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人馬從中軍大帳出去的時候,天氣還好端端的,行出去不過十數裏,風中吹來一陣寒涼,騎在馬上的李如柏當即皺眉“鳳璋,這天,似乎要變了,要不,咱們還是回去罷!”乖官騎在馬上大笑“如柏哥哥,你堂堂好漢,難道還怕寒冷麽!”說着雙tui一夾馬腹,縱馬就往前而去,李如柏苦笑下,吩咐左右親兵,就拿出面紗來覆在臉上。
大明朝戴面紗是很流行的,不過這面紗,并非如普通人想象的,就是拿個鬥笠周圍縫綴一層紗,而是多種多樣,hua樣極多,像是李如柏戴在臉上的,确切的描述的話,好像後世扶桑劍道的頭盔面罩,不過乃是用銀絲精細織就,工匠極爲巧妙,把銀絲編織的如紗一般,然後再用這銀絲紗扭成人面模樣,銀絲紗的周圍則鑲嵌着大顆的東珠,看上去就極爲華麗,覆在臉上後用絲帶系在腦後,便有一股子殘酷但又雅緻的奇特美感。
他是遼東土生土長的,對北地氣候極爲熟悉,自然有這等物什随身,不過往臉上覆了以後,略一遲疑,又摘下面紗來,就對身邊親兵低聲道:“送兩面給國舅爺和那位扶桑公主去。”那親兵就去了,他卻一帶缰繩,縱馬到了顔清薇旁邊,把手上面紗就遞了過去“師妹,這看着像是要起風沙的樣子,你且把面紗帶了,塞外風沙極大,你又是江南人,不懂呼吸之法,到時候容易生病。”顔清薇明眸一眯,謝了一聲,便接過面紗罩在臉上,身後到腦後系了,剛系好,就瞧見鄭國蕃策馬而來,當下jiao哼一聲,轉過臉去。
乖官卻沒注意她,隻是拿着手上面紗〖興〗奮地對李如柏道:“如柏哥哥,這東西倒是好,可是你府上做的麽?十萬兩銀子,專利我買了。”
李如柏一怔之下,沒弄明白,乖官笑着就給他解釋,他就搖了搖頭“這在北地豪奢人家也不算太稀奇的東西,你想做多少就多少”
臉上嘿嘿一笑,乖官就說:“如柏哥哥,這你就不懂了,我必須得說,這個設計是甯遠伯官,然後我真金白銀買來的,從此,别人都不能制造,造了,便是犯罪,要麽罰銀子,要麽坐牢……不如這樣罷!如柏哥哥,你再拿二十萬兩銀子出來,加上這面紗專利作價十萬兩,就算你入股子,給你百分之一的股子,莫嫌少,百分之五十五在我家姐手上”我要辦一個品牌,就叫做萬曆……”他這個主意壞的很,那是打算拿李成粱來背黑鍋。
李如柏被他駭了一跳”其實,大明人也有品牌意識的,譬如,寶大祥黃金,齊月齋珠寶,可是實公然拿當今的年号做品牌,這個未免也太肆意妄爲了,可随即一想,卻也坦然了,眼前這少年是誰?德妃娘娘的親弟弟,當今最看重的小舅子。
說到這些,乖官頗有滔滔之姿,就把想法給李如柏一說,其實這個構想他在南京就有了,有素素等一票名妓hua魁去北京,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辦一個萬曆北京旗艦店,在乖官的構想中,萬曆品牌将會下轄多種類型的經營,譬如女裝,就要做出一個規範出來,然後,大肆做成成衣,大明朝有各式各樣的成衣鋪子,可是,能跟後世流水線拼效率麽?
萬曆名下将會有多種品牌,譬如《德妃》,會囊括女裝、首飾,《劍尊》将會囊括各多藝術品,其中包括火槍,倭刀,鳥統,佛郎機炮,各式大将軍炮,都會打上劍廬劍尊的商标。
乖官根本不怕犯忌諱,叫萬曆這個品牌怎麽了?不叫萬曆才犯忌諱呢!叫了萬曆,就表示,這是皇帝的買賣,而且他也可以公然狐假虎威,到時候有人盜版造假山賽,他就可以帶着錦衣衛去抄家,皇帝最大的用處就在這兒,皇帝本人這麽搞,會被禦史言官們用口水噴死,可他鄭國舅這麽搞,禦史言官的口水怕什麽!
