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官也不勉強他,笑着讓貝荷瑞給他斟了一碗冒着涼氣兒的佛郎機葡萄酒,靜官兒屁颠屁颠從貝荷瑞手上接過來,淺淺嘗了一口,便趕緊給國舅爺爺謝恩,他如今也算是大人物了,有些規矩要講究起來,說實話這做派還是他專門花錢請一位老舉人教他的。
瞧他那樣兒,乖官暗中好笑,随口詢問了些公司的狀況,便告訴他,在揚州留少部分人便可,其餘的人全部領到甯波去,在甯波,他的老師沈榜沈敦虞業已在城外準備了大片靠海邊的荒地,也不值錢,鹽堿太高,地裏頭根本種不出莊稼來,很便宜就拿到了手,并且在乖官的囑咐下,搭建起了大片的房子,這就算是甯波府在東印度公司入的股了,這樣乖官才好名正言順地給甯波府衙上下分錢。
甭看這不起眼的大義名分,若沒這麽個名義,科道禦史彈劾就能把你彈劾死,但有了這名義便無妨了,大明并不限制官員做買賣,雖然乖官覺得官員做買賣典型不靠譜,官龘商勾結投機倒把的嫌疑已經不是很重,而是根本就是,但是,飯要一口一口吃,目前他也隻能用這樣的法子把官員拉攏到他鄭國舅的陣營裏頭來。
“到了甯波,凡事要多去請教我的老師敦虞先生,我給你弄了個南京工部營繕所所長的職分,正七品,以後,你可就是所長啦!要好好任事,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說到最後,乖官口氣就比較嚴肅了,隻是,他年紀實在是太小,未免拿捏不出那個味道來。
靜官二話不說,翻身跪倒在地,通通通就給國舅爺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擡頭道:“小人不謝國舅爺爺恩重,國舅爺爺恩典如山,小人隻好盡心效犬馬之勞,小人這三個頭是替漕丁們磕的,漕幫正式成員三十萬衆,其餘人等數十萬,以百萬衆行事,朝野側目,已經百年了,隻是,咱們這些漕幫出身也是掙紮求生,像是小人這般,生下來注定日後就是漕丁,若不是不折手段往上爬,如今小人也是每年賺幾兩銀子,也娶不起馬馬,隻好找那三文錢一次的娼妓,事後還要跟人吹噓草窩中也有金鳳凰,其實小人……小人也想睡那一百兩一個茶圍的名妓·……”
聽到靜官兒這話,乖官内心當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明知道他說的很可能是内心的正經話,想必他以前爬到大香頭的位置上頭,也很是有些故事的,可正經話從這厮嘴巴裏頭吐出來頓時就變了味道,當下隻好假假擡腳踹了他一腳,笑罵道:“哪裏花錢請的朝奉?居然學起正經讀書人腔調來了,隻是你這厮終究不正經,三句話還沒有就露出本色來了·……”
人生宛如一出戲,尤其是身居高位,有時候更是話劇,旁人從旁邊明顯便能看出演戲的味道,可當事人卻不得不這麽唱下去,這情況即便再過五百年亦是如此,領導們下去代表蟻和别人握手的時候,不管是握手的還是被握手的,都心知肚明的很,可是,手,得繼續握下去。
乖官如今就深切感覺到這一點,但是,有些話不得不說,有些戲不得不唱,譬如這靜官人,你要跟他正經說話,他未免就要忐忑,國舅爺這是?不信任我了?是不是要讓我滾蛋?便會主仆相疑,君臣離德,那麽,你跟他講話,必須得不文雅,能冒幾句粗口最妙,若是能踹上兩腳,那是愈發好了,若能沒事調戲下他渾家飯島愛,那更是主仆恩重的表現了。
兩人心知肚明地唱了會子君臣相得的戲碼,把事情說妥了,靜官兒這才小心翼翼道:“國舅爺,小人……下官的渾家想請國舅爺吃個飯,不知過……”。
乖官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他,“你給我滾蛋,你老婆還是我府上的廚娘。”靜大香頭吓得渾身肥肉一顫,頓時連連點頭稱,是是是是,點了十數下,覺得不對勁兒,滿臉的冷汗,“國舅爺爺,這個·……·……愛子她……·……她……”
