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虛無,那封鎖大陣之内。
某個存在,可謂是,心事全部寫在了臉上。
正是災厄。
在這大陣中,祂的所有情緒,都無需隐藏。
先前,在悟出隻要阻止任意一個前往虛無投放那神秘光點的新世界的生靈的時候,災厄可謂是無比欣喜。
因爲在祂看來,要彙聚自己能夠釋放的黑暗的力量去阻止一位王,簡直輕而易舉。
事實,似乎也确實如此。
當他放棄了去阻止南昊王,而将原本阻止南昊王的兩尊王境傀儡用來狙擊坎帝的時候,四位王境傀儡的圍攻之下,縱然那坎帝掙紮了良久,但最後還是被擊敗,被一記黑暗長矛,釘死在那混沌之中。
這個時候,封鎖大陣内的災厄,胸有成竹,信心滿滿。
同時,這一幕,被另一個江南看在眼裏,讓其心頭一個咯噔。
但随後,他就看見,災厄的臉色,猛然一變。
比翻書還要快那種。
無比陰沉。
就仿佛……被戲耍了一樣。
另一個江南見狀,心頭驟然一松。
“災厄,又失敗了麽?”
仿佛譏諷一般,他冷聲開口問道。
既是嘲笑和反駁對方方才的胸有成竹,同時也是想打探一些虛無中發生的狀況和如今的局勢。
比如……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足以讓災厄瞬間變了臉色。
但此時此刻,災厄卻仿佛沒有功夫去搭理他。
隻是嘴裏不斷地喃喃,仿若癫狂那樣。
“東西呢?”
“東西呢?”
“東西呢?!”
同一時間,另一邊,無盡虛無,混沌彌漫。
原本神威赫赫的坎帝,被王境黑暗傀儡一記黑暗長矛,釘死在那混沌之上。
他的七竅流血,左臂被齊齊斬斷,渾身骨骼破碎,胸膛塌陷,被一根長矛貫穿,氣息衰弱,可謂是燈枯油盡!
同時,在災厄的操控之下,那無盡的黑暗力量仿若瀑布一般從天而降,沖刷着他的身軀。
他的血肉,他的骨骼,他的髒腑,他的識海,他的世界……他的每一分每一毫,都被黑暗的力量所完全充斥!
災厄操控着這黑暗的力量,以四位王境傀儡的身軀,居高臨下地望着坎帝。
可是,明明是勝利者,但四位王境傀儡的表情,卻仿佛吃了屎一樣……難看。
“東西呢?”
仿佛和大陣中的災厄同步一般,四位王境傀儡嘶吼出聲,質問坎帝!
——那黑暗力量的沖刷下,坎帝的每一寸血肉和識海都被一覽無餘。
但,災厄卻并沒有找到祂想找的東西。
——那神秘的光點。
沒有半點兒蹤迹!
這讓災厄,無法抑制地、出離地憤怒起來!
因爲從一開始,祂的目的,就是那神秘光點。
祂要阻止,阻止那些光點被投放在虛無中!
這才是祂本質的目的!
而其餘的,無論是南昊也好,還是坎帝也好,亦或整個新世界也好,他們的生死存亡,要去何方,都完全不在祂的考慮範圍内。
因爲阻止那神秘光點投放虛無,就能阻止那暗中不曉得在謀劃什麽的江南。
這個虛無裏,隻有江南,能夠威脅到災厄了!
其餘事,都是多餘。
但偏偏,在戰勝了坎帝後,災厄并沒有在對方身上,找到那神秘光點!
憤怒之下,其中一位黑暗王境手一擡,再度幻化出一枚黑暗長矛,一把紮進坎帝的脖頸之處!
王境的血肉之軀,被長矛貫穿,汩汩的金紅色鮮血,噴湧而出!
坎帝不說話,隻是慘笑。
那狼狽到極點的臉上,充滿了譏諷。
“笑!”
在這譏諷的笑容之下,災厄更怒!
那王境傀儡手中,又一柄黑暗長矛凝聚,紮進坎帝的肩膀!