皇帝的聖旨不管用的時候,東廠廠督寫出來的聖旨卻能要人的命,大明朝有時候就是這麽荒誕,乖官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後世有專家給萬曆朝算過一筆賬,最後認爲,大明萬曆年間的gop占全球的7x,而分攤下來的整個大明朝gop則是全球的5。
看看萬曆朝創造的财富,再看看大明收的那屁大點兒的稅收,一年四百萬銀子的國稅,說出去要笑掉人大牙,整個大明說實話崩潰就崩潰在軍費上頭,而再看看五百年後hua旗國的軍費,仔細一比較,有識之士就會恨得把當時的商人都給剁剁包成餃子吃了。
乖官才不介意被人彈劾什麽的,我就與民争利了,怎麽着罷!
看乖官滔滔不絕,李如柏一時間跟不上他的思路,忍不住就搖頭,倒不是不贊成,而是對乖官那天馬行空的思路完全想不通,這天下怎麽就會有這樣的妖孽呢!幾乎處處比人強,他忍不住就看了一眼顔清薇,心中默默就想:如此看來,師妹似乎還真配不上鳳璋,哎!可憐師妹,瞧她樣子,應該還是喜歡鳳璋的,可惜,太執拗也太自我了,怕是沒戲啊!
這時候顔清薇忍不住就哼了一聲“真俗,鑽到錢眼裏頭去了。”乖官一愣,心說你顔家就是海商出身好不好,這不是烏鴉笑豬黑,不見自己醜麽!
剛想到這兒,顔清薇繼續道:“真想不到,當初那個做出人生若隻如初見的少年名士,如今堕落到如此地步”她似乎沒發覺自己态度有些别扭,或許,發覺了但是覺得應該如此。
呃!
乖官當即一滞,真是一天的好心情頓時被她一句話弄得渾身不愉快,嘴巴動了動,想諷刺她被神經病老師給帶成了神經病,可是徐文長也是李如柏的老師,暈個打擊面未免太廣,想來又想去,隻好悻然作罷!
倒是李如柏,幫乖官說了公道話“師妹,不能這麽說,沒銀子,黃河決口了朝廷沒法修,鞋靶寇邊了朝廷沒法發兵,去年小呂宋一口氣殺了我大明五萬商戶,最後不了了之,難道朝廷不想出兵?不是,隻是”沒出兵的銀子,而民間商戶又太富有,被小呂宋眼紅,那也是理所當然的,财富需要強大的武力來保護”他說着,便自傲道:“我遼東這二十年來百姓富足,我敢說,多賴我父親,可是,父親也要爲給手下兵丁發銀子而犯愁,有時候”不得不對過往的商人收稅,可那些商人卻甯願兜一圈,從十三鎮别的地方走,也不肯繳納過路稅。”
“沒銀子,怎麽打仗?”李如柏說着有些ji動。
大明商稅之低下,這都不須多說了,是人都知道,甚至,買賣達不到某個标準的話,還是免稅的。大明鈔關很多,當然”我們可以把鈔關理解成後世的海關,可是,無數文官都喜歡幹一件事情”把朝廷額定的賦稅收足了以後,鈔關頓時打開”随便商人進出,不收錢。
所以說,大明文官極其操蛋,大明商賈極其幸福。
李成粱收稅,商人們不樂意,頂多從旁的鎮繞一繞,不過多走一些路,實際上還是省下銀子的。
顔清薇臉上頓時一紅,不過她戴着面紗,自然瞧不出,何況她也不能說,甯遠伯把府邸修得跟堡壘宮殿差不多,這些不都是銀子麽,商人們千裏萬裏的跋涉,賺了些辛苦錢,你們也好意思收人家的銀子。
還是乖官沖李如柏使了一個眼se,意思說:你這位師妹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麽?那就是一個你要往東她偏生要往西的主兒,而且不撞破南牆是不肯回頭的,甚至,撞破了也不肯回頭。
李如柏瞧見他眼神,當下撇了撇嘴巴“不談國事,師妹,走,獵抱子去。”
