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萬曆的老爹隆慶帝搞漕糧海運最終換來内閣輕飄飄[海運飄沒甚多]六個字的最終緣由所在,夫子曾經說[女爲君子儒,無爲小人儒],換成白話,那就是說[你要做有高尚情操的儒者,而不是以儒爲業的小人]可見夫子也清楚得很,到後世,肯定會有無數小人混進儒者隊伍。
而當今大明,可以說,絕大多數所謂儒者,都是小人罷了,當然,用比較中立客觀的立場來看,說白了就是大家不過謀生活,什麽儒不儒的,讨一碗飯吃罷了。
長歎了一口氣,乖官喃喃道:“汝爲君子儒,勿爲小人儒。滿朝都是小人,想要做點兒實事,那就要比小人還小人啊!”說着,俊朗的臉頰上就有了一絲殺機,大喝道:“王啓年。”
“卑職在。”王啓年頓時大聲應道
乖官瞪着眼珠子瞧着王啓年道:“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總之,市面上但凡哄擡糧價的,你必須給我把這些人和勾連小呂宋的罪名聯系到一起去,要有證據,确鑿的證據……”他原本還不想走這一步棋,無它,這一步棋走下去,肯定是殺的人頭滾滾,可如今看來,不殺人,卻無論如何都不行了。
像是錦衣衛這等暴力執法機構,真要找你的罪證,哪裏會有找不出來的,商人這種生物,沒一個屁股下面幹淨的,區别隻在于多或者少罷了,譬如你要坐大,坐大就要吞并别人,吞并别人,人家孤兒寡母的是不是就被逼上死路,這天下,哪兒有幹淨的東西,佛教專業用語叫做堪忍世界,這世界全然不完美,凡事都要忍受,故謂堪忍。古聖人則說[滿則覆,月盈則虧],完美是沒有的。
王啓年和其餘的錦衣衛頓時如同服了五石散一般亢奮起來,當即齊齊單膝跪倒在地,“領大都督令。”
“小安子。”乖官這時候便瞧向安碧軒,慢條斯理說:“張鲸和我作對,我也能明白,這朝廷,不可能處處河蟹,即便張鲸是我姐夫的家奴,那也不能說張鲸就必須巴結我,天下麽,就像是一盤棋,有些棋子那是必須扔掉的,道理我是明白的,可是,你落了我的面子……”
安碧軒不等乖官說完,一把抱住了乖官的腿,悲聲嚎叫道:“國舅爺爺饒命啊!奴婢不過是小蟲子一般,國舅爺就當奴婢是一顆鼻屎,随手一彈,饒了奴婢罷!若殺奴婢,豈不是髒了國舅爺爺的手……”
他這話倒也算得有創意,乖官真是哭笑不得,當下似笑非笑道:“你怎麽不說讓我把你當一個屁放了呢!”
安碧軒頓時如奉綸音一般,連連磕頭道:“對對對,國舅爺就當奴婢是一個屁,放了奴婢罷!”
乖官皺起眉頭,喝道:“你聽了我的機密,還想扭頭便走?”安碧軒連連搖頭,“奴婢耳朵背,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聽見哇!”
