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繼儒頭疼就頭疼這個,乖官這位老師有本事也算得清廉,何況還年輕,不過四十出頭,日後若能進内閣,那是大有好處的,這時候若太得罪人,把上進的路堵住了,那樣未免太得不償失了,誠然,得皇帝賞識也能進内閣,可那樣的話,對天下的讀書人來說,号召力不夠,容易給人留下口舌,人家說你一句幸進,你都沒法反駁。
像是海瑞,清廉自守,固然有道德潔癖,可未嘗也不是一種無奈之舉,他是舉人出身,爬到那種高位,不服氣的人肯定很多,那麽,就必須有一個天下人都做不到而隻有他海瑞能做到的特點,才能堵住别人的嘴。你說你不服氣,行,你數十年隻拿朝廷俸祿而不伸手,自甘清貧,你才有資格不服氣,可是這一點,沒人能做到。
你親戚族人有沒有經營買賣的?有沒有借你的名頭購買田地的?有沒有出海經商謀厚利的?子女有沒有騎馬撞死人卻讓仆人頂罪的?有沒有窮兇極惡欺男霸女的?
都有?那好了,鑒定完畢,你是狗guan。隻有一條,那還是gou官。
人無欲則剛,可真無欲了,那還是人麽?
所以說,踏進了官場,那就不能用好人來評價了,就像是嚴嵩嚴閣老,自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可鬥倒他的徐階就是好人麽?後來的高拱、張居正就是好人麽?
沒一個好人,别的不說,張居正吃春龘藥過多死在女人肚皮上,妻妾幾十個,個人操守怎麽也跟謙謙君子勾搭不到一起罷!
政治上的東西,有時候和孔雀開屏道理差不多,正面看,華麗光鮮,轉過頭一看,光秃秃的屁股……如此而已。
陳繼儒一心想把沈榜打造成政治明星,人民日報不遺餘力地吹捧,民間如今都稱沈青天,可若落一個讷于交際的考功,陳繼儒是萬萬不服氣的。
我blackbob手打堂堂風雲麒麟兒,三吳首屈一指的才子、名士,鼓吹起來的官員難道隻是一個樣子貨?
所以陳繼儒深恨财不财的,他不計較,無所謂,但他好名,如今執掌人民日報幫乖官鼓吹,對他來說如魚得水,他鼓吹沈榜,甯波八望族卻暗中搗亂,那豈不是扇他陳繼儒的臉?
這兄弟兩人心中都有火,陳繼儒雖然勸說乖官不要輕舉妄動,可他的确是越說越火,而乖官則越聽越火。
俗話說,少年戒之在色,中年戒之在鬥,老年戒之在貪。
少年知好色則慕少艾,對性充滿好奇,女色當前,一頭便紮進去。
中年形成完整的人生世界觀,瞧見不符合自己觀點的,便要心生鬥志,好似獅子瞧見闖進了自己勢力範圍的動物。
老年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恨不得什麽都抓住,緊緊攥在自己手上。
乖官内心頗有些中年味道,對于女色,倒未必火燒火燎的去戰,但一個鬥字,卻逃不掉的,聞人師師也說他【老爺脾氣暴】,其實倒是正常的心态。
剛回甯波,和家人朋友一起,頗有其樂融融的意思,就聽到又有人蹦跶,他可是準備在甯波陪自家老爹兩三天就北上的,如今聽了這消息,有什麽狗屁八望族蠢蠢欲動。
當初他在扶桑,桃花塢怎麽被燒掉的?老爹姨母狼狽不堪,小倩腿都斷了一條……這時候又有人上下蹦跶,他能不憋火麽?萬一他剛走,到時候再鬧個什麽火燒國丈府的事兒,怎麽辦?
想到這些,他眼神就流露出一些狠色來,當下斬釘截鐵道:“這個惡人,就由我來做罷!我可不耐煩跟這些阿貓阿狗糾纏,三天之内,我要把那八望族一掃而空。”
陳繼儒是和乖官抵足而眠,這時候聽了乖官的話頓時大駭,騰一下跳了起來,“鳳璋,這萬萬不可,太得罪人,傷人望啊!” 。
乖官露出雪白的牙齒嘿嘿一笑,“哥哥放心,傷人品這種事情,我是不怕的,我又不做尚書,我也不做閣老,怕什麽!”他說着,就起身披衣下床,走到門口開門大聲呐喊,“王啓年,素來見我。”
吼了一嗓子,他轉身走到床邊,看陳繼儒站在床上發怔,忍不住笑,“仲醇兄,莫不是羨慕我了?”