乖官沖他揮了揮手,“本國舅沒空惦記你老婆,但你要是沒事請本國舅吃飯的話,那本國舅便要跟愛子去談一談人生和理想了。”說着故意瞪他,“還不快滾。”
看着靜大香頭抱頭鼠竄而去,乖官哈哈大笑,這厮還真是個活寶開心果,當下從旁邊包伊曼手上端過碗來,美滋滋喝了一口甜味冰水,覺得從裏到外透着爽。
他正在暗爽,薛五薛女俠跑來了,眼睛宛如兩個水蜜桃,他一看不妙,趕緊起身準備開溜,可人家薛女俠什麽人?能用彈弓把一顆彈子往天上躬出去,再射一顆能追上前面一顆等且擊得粉碎的俠女,手眼敏捷,一把就撲了過來,恨恨在他腦袋上揉着,“死乖官臭乖官,叫你寫故事寫得那煽情,賺了我多少眼淚,你得陪我。”
哎!哥們我真是憐香惜玉的主兒啊!乖官不得不心中自嘲一下,苦着臉對薛女俠道:“我說五兒姐姐,做人要憑良心啊!我花了那麽多時間和精神,不就是……·……”
“你敢說你沒抱着别的目的?”薛女俠用雙手手掌左右夾住他的臉頰,緊等固定住他腦袋,兩人大眼對小眼,乖官趕緊眨巴眨巴眼睛做出很乖的表情來,把薛五氣得牙癢癢,忍不住伸手就揪着他上下嘴唇,“以前我還以爲你是英雄,你根本就是個賣乖的壞小子,不就是賺姐妹們的眼淚好平白幫你賺銀子麽·……·……”
“荼毒人心(天地良心)·……·……”乖官叫屈,他上下嘴皮子被捏着,這聲音頓時走了調兒,薛五氣樂了,“你也知道荼毒人心,姐妹們容易麽?如今你寫出這麽個東西來,是要姐妹們甘心爲你去死麽?方才文文那表情,我看即便當時便死了,她也甘之如饴,那北直隸脫脫,死了爹媽也沒那般傷心的,你說說你,你想害死多少姑蜘·……”
她是心直口快的姑娘,脾氣也豪爽,若不然怎麽天下人都叫她薛女俠呢!當下裝做對乖官賣萌的表情看不見,就把乖官狠狠給痛批了一頓,卻沒發覺捏着對方嘴唇的手指頭被乖官一張嘴給掙開更新組 提供,接着很無恥地把她兩根手指頭含在口中。
薛女俠嬌軀一顫,嬌靥上頓時就浮現出一層紅暈來,眼皮子頓時就垂了下去,到了嘴邊的話也硬生生咽了回去,長長的眼睫毛恰好從旁邊镂空的窗戶外漏進來的陽光給剪出一個側面的剪影在地上,瞧着煞是有味道。
乖官一時間忍不住,拿牙齒上下輕輕咬住對方兩根手指,接着用舌尖舔了舔,然後裹在中間,頓時就把薛女俠羞得不行,從淺淺一層紅暈變成了大紅緞子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脖頸上染去。
兩人正在暧昧,外頭董其昌沖了進來,手上高舉着一份邸報,“大事件,大事件……”甫一進來,頓時一愣,趕緊低頭道:“我什麽都沒看見。”
即便是薛女俠這般名滿天下的南直隸行首第一也臉上挂不住,像是她這樣兒的名妓,可不是那種靠在男人懷中喂對方一個皮杯兒酒的角色,大多數時候,名妓隻是充當一種交際場所的潤滑劑,故此,被董其昌這麽沖進來,薛五兒有一種被撞破奸情的感覺,忍不住嘤咛一聲,使勁兒抽出手來,扭頭就走。
瞧薛女俠快步走了出去,步子匆忙之下,在門口還差一點兒摔倒,這更是讓薛女俠羞臊得不行,雙手一捂臉頰,奔得愈發快了,一轉眼便不見了。
董其昌歎了一口氣,“鳳璋,你可是把人家害慘了,若不是心神不定,她何至于差一點摔倒……“
乖官睜大了眼睛,“玄宰兄,做人要厚道啊!明明是你突然跑進來,怎麽又賴到我頭上了!”。
“好了好了,這事兒,我可管不着,犧牲色相本就是你的長項。”董其昌說這話的時候未免有些酸溜溜的,這種所謂的犧牲色相,恐怕天底下的男人沒一個不樂意的,乖官趕緊對旁邊包伊曼說:“給董大兄弄杯好喝的,堵一堵他的臭嘴。”
包伊曼抿唇一笑,如今她跟貝荷瑞的官話可是說得極爲順溜,字正腔圓吐氣如蘭道:“奴婢可不敢堵侄少爺的嘴,若是侄少爺需要,奴婢倒是可以調教幾個丫頭送到侄少爺房裏頭去。“