看着這家夥鼻涕蟲一般磕頭,乖官也有些沒轍,要說,像是小說裏頭什麽[三屍腦神丹][豹胎易筋丸]之類能控制人的毒藥還真是逆天一般的存在,可現實生活卻絕無這等可能,想要徹底控制一個人,這卻不是他鄭乖官說說那麽容易的,就像這安碧軒,若有三屍腦神丹,一顆下去,哪裏還需要那麽多廢話,可那畢竟不現實。
故此他就有些猶豫,殺罷!這厮秘領着東廠的職位,那肯定就是張鲸的心腹了,不殺罷!未免有些不放心。
這時候,王啓年看國舅爺有些爲難的表情,當下就道:“大都督,便當這厮是一個屁,放了便是。”。
“對對對,當奴婢是一個屁……”安碧軒臉上頓時有幾絲喜色,乖官看了王啓年一眼,考慮到這家夥幾次在自己跟前拍馬屁,肚子裏頭也是有貨的,想必定然有道理,當下就哼了聲,“瞧在王百戶的份上,便饒了你,趕緊讓張鲸給你換個差事,滾。”
“是是是,奴婢這就滾,這就滾。”安碧軒連滾帶爬出了偏廳,乖官就拿眼神看着王啓年,王啓年略一猶豫,低聲道:“國舅,卑職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乖官瞧他表情,估摸着要延伸出錦衣衛内部的一些事兒,當即就坐了下來,又吩咐貝荷瑞煮兩杯咖啡來,就讓王啓年坐下說話,王啓年先是讓手下十數個錦衣衛出門,這才小心翼翼坐了半個屁股在南官帽兒椅上,“國舅爺,卑職說的這事兒,是當年卑職的祖父在錦衣衛供職,那時候,還是嘉靖爺在位……”
他說了一半,包伊曼端過一杯咖啡來給他,他趕緊雙手過去接了,道了謝,學着國舅爺的樣子,輕輕吮了一口,入口奇苦無比,當即眉頭略動了動,随即不動聲色又慢慢喝了數口,飲盡了,這才小心把茶盞放在旁邊的茶案上,繼續道:“……要說,當時嚴嵩嚴閣老和小閣老嚴世蕃弄權,嘉靖爺不是不知道,那時候,還是6炳6大都督在位……”
他說到那位大明唯一一位少傅、少師、少保兼太傅、太師、太保的錦衣衛大牛人,臉上頓顯敬仰,這位6大都督可以說是天下所有錦衣衛的偶像,“咱們錦衣衛那時候權限大的很,嚴嵩和嚴世蕃那些事情,咱們錦衣衛都是緊緊盯着呢!可是,嚴閣老和小閣老都會弄錢,雖然有些地方或許受了荼毒,但對于整個朝廷來說,不瞞國舅爺,當初卑職的祖父是這麽說的,說朝廷論弄錢的手段,不管是先前的夏言、仇鸾還是後來的徐階、高拱,都差兩位遠矣!真要說清廉奉公,這幾位或許比嚴閣老和嚴世蕃強些,怕也強不到哪兒去……”
這話,乖官是贊同的,什麽清官忠臣鬥倒貪官奸臣,逗老百姓玩兒呢!像是徐階徐閣老,幾乎整個華亭縣的土地都是他家的,他自己就是不擇不扣的土地兼并大地主,說文采和政治鬥争的本事,那是有的,說清官忠臣,過史的人都要笑了,而明朝中後期最大的社會問題就是土地兼并,可以說朝廷本意是好的,但政令經過龐大的官僚體系下去,頓時成了歪嘴和尚念的經,官僚全部殺了或許冤屈,可殺一個放一個,卻不知道要有多少漏網之魚。
聽到這裏,乖官忍不住就上下打量王啓年,這家夥,果然肚子裏頭有貨,當即就笑了笑,“王啓年啊!你這個百戶,當的有些屈才了,聽說你祖上也曾做到過副千戶,怎麽後來如此敗落下來啊?”
王啓年苦笑,低聲道:“卑職有一位先祖覺得幹錦衣衛虧心,從那以後就不大肯任事,到了卑職祖父那時候,還勉強是個副百戶,等到了卑職父親這兒,連副百戶都沒頂得上,到了卑職這兒,就成校尉了,當時卑職差一點去考個庠生,不過,後來覺得即便考了,卑職肚裏頭貨色,怕想要考舉人就沒戲,還不如老老實實幹好本職工作,爲朝廷做事,其實也沒什麽虧心的。”
乖官聽了緩緩點頭,就有些唏噓,這官場上頭,不進則退,你不吃别人,别人就要來吃你,至于王啓年那位先祖,其實也沒錯,估摸着相當于後世的心理疾病,就像是後世很多**,幹的久了,覺得自己手上髒的很,這種心理也正常,**專門和罪犯打交道,所謂近朱者赤,專門治療神經病的醫生看起來也像是神經病,這個不稀奇。不過,這倒是讓乖官想到了,是否也要給錦衣衛這個行當配些心理醫生?不過,他随即就搖頭失笑,這年月,宗教大行其道,心理問題沒他想象的那麽厲害,王啓年的先祖那種情況應該是比較少見的。
“這一次的事兒,是不是也要寫成密奏?”乖官最後就問到了最關鍵的問題。王啓年臉色誠懇點頭,“國舅爺,這,都是錦衣衛多年下來的制度。”他說着,就低聲道:“國舅爺,卑職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國舅爺隻要能給萬歲那邊弄銀子,什麽栽贓陷害,都無所謂,哪怕殺得人頭滾滾,把天都捅一個窟窿,其實,都沒事的,這些根本不需要去忌憚……”這話乖官聽明白了,死點人對于有兩億人口的大明來說,根本不是稀奇事,大明太大了,各種天災**,朝廷都要撥款,萬曆爲了弄錢,也算無所不用其極了,譬如前次号召豪商捐獻銀子,那些人不買皇帝的賬,整個天下的商人敷衍了事捐了十幾萬銀子,可一次黃河決口,光是赈濟的銀子就要以百萬計,故此死點人在皇帝眼中根本不算什麽,你想做好人,想做有爲的君主,先得有銀子才行,沒銀子,那就隻能眼睜睜看着餓殍滿地。。
“國舅爺隻管放心大膽的去幹便是了,再說了……”他說到這兒,略頓了頓,也不知道怎麽的,腦中一熱,就暗中狠狠一咬牙,還是把下半截話給說了出來,“若是日後皇後娘娘有個什麽差池,自然是德妃娘娘順理成章做那把母儀天下的椅子,到時候誕下皇子,豈不就是太子爺了麽!”