“我羨慕個屁。”陳繼儒氣急敗壞,光着腳丫子就從床上跳下來,“鳳璋,操之過急了啊!一下得罪了甯波八大家,到時候,沈府尊片紙都出不得府衙……”
乖官冷笑,“仲醇兄,我要說你書生意氣,你肯定不服氣,在絕對的權勢面前,這些所謂望族,骨頭還沒一條狗來得硬。”
陳繼儒到底還是書生,可乖官卻已經扒過無數書生的功名,說個難聽的,權勢之下,清高也頂不住,更何況,八望族那是假清高,别的不說,蒙元朝的時候,鐵蹄南下,你不呵da子卵子,你能活得下來麽?有骨氣的,崖山跳海了。
既然如此,就别标榜什麽望族了,大家祖上都差不多,假清高個甚。
兩人争執了一會兒,乖官跟陳仲醇打賭,自己隻在甯波停留三天,三天之内,這些所謂八望族,不來呵自家卵子,我給哥哥洗一個月裈(blackbob注:讀kun,陰平,照顧文化水平低的童鞋)裆褲。
陳繼儒又氣又笑,“你鄭鳳璋羊脂白玉,誰人不曉,若說花魁名妓來呵你,我信,若說……”
正說着,外頭一陣兒甲葉碰撞的聲音,随即泯然,接着,一連串沉穩的腳步聲到了房門口,“下官王啓年,求見大都督。”
乖官瞧了瞧說話被打斷的陳繼儒,“仲醇哥哥,要不要出來瞧瞧?”說着,大踏步就走向門口,陳繼儒一愣後,拽過大氅往身上一披就緊緊跟了上去,走到門口,外頭寒風一吹,他忍不住緊了緊大氅,再定睛看去,院子裏頭已經整整齊齊站着數排雄壯的錦衣衛,一身大紅色錦繡袍子,上半身還穿着甲,腰間挎着繡春刀,臉色嚴肅,雙目平視,這麽多漢子站在院落内,居然一絲兒雜亂的聲音都沒有,隻有沉悶的呼吸聲。
陳繼儒當即倒抽了一口涼氣,錦衣衛他不是沒見過,錦衣衛聽着兇悍,可這時候大明說起精銳,還得數邊軍,尤其是邊軍中那些指揮使等将門的家丁,可說是個個都以一當十,至于錦衣衛麽,穿的漂亮,嚴刑逼供什麽的有一手,但跟精銳邊軍一比,顯然是有差距的,錦衣衛還好些,好歹有個天子錦衣親軍的名頭,那東廠更是不堪,大肆招收街面上的流氓潑皮,跟後世城guan有一比。
可眼前這些人,甭說邊軍了,在陳繼儒看來,分明就有些當初戚少保手下兵丁的味道,而這時候江南非常認可一句話,戚家軍天下無敵。
錦衣衛的兇名,大多是後人吹出來的,錦衣衛指揮使江彬在曆代指揮使裏頭算得勢無忌憚的,江彬出身邊軍,弄了很多同袍進了錦衣衛,當時可謂兇名赫赫,可他打着給皇帝選秀女的旗号到了揚州,也被當時的揚州知府弄得差一點下不來台,最後隻好躲着對方。
錦衣衛爲何惡名昭彰?滿清的皇帝要吹噓我大清文治武功百姓安居樂業,如何一個安居樂業法?自然要大明水深火熱,才能襯托出大清的海晏河清嘛!大明怎麽一個水深火熱?權閹當道,民不聊生嘛!影視作品裏頭全這樣演的。
等到了民國,當時軍統和中統權勢很大,很多進步文人被勒令不許談論國事,用現在的話叫做控制輿論,文人嘛!用一句話來說,你壞就壞在是讀書人。
腦子都是很活的,就要用錦衣衛和東廠來隐射,用民間俗話說,就叫指着和尚罵秃子。
所以說,曆史的真相總是隐藏在迷霧中的,說個難聽的,幾十年前,幾億人都相信,台灣八百萬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熱中,而對岸呢!則說大陸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我們要反龘攻大陸雲雲,現在看來,何等諷刺。
總之,按說隻有城管的戰鬥力的錦衣衛,這時候已經被乖官給提升到了武裝警龘察的戰鬥力,别的不說,他在院子裏頭喊了一嗓子到現在頂多也就一炷香的時間,可手下錦衣衛卻已經披挂整齊排在院子裏頭了,這在大明,那是何等的精銳,别的不說,整個大明的錦衣衛加上東廠,系統内絕對是第一的,這就難怪陳繼儒驚掉了眼睛珠子。
“王啓年。”乖官很是滿意看着院子裏頭的錦衣衛,這些人被調龘教的不錯,精氣神十足,可堪一用 了,“三天後我便出海,在這三天内,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總之,你要讓甯波八望族縮着尾巴乖乖地來見我,你可有把握麽?”
這也算是對王啓年的考驗,這種事情自然不好辦,可若是好辦了,我還要你去辦幹什麽?錦衣衛養着幹什麽的?就是幹那些不好辦的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