞最大,至于南方,當初嘉靖皇帝那會子,倭寇糜爛江南數省,戚繼光和俞大猷立了那麽大功勞,斬了那麽多首級,也沒憑借軍功封爵,如今江南安定,更是想也不要想,這封了靖海侯,日後乖官就是靖海侯世子爺,俗稱小侯爺,哪裏有小侯爺再封侯的道理?真真是缺德到家的主意。
“諸位以爲如何?若是沒意見,内閣就此事做個文章,咱們司禮監就把這事兒批了,我也好去給萬歲爺通報一聲,讓萬歲高興高興。”
張宏就看着衆人。
萬曆不止一次地隐晦提起廢後的話,但是一來申時行假裝聽不懂,二來萬曆的生母慈聖皇太後一直罩着王喜姐兒,第三,張宏雖然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但是他不折不扣是個儒家弟子,人品沒話說,唯一一次爲自己hua銀子,就是買了一個寺廟裏頭的墓地,準備給自己死後用的,平時一有銀子就是做善事,在朝廷中聲譽極高,人稱活菩薩,甭看他沒雞巴,那是真君子,真善人,當然了,善人未必就是跟乖官一路人,在張宏看來,鄭國舅太會惹事,不足取。
沒内閣支持,沒司禮監支持,沒皇太後老娘支持,萬曆想離婚?想追求真正的愛情?做夢罷!
既然一時半會兒沒法廢後,那麽,也隻能從給愛妃家人加官進爵上頭來安慰愛妃了,萬曆是這麽想的。
可是,封侯這種事情,也不是皇帝說了就算的,你萬曆封一個侯爵,内閣一駁回,根本沒法生效,所以張宏說,讓大家沒意見就趕緊把事兒辦了,他好讓萬歲高興高興。!。<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