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蕃點了點頭,對旁邊單思南說,“大頭,給這馬兒弄點黃豆,記得拌點雞蛋進去。”單思南大聲答應,轉身一溜煙就跑了,趙浮沉聽了隻好暗暗搖頭,在他看來,給馬兒喂點苜蓿和羊草什麽的足夠了,可這位少爺卻要用雞蛋拌黃豆,真真是……
這位小爺,賺再多的銀子也不夠使喚。他隻好在心裏面這麽評價。
不過,眼下人家要南下遊學,他雖然還想繼續買鄭國蕃的本子,但德藝坊本錢太小,絕沒有資格把分号開到南方去,也隻好作罷了。
這時候鄭國蕃就問他,這馬兒得多少銀子,他笑着說:“因是朋友那裏買來的,加之這馬兒年齒還小,隻花了五十兩銀子。”說着,就從懷裏面摸出幾塊銀餅子來遞給鄭國蕃,“這三十兩還請小相公收好。”
鄭國蕃随手接過來,這時候單赤霞卻走過來,從他手上拿了銀餅子,轉身遞給趙浮沉,“這馬兒到了南邊,一百五十兩都不止,即便是在九邊,這馬兒也不止五十兩,不好叫小東家往裏頭貼錢,這錢還是請小東家收起來罷!”
趙浮沉連連搖手,“赤霞先生,我隻不過跑了跑腿,說實話,我性子散漫,平時就喜歡在街上溜達,老叔也不知道爲這個罵了我多少次了,這事情對我來說,實在就是順手爲之,況且我真真是沒往裏頭貼錢,确實是一位馬販子朋友正好要把手頭上的都處理掉好回家,這馬兒雖然好但到底年齒小了,因此大多數人不肯買,卻真不是跟赤霞先生客氣。”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收單赤霞這銀子。
旁邊鄭國蕃看自己這位老管家單叔辦事滴水不漏,暗中佩服得緊,這些小細節卻絕不是自己能琢磨出來的,也隻有單叔這種走南闖北的人有這個眼力,當下就對趙浮沉抱了抱拳,“趙家哥哥,千言萬語,總是小弟萬分感激,這些日子來辛苦趙家哥哥了,請受小弟一拜。”說着深施一禮。
這趙浮沉也是個眼眉通挑的,生受了他一禮,這才笑着還禮,“哥哥就觍顔生受了,不知道小相公準備何日動身,我好送小相公一程。”
鄭國蕃笑道:“總在這兩天,不敢勞煩相送,我準備先往天津去,然後坐船南下。”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趙浮沉告辭而去,鄭國蕃想着還得給縣學裏頭的教谕告假,怎麽也得封上個十兩銀子才好意思登門,這大興知縣沈榜沈老爺也給自己賜過表字,也要去拜訪一下表示表示,這一縣之尊,怎麽也得封個二十兩。
他把這打算跟單赤霞說了,單赤霞倒沒在這上頭怪他亂花銀子,倒是點頭贊許,這人際關系的圓滑,連他也是近年來跑單幫倒買倒賣才完全領悟,有時候也在想,若是二十年前在軍中就懂這個道理,順不準也能做個副千戶,因此,他倒是認爲鄭國蕃能有這番想法,的的确确是長大了,看來以後能撐起這個家來。
這鄭乖官給老師行賄的行爲就不再細表,當然,此刻的大明朝官場對這種人際往來看得很正常,就好像後來的《儒林外史》裏頭寫老秀才範進中舉,從此也好去拜訪官員,打一打秋風,乃是再正常不過的。
這沈榜雖然就像是趙蒼靖所說,年俸不過四十兩,但卻有着市井百姓所不知道的種種來錢的門路,對鄭乖官拿着二十兩登門倒是毫不吃驚,這個他名義上的學生這十數天來聲名鵲起,有時候他想一想都要得意的,因此,雖不大看重這二十兩銀子,卻對他知道前來拜訪有些歡喜,特意給他開了一張遊學的條子,拿正式的大印蓋了,就好比後世重量級單位給個人開的介紹信,有這半指寬的條子,鄭乖官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走遍大明天下了。。
至于縣學的教谕老先生,卻是對自己這個隻算得年輕卻不算學業出色的學生登門的十兩銀子極爲滿意,縣學乃是清水衙門,不像後世的大學,總可以給人通融開開門路,他們一年隻有那麽十來個考生,還是本縣縣令監考,即便有什麽油水,哪裏還輪到他這個老學究。
所以,滿意之下,老先生很是考了一番鄭乖官的功課,這四書五經裏頭的東西要當面考鄭乖官,哪裏考得出來,自然回答的不甚叫先生滿意,把乖官臊得臉蛋通紅,好在教谕老先生看在十兩銀子的份上,倒是和藹,說你到底年輕,家中正好又出了這等事情,如此倒是先生我疏忽了,不過切切記得,不管人在何處,書是要溫的,将來考國子監,考殿試,這都要功夫紮實啊!
千叮咛萬囑咐,老先生把這個幾十年來第一次給自己行賄巨款的學生送到門外,風中猶自揮手。
拜别先生,乖官又去了一趟馬車行,詢問了包兩輛馬車去天津的價錢,這才返回家中。
如此,鄭國蕃在大興縣的事情就算是全部處理完畢了,這家裏面也沒什麽值錢的家具什麽的,當晚,鄭家就在槐樹胡同旁邊不遠的一家酒樓訂了三錢銀子一桌的酒席,請街坊鄰居吃了一頓流水席,總是一場街坊,日後就不一定能相見了,又把家中的家具闆凳之類,一發通通送了人,總不好帶到天津再浮舟出海帶去甯波罷!
第二天,他請一位平日關系最近的的街坊保管鑰匙,說等德藝坊的趙浮沉小東家或者趙蒼靖老東家來了,就把鑰匙交給對方即可,一家人坐了包來的兩輛馬車,鄭國蕃跨上那匹四歲的牝馬,在槐樹胡同居民的殷殷相送下,毅然離去。
這一天,乃是九月初九,重陽登高之日,也是賞菊花、插茱萸、吃花糕的日子,恰好天色放晴,碧空如洗,有許多人家扶老攜幼相繼出城,鄭家就在人流中出了大興縣。
而與此同時,當今大明天子,也奉着陳太後、李太後兩位皇太後登上萬歲山,跟在李太後身邊的是王皇後,而有一位新近被封了正六品嫔妃的少女,也在皇家隊列之中,偶爾和年輕的皇帝對視一眼,雙方眼中俱是柔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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