董其昌對這兩個如乖官的影子一般的貼身丫鬟可不敢等閑視之,這兩人雖說是昆侖奴,一開始的時候,很多人都覺得,雖說漂亮,到底是黑了些,帶在身邊可以,做貼身丫鬟未免不太體面,想必鳳璋很快就膩味了,可是,迄今爲止,兩人依然在國舅爺身邊形影不離,若說伺候的時間,怕是比大家都認爲日後肯定會升格做奶奶的小倩姑娘都要長的多。
這麽一來,府裏頭上上下下便沒人敢小看了,大明朝的太監爲什麽那麽牛,不就是皇帝的親近奴婢麽。
所以董其昌可不敢随便搭包伊曼的腔,可惜,他卻是不知道,若包伊曼真調教幾個丫鬟送給他,保管他享受到人間天堂的滋味。
乖官從董其昌手上拿過邸報來,一看之下,嘿然一笑,順手就把邸報往旁邊一扔,然後端起甜味冰水好整以暇慢慢喝着。
“鳳璋,這事兒,是不是有些人……”董其昌斟酌了一下用詞,不過,還是覺得不太好形容,乖官一笑,“怎麽,大兄覺得太殘忍?“
“這死的可不是一萬兩萬,整整五萬,五萬戶啊!”董其昌緊緊攥起拳頭來,“我知道,這些人從未給朝廷上過一分一錢銀子的稅,可是,他們到底是我大明的百姓……”
“我也覺得挺殘忍的。”乖官放下碗來,然後問董其昌,“大兄可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麽!别忘了,這可是大兄想出來的折……”
董其昌頓時一滞,随即就歎了一口氣,·屁股往乖官旁邊的南官翅兒椅上坐下,臉上表情就糾結起來。
這事兒,其實還是當初他主動提出來的,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明有幾十萬人在西洋(就是南洋)做買賣,賺得可謂流油,可是,這些銀子跟朝廷一分一錢的關系都沒有,誰敢問這些人去收稅,這其中大多數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一下子得罪這麽多的讀書人,這種事情,連當初權勢滔天的張居正都沒敢去做。
董其昌和乖官說到這天下之富,自然就要拿西洋海商說事兒,并且說當初看乖官寫商貿聯盟不可一世,如今對照一下,可不就是一個不尊朝廷律法的商貿聯盟麽!
當時乖官很随意就說了,要整治其實也很簡單,我隻要派出一個人出去,這些海商立馬兒死絕。
董其昌自然不相信他的話,天下哪兒有那麽簡單的事情,乖官就急了,當時就說,大兄,你以爲我做事兒沒腦子的麽?記得我園子裏頭有個佛郎機女人麽?董其昌就點點頭,乖官就說了,她叫伊薩貝拉安特裏普,弗朗西斯科,女伯爵,西班牙菲律賓總督的妹妹。
董其昌頓時就來了興趣,乖官當那得意,賣弄地說到,我隻要讓她去菲律賓給她哥哥說一句話,這幾十萬海商就得死光死絕,這,就叫做借刀殺人。
當時董其昌就嘶嘶倒抽了一口涼氣,隻覺得牙花子發酸,看着乖官,忍不住就說了一句,鳳璋啊!你……真是個妖孽。
可是,乖官隻是随口一說,董其昌卻放在心上了,他回房間以後,翻來覆去的想了一夜,就想爲朝廷、爲天下來做這個大惡人,第二天,拉着乖官把自己思量了一夜的話一說,當時就把乖官吓住了,要知道,乖官宅男出身,你讓他賣嘴,殺多少多少人,那隻是一個數據,對于他來說,就像是玩遊戲,爆幾十萬的兵,随時可以拿出去死掉,反正隻是一串數據,可是,董其昌說的卻是要把這這些人殺光,這可不是數據流,而是幾十萬條人命啊!
當時董其昌急紅了眼,喘着粗氣就問他,“鳳璋,橫渠先生說過,讀書要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這些人都是大明的蛀蟲,趴在大明身上吸血,難道不該死?不錯,天下有商人千萬計,可哪怕是爲了這些人,殺雞駭猴,也要殺一批,總比幹萬人死光強,佛祖爲救人千人而殺八百人,這道理,不管說哪兒去,都說得通。”(更新組 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9比曉c曉)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