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禮部官員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有一個腦子活絡的,一把抱住薄珈薄大人,拖住就跑,幾個人把袖子一裹腦袋,當真是抱頭鼠竄而去,乖官在後頭還大喊,“識相的就把文契送來,若不然本都督遲早砸了你們禮部衙門……”
作爲教坊司官妓,禮部諸位大人是名妓們的頂頭上司,本就是嫖妓不給錢的,眼瞧着國舅爺拿諸位行首大賺特賺,銀子如流水一般,禮部衙門眼紅加垂涎,不過終究顧忌面子,後來有人私下挑唆,這才有了今兒這一出戲,可乖官又怎麽會吃他們那一套。
瞧見那些禮部官員跑光了,單赤霞起身就有些擔憂道:“乖官,我知道你做事不管不顧,是要給當今一副孤臣直臣的印象,可得罪人太多,終究不好。”
“單叔,放心好了。”乖官笑了起來,“這些禮部官員,你讓他們吟風弄月倒是一把好手,讓他們憂國憂民,他們沒那個心情也沒那個本事,這等人,怕是整天都想着叫上幾個花魁行首,又不需給銀子,連最起碼的賬目上頭的gop都拉動不了,說屍位素餐都是客氣的……”
赤霞老爺滿頭霧水,“什麽雞低屁?”乖官當即笑了,撓了撓頭,略一猶豫,就說:“單叔,這個是番文國民生産總值的意思,由消費、私人投資買賣、朝廷支出和海外貿易組成,譬如說,一個名妓打茶圍是二十兩銀子,有一個士子來尋訪名妓,打了個茶圍,這二十兩銀子,大多數變成了朝廷的脂粉賦稅,還有大茶壺的工錢,名妓又用這個錢出去購買衣衫布匹,又帶動了絲織行業……總之,這就像是老虎吃雞,雞吃蟲子,蟲子啃木棒,木棒又可以打老虎,成了一個循環,《呂氏春秋》說陳水不底,戶樞不蠹】,所以說,嫖妓對大明國強盛也是有貢獻的,可這些禮部官員就可惡了,嫖妓不給錢,甚至連賬目都不走,你要走一次賬目,雖然不給錢,好歹在紙面上也算是給朝廷做貢獻了,憑空給朝廷添了二十兩銀子的gop,可這些人連賬目都不做,那真是,趴在朝廷身上吸血的大蛀蟲,對國家一絲益處都沒有的,還不抵妓院的大茶壺……”
赤霞老爺聽得是目瞪口呆,末了就歎口氣,“這些話,我是不懂的,若是在甯波的陳少爺或者在南京的董少爺,他們肯定能明白。”
“單叔,我辦事你放心就好了。”乖官笑着說道:“倒是單叔你馬上要去薊鎮當參将,乖官怕是很長時間便瞧不着單叔了,對了,單叔去薊鎮上任,帶大頭麽去?”
一說到單思看,赤霞老爺有些咬牙切齒,“這臭小子,整天沒個人影子,唉!都是老爺把他寵壞了,這次我要帶他在身邊,好好管教管教……”
乖官略一沉吟,“單叔,你去薊鎮我是有心理準備的,你看,是不是調撥一批九州島的兵在您身邊?一則,到了薊鎮勢單力薄,二來,這些九州島的人如今雖說也算是咱大明的人了,可以前畢竟是偻人,還要單叔施展手段來打磨……”
單赤霞摸着下巴上那狠狠入肉的虬髯,沉吟道:“要想如臂使指,一年足矣,當初我在戚少保帳下也不是白待的,這麽着,我先帶兩萬人過去,等一年後,再轉撥回九州換一撥人,三五年下來,九州當無大礙,隻是,這個你要跟那位九州都統使事先說好,不然未免傷了情份。”
“單叔有把握就好,至于這個情哈……”他說到這兒,臉上有些尴尬,撓了撓頭看看身邊的營谷梨沙,就快走了幾步,把單赤霞拉到一邊,低聲道:“單叔,我如今才十四歲,即便我想趕緊跟暗千代生個繼承人放到九州島去安那些人的心,一時半會兒也沒轍啊!”。
單赤霞聽了這話,臉上未免也有些尴尬,不過,少爺肯把這話對他說,他自然要爲少爺分憂,“少爺,按說,你今年十四歲,也夠格成婚了,雖然小姐在宮裏頭一直沒消息,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如何想,但跟那位暗千代公主趕緊生下繼承人,這倒是重中之重,不管怎麽說,如今九州都統司也建起來了,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與國同休的,能世世代代綿延下去,實在是要抓緊的。