乖官心頭一驚,這話,已經是說的**裸了,忍不住眼神一凝,就死死盯住王啓年,王啓年頓時翻身跪倒在地,“卑職的前程是國舅爺給的,卑職這一條命,也賣給國舅爺了,不論國舅爺做什麽,卑職總是唯國舅爺馬是瞻。”
這是**裸投靠了,而且前面說的話,那是犯大忌諱的,乖官看着跪倒匍匐在地的王啓年,略一沉吟,覺得這家夥應該沒必要來試探自己的底線或者其它什麽的,當下便緩緩道:“今兒你什麽也沒說,我也什麽都沒聽見,總之,你好好任事,恢複你王家祖上的榮光那不過輕而易舉,去罷!先把手頭上差事辦好。”
王啓年額頭上冷汗淋漓,方才那一番話,的确有些冒險了,不過,國舅爺既然沒怒,甚至還暗示了下自己好好任事自然就有錦繡前程,那,這個險,冒得還是值得的,當即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卑職明白了,卑職這便去辦。”
看着王啓年出了門,乖官緩緩端起茶盞來,他手上這杯咖啡還有些剩下,不過卻早涼了,旁邊貝荷瑞瞧了便要給他換一杯,他搖了搖手,緩緩就把冰涼的咖啡喝到口中,其味苦香深邃,忍不住就喃喃自語道:“若不是這一杯力量與熱情(咖啡在希臘語中的含義),這王啓年想必不會這麽容易吐露這番話來,倒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
“主子,這位王百戶是壞人麽?”包伊曼走到乖官身後,伸手緩緩替他捏着額角,乖官笑了笑,“那有什麽好人壞人。”心裏頭也清楚,包伊曼這是湊趣哄自己開心,未必不懂其中的道理,不過她們的生存之道就是伺候人,這話聽起來還是很好聽的,起碼會讓老爺覺得有一種智商上的優越感。
第二日,蘇州府震動,蘇州頂尖兒的糧商之一的風刑君風大老爺被錦衣衛查出來勾連小呂宋,大批的錦衣衛沖進風家,搜出了和小呂宋勾結的番書,可謂證據确鑿。
其實,明眼人都能咀嚼出其中一絲不對勁的味道,這風大老爺在蘇州也算是小有名氣,你說他囤積居奇、貪花好色、**不給錢甚至偷看女人洗澡這些都有人信,可說他勾連小呂宋,人家小呂宋那兒一年三熟,糧食多的是,勾連你一個蘇州府的糧商,有必要麽?
可是,明眼人說了不算,買了很久的高價糧米的蘇州府老百姓才說了算,這位風大老爺頓時成了賊,要知道,蘇州府百姓本來就有沖擊官府的傳統,被挑唆起來的百姓沖進了風家,把風家砸了個稀巴爛,随即,風家滿門就被訂下了造反謀逆罪,這個罪名,哪怕有民間俗稱[免死金牌]的丹書鐵券也必死無疑的,滿門老幼都被綁着推在風家大門口,點了名全數斬了個幹淨,血水把整條街都染紅了。
風家滿門一死,全蘇州的糧商們頓時激靈靈打了一個寒噤,這時候才感覺到脖頸涼,對于囤積居奇,頓生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