坎帝不說話,還是笑!
災厄更怒!
又是一柄黑暗長矛投擲而出!
紮進坎帝右手!
鮮血,再度噴灑而出!
那黑暗的力量,侵蝕與毀滅着坎帝的生機與意識!
可是,他還在笑!
災厄徹底癫狂!
一柄柄黑暗長矛宛如雨點一般投擲而出,紮進坎帝渾身上下各個角落!
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寸識海!
都未曾放過!
不多時,坎帝身上,已被密密麻麻的黑暗長矛紮滿!
極爲可怖!
嗯……這副模樣,甚至說是無數黑暗長矛上長了一個人,來的合适一些。
同時,對于坎帝而言,痛苦,是無法避免的東西。
劇烈的疼痛,侵襲着坎帝的神經。
——那黑暗的力量,本就與一切生靈相悖,如今黑暗入體,自然是讓坎帝感到無比的痛苦!
但畢竟是活了無數歲月的無上之王,對于一般修士來說堪稱酷刑的痛苦,放在他身上,并非不能忍受。
或者說,如今他心頭的快意,遠遠大過了肉體上的痛苦!
面對災厄的拷問,他就是譏諷地笑,就是不發一言!
隻是望着祂,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災厄氣極,甚至想要直接完全毀滅了坎帝!
但沒問出那神秘光點的下落,祂又舍不得——因爲災厄不知道坎帝将那神秘光點藏在了何處,更不知曉坎帝死後是否會有别的生靈接替他的任務。
所以,祂一定要問出來!
但眼前的坎帝,嘴硬得就像石頭,無論如何,都無法撬開!
還有他那挂在臉上嘲諷的笑容。
就仿佛他才是那個勝利的人,而自己是失敗者那樣。
這種感覺,讓災厄無比難以忍受!
終究,良久之後,坎帝仿佛完成了什麽一樣,松了口氣。
然後,方才斜眼看着災厄,開口道:“你在找它麽?”
那一瞬間,四位王境傀儡同時閉嘴,死死盯着坎帝,一言不發。
那一刻,災厄甚至還以爲坎帝終于承受不住痛苦,要招了。
但下一刻,祂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你以爲,對于我來說,什麽是最重要的?”
“是活着?還是找你報仇?”
“不,都不是。”
“你今日在這兒殺了我也好,折磨我也罷。”
“都沒有什麽用。”
“因爲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陛下的任務。”
“從遇見你們這些黑暗傀儡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想到了這個結果。”
“是的,災厄,從那一刻開始,我就知曉,我恐怕不是你的對手。”
“會被你擊敗,會被你拷問,會被你殺死。”
“那麽,我又要怎麽完成陛下的任務呢?”
說話之間,坎帝的目光瞥向一側。
那裏,是他剛剛遭遇黑暗傀儡的地方,是他準備投放那神秘光點的地方。
那裏,有着一開始坎帝就取出來的古拙天鍾。
但在戰鬥中,他隻是用了一次,就将那天鍾放在虛無裏,沒有理會。
而當時,兩位黑暗王境傀儡的目光,都集中在坎帝身上,災厄也知曉坎帝最強大的并非那天鍾——那隻是他成道之前的兵器罷了。
所以,并未在意。
但現在,坎帝的目光看向那裏時,災厄方才幡然醒悟!
“你以爲,我與你戰鬥,是爲了報仇?爲了殺你?爲了殺這幾個對于你來說毫無意義的黑暗傀儡?”
“不,災厄,我沒有那麽蠢。”
“我與你戰鬥,被你擊敗,被你折磨,都隻爲了一件事。”
“将你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身上!”
“而你想要的東西,已經去了它應該去的地方!”
說罷,坎帝擡頭望天,仿佛看到了那不知在何處的江南!
“陛下,您交給我的任務,我已經完成了!”
“就像我說過的媽那樣,我的命和坤坎二道的命,都是您拯救的。”
“當您需要時,您随時可以拿走。”
“比如任何一個時刻,比如……現在!”