至于小姐的心思,我仔細揣摩了下,似乎小姐的意思是拿少爺你的親事吊着那些朝廷大佬的胃口……”
乖官聞言張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可他仔細一想,自家那位德妃娘娘姐姐,曆史上那麽能折騰,最後還能得善終,這手段肯定是有的,拿自己的親事來釣魚,怕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自己怎麽也算金龜婿罷!不管是誰想得到德妃姐姐的支持,最好的法子怕就是嫁閏女給自己的,這聯姻的手段麽,老祖宗用,後世也一直在用。
看他有些想明白的表情,單赤霞就道:“唉!乖官啊!你如今也算到了能綿延子息的年齡了,這一時半會兒結婚不結婚到不關鍵,關鍵你得趕緊多生幾個兒子出來……”
乖官一張臉糾結啊!可身居高位,這覺悟他必須有,别的不講,若他跟暗千代姐姐沒子息誕生,那日後這九州都統司的基業給誰呢?要知道大明的土司都是世襲的,而如今九州更是他鄭家基業的重中之重,别的不說,沒海外勢力,他憑什麽賺銀子,難道就指着寫話本給名妓們專門搞巡回演出麽!這個大航海的時代,終究還是要靠海外貿易。
“好罷好罷!”乖官大聲嚷嚷,若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幹什麽呢!單赤霞瞧他那表情,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歎了口氣。
到了晚間,乖官練了會子劍,把碧海潮生劍法使得是花團錦簇,六寶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等他使完,便把小手拍得噼裏啪啦想,掌心都拍紅了,“喂!沒想到你劍法這麽好,似乎比我那便宜老師程 沖鬥還厲害幾分。”
“你跟程沖鬥學過?”乖官聽了有些興趣,接過管谷梨沙遞過來的汗巾一邊擦汗一邊走到六寶兒跟前,“南直隸雙璧的程沖鬥?”
六寶兒撅起嘴巴,“我很像是說謊的樣子麽?”說着,擡起手臂對着旁邊一棵樹手掌往上翹起,擺出一個很奇怪的手勢,在乖官看來,這未免有些像是蜘蛛俠要彈射蛛絲時候的樣子。
哧一聲機刮低響,一道肉眼可見的細線便突然從六寶兒掌下射出,奪一聲釘在了旁邊樹幹土頭,六寶兒這才轉過頭來,俏臉上有些得意,“怎麽樣?”
卧龘槽,這不是俏藥叉木婉清的毒袖箭麽!乖官張口結舌。
寶兒的老師程沖鬥出自徽商家庭自幼癖武,不經父母同意就跑去少林寺學武,當時少林寺僧跟俞大猷參加剿偻,在實戰中磨練了棍法,可說又恢複了少林寺往日榮光,程沖鬥就做了少林俗家弟子,在寺中學藝十數年,史載他擅長棍法,槍法刀法和暗器,尤善三尺八寸單刀,這個所謂單刀,其實就是隋唐時候的雙手執刀的刀法,可稱之爲斬馬刀,扶桑叫野太刀立花家的劍法其實就是野太刀一路的。
這位程沖鬥還改造弩箭,使之可以從肩背和手臂處發射,後世武俠小說所謂 緊背花裝弩】袖箭】梅花袖箭幾乎全是從他這一脈流傳下去的在這之前,曆史上并無系統的弩袖箭功夫,所以說此人是當之無愧的一代宗師,的确不爲過。
不過曆史上他的名氣比石敬岩可差遠了從他的族譜中有族人留下隻言片語說他的刀法u技若烈風迅雷】,考慮到他的刀法是雙手斬馬刀那簡直可想而知了,肯定就是大喝一聲兜頭一刀劈下去,這,未免不符合當時文人的審美,後來石敬岩的一幫文官弟子們在筆記中也說,程宗猷刀技威則威亦,卻不免失之粗糙。而石敬看,連錢謙益可都是爲他做過傳的。。