顔清薇自然瞧見了他們兩人臉上的神se,一時間,癡呆文fu氣又犯了,大聲道:“師兄,我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千金小姐,要獵,就獵狼和紅狐”說着,雙tui一夾馬腹,潑刺刺就跑了出去,李如柏苦笑,師妹哎!并不是如老師那般,會輕飄飄舞劍,會坐在馬上,就能叫做文武雙全的。
他不說會騎馬而是會坐在馬上,在他這樣和meng古人差不都自小長大在馬背上的将門世家子弟看來,像是老師徐文長那般會舞兩套劍舞,會坐在馬上,那依然是手無縛雞之力。
“如柏哥哥,現在知道你這位師妹的别扭了罷!我說個大不敬的話,她活脫脫就是女子版的青藤先生,青藤先生懷疑妻子和人si通就殺了妻子,她未必不會因爲丈夫和女人多說幾句話就殺丈夫”乖官壓低了嗓子,李如柏當即一瞪眼“鳳璋,子不言父過……再說了,清薇還是孩子,你這話也重了。”他意思說,我家老師青藤先生的事兒,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提起,至于顔小姐,那是他師妹,也是要維護一下的。
孩子?大明朝的女人在這個年紀懷胎十月生下孩子滿地跑也是正常的,她這樣兒的似乎不正常才對罷!
暗中撇了撇嘴巴,乖官嘿嘿笑了兩聲,就道:“好好好,我道歉,我不該背後說人壞話”說着,就把手上拿着的面紗罩在臉上,把絲帶一系,自覺有蘭陵王的風采,大笑着就縱馬往前而去,李如柏搖頭,拍馬追了上去。
顔清薇執意要在乖官跟前找點面子,堅持要獵紅狐,起碼也要獵一頭狼,可是,這也不是說碰到就碰到的,結果到了下午的時候,起了一場沙塵暴,大夥兒不得不躲避,這一場風爆整整刮了兩天,到第三天上午才停下。
風暴停了之後,天空卻是格外地湛藍起來,顔清薇瞧着這藍得耀眼的碧空,當下就上了馬,一策馬就往前而去,留下一串笑聲“師兄,我一定會獵到紅狐的。”
乖官忍不住就又嘀咕“如柏哥哥,你瞧,這不聽勸的姑娘……”
李如柏一扯他,匆匆上馬。
一隊人在草原上又尋了半天,結果也還沒見着紅狐或者狼,這時候,有不少騎兵找來了,爲首一個四方臉細眯眼的漢子,到了近前滾落馬下,就跪倒在乖官的跟前。
“奴才閻蟲年,奉了先鋒官的令前來給大都督報喜,先鋒官大人被土蠻汗陷阱所圍困,正逢上薊鎮總兵官單赤霞老爺、大同總兵官麻貴、
宣府總兵官董一元,帶着大軍解了圍,大勝,斬首級萬餘”那細眯眼的漢子滿臉喜se跪在地上給乖官報喜。
乖官先是一滞,這奴兒哈赤,倒是好狗命,居然落了土蠻汗的陷阱都沒死?自己本來料他肯定會中土蠻汗的計死掉的,土蠻汗可不是普通人,曆史上李如松都中了他的計策,那也是厲害的,隻要土蠻汗有腦子,絕不可能去打李成粱或者直接打中軍,所謂揀軟榫子捏,自然先要拔掉先鋒隊這顆釘子。
不過,聽到自家單叔帶着兵出關而來,他心裏頭還是極爲喜歡的,當下就問:“我家單叔可帶着大頭那小子麽?”
閻蟲年顯然來之前就被吩咐過的,滿臉谄笑道:“好叫大都督知曉,單小爺也在的,還特意讓奴才給大都督帶話,說他極爲想念少
……”乖官哈哈一笑,伸手在懷中mo出一個指肚兒大小的金飾,在馬上随手就扔在了地上“好奴才,賞你了。”
閻蟲年撿起來定睛一看,一匹馬上坐着一隻猴子,金燦燦的,乃是一個馬上封侯的吉兆事物,當下大喜,把腦袋就這麽在地上一通磕,磕得腦門兒一片烏紫猶自不覺“奴才多謝大都督賞,奴才的狗命從今兒開始就是大都督的了”凹@。<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