坎帝笑得無比放肆!
正如他一直所說的那樣,當江南需要的時候,他随時可以獻出性命!
從一開始,坎帝就沒有因爲災厄的出現而上頭!
——他相當清楚,真正的災厄,他戰勝不了,而眼前的幾個黑暗王境傀儡,哪怕全殺了,也對災厄沒有絲毫影響。
所以,坎帝對災厄的憤怒與怨恨,是真的。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演的。
一切的目的,隻是讓災厄的注意力,全部注意到他的身上。
而忽略那盞天鍾!
那麽,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戰鬥開始之前,當時,坎帝找到了星圖中的坐标,正準備将手中的江南的本源與神念碎片頭放進去。
但這個時候,黑暗王境傀儡突然出現,阻止了他。
在那以後,坎帝看似無比憤怒,氣昏了頭,朝兩位王境傀儡殺去!
但實際上,他真正在做的事兒是借那一拍天鍾的動作,将江南的神念與本源碎片渡入其中!
然後,道統加身,沖上前去,與兩位王境傀儡戰在一起!
而從這個時候開始,江南的本源與神念碎片,已經在那不被人注意的天鍾當中。
然後,爲了不讓災厄發現,坎帝的動作很難——他一邊戰鬥,一邊操控天鍾,移向那坐标的位置。
速度,相當緩慢。
緩慢到他與黑暗傀儡大戰了好多回合,天鍾方才移動到那個星圖中的位置。
當然,這樣做的好處就是,那天鍾看起來就仿佛被虛無中的混沌帶動,毫無規律地沉浮,未曾被災厄發現一點兒端倪!
所以,直到現在,直到坎帝被釘在混沌上折磨了無數遍,天鍾方才真正移動到坐标的位置。
将那本源與神念的碎片,投放在嗎虛無中的坐标。
完成任務!
然後,坎帝方才真正攤牌!
這一切,都不是什麽太過隐秘的事兒。
災厄被坎帝一點,便醒悟過來,知曉了一切的經過!
祂手一揮,無盡黑暗便将那天鍾碾碎,化作無數碎片!
至于那神秘光點,早已被烙印進虛無中,再也看不到一絲痕迹。
于是,看着坎帝笑得張狂與嘲諷的的模樣,災厄的憤怒,已經達到了頂峰!
合着祂擱這兒忙活了一大通,又是用黑暗傀儡距離坎帝,又是調遣本來用來狙擊南昊的王境傀儡過來圍殺,更是用盡酷刑。
結果,白忙活一場?
在祂擊敗坎帝的時候,人家早就把那神秘光點送到了該送去的地方!
如何不怒?
如何不怨?
“你很憤怒?”
坎帝看着面無表情的四位傀儡,仿佛透過他們的面孔,看到了那茫茫封鎖大陣中的災厄。
“當初你欺騙我,讓坤坎二道毀滅的時候,我也很憤怒。”
“那麽,你現在感受到了麽?”
“那個時候,我的憤怒!”
“災厄!”
渾身被黑暗長矛洞穿,慘無人狀的坎帝,歇斯底裏地怒吼!
“這份憤怒,如何?!”
“殺了我都不足以平息的憤怒,如何?!”
沉默!
漫漫的沉默!
就仿佛平靜的大海之下,暗流湧動!
那可怕的憤怒,在其中醞釀!
災厄,真正地憤怒了。
被耍弄了。
被一個曾經的手下敗将,完完全全地耍弄了。
簡直是……玩弄于股掌之間!
自個兒還以爲成功攔截了坎帝的任務,但卻沒想到,完全并非如此!
他的任務,早就已經完成了!
并且,還借此羞辱!
“吾承認,你激怒了吾。”
災厄的聲音,反而平靜下來,看向殘破不堪但還在狂笑的坎帝,聲音毫無波動。
“所以,無論吾于江南一戰的結果如何。”
“吾,絕不會讓你看到那一天。”
話音看下,無盡的黑暗洪流,撕裂下來!
就仿佛天河倒灌那樣,浩