可想而知,這兩人就好像是戚繼光和俞大猷,戚繼光不單會打仗,還會做人,一生功成名就,而俞大猷隻會打仗,卻不會做人,一生起起伏伏,這俞龍戚虎一時名将,俨然就是兩個待遇。
天朝武術逐漸失傳,文人其實要負很大的責任,文人越是把武術吹噓得天上有地下無,真正的古傳殺人技越是沒活路,就像是乖官使一路碧海潮生劍法,還不是圖她好看,若真說效果,哪兒有程沖鬥那雙手斬馬刀更實用更實戰更易流傳,可人性偏生如此,把寶貝當石頭一般丢掉,卻把不值錢的玻璃珠子當價值連城的寶貝。
把那箭矢從樹上使勁兒拔了下來,乖官走到寶兒跟前問她伸手,“拿出來我瞧瞧。”
寶兒撇嘴,有些不樂意,磨磨蹭蹭從小臂手肘下解下一截約莫嬰兒臂粗細的管子,乖官劈手搶過,低頭仔細看去,上頭有蝴蝶翅的撥齒,豎起來往裏頭湊眼瞧去,卻被寶兒一把搶過,“你瘋啦!若把眼睛射瞎了,你那些女人還不得用火铳把我射成篩子。”說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從他手上拿過箭矢,扣下蝴蝶翅的撥齒,就把箭矢往裏頭壓去。
乖官一瞧之下,明白了,這玩意兒不靠彈簧,如今的煉鐵技術也還煉不出彈簧來,這東西靠的是那蝴蝶翅的撥齒,似乎是兩根鐵片千錘百煉出來,彈性極佳,一壓便彎曲在管内,使勁兒一撥後,頓時伸直,就把箭矢給彈射出去了,這就有點像是後世農村孩子用蘆葦管做的玩具袖箭差不多,甚至原理也是差不多。
他再一次劈手搶過來,拿在手上,簡直愛不釋手,這玩意兒真好,巴掌長短,明人衣飾寬大,往肘下一綁,的确是利器,突然射出一箭,那真是要人命的。
“好東西啊!真是好東西。”乖官忍不住贊。
說它簡單罷!可這是五百年前啊!大明朝啊!有這東西,當真是極其逆天,他忍不住就瞪着黎寶兒,這東西是射不死人,力道差了些,可若射在要害,那肯定也要死人的,若上頭塗點毒藥什麽的,譬如烏頭,那随便射到什麽地方,雖不立刻緻命,兇險度卻絲毫不減,這個黎寶兒,分明就是木婉清第二啊!
六寶兒被他上下一陣兒瞧,瞧得渾身毛毛的,忍不住嬌嗔,“喂!你幹嘛這樣看我,快還我,這可是我老師送給我的,普天下也沒幾個。”
乖官順手就把這袖箭往自己袖中一揣,“這東西太危險,你小女孩子家家的,玩這個作甚,我沒收了,還有……”他轉首瞪着寶兒,拿出轉移視線大法,大聲道:“我不叫喂!記得,叫我老爺,大都督,國舅,嗯!叫相公也行……”
他滿臉兒笑眯眯,心中全是搶到好東西的得意,黎寶兒聽他這麽一說,頓時臉上泛起兩坨紅暈來,“呸!想得美……”
“來,給老爺我樂一個瞧瞧。”乖官這時候心情極佳,忍不住逗弄黎寶兒,伸手過去托起她下巴來,觸手之下,柔柔嫩嫩,再瞧她眼神中全是羞澀,躲躲閃閃地模樣,忍不住心中就一蕩。
下意識便湊過身子去,腦袋宛如陰雲一般壓了過去,手指頭還在寶兒下颌挑着,低聲道:“快叫老爺……”
感覺到一股子熱熱的氣息噴在臉上,寶兒滿臉羞得通紅,腦子裏頭也嗡嗡嗡一片,可她老爹黎易常的聲音偏生那麽執着地響着:寶兒啊!乖囡,你是最漂亮的,隻要稍微施展點手段,對他勾勾手指,他哪兒有不上鈎的道理……
瞧她滿臉通紅,使勁兒把下巴往鎖骨處壓,手上傳來一葬陣肉肉的感覺,乖官心中更是灼熱,就未免有一種搶小朋友棒棒糖的邪惡快感,忍不住手指一用力,就托起了她的下巴來,臉上眉毛動了動,做出邪邪一笑的模樣來,緩緩道:“六寶人……”
黎寶兒瞧他眼眉輕動,一臉壞壞的笑,忍不住咬了咬唇,突然就做出了一個叫乖官措手不及的動作,她伸手捧住了乖官的臉頰,閉上眼睛就把自己的櫻唇壓了上去。
一觸之下,柔柔膩膩,滿嘴芬芳。
乖官瞪大了眼珠子,我勒個去,我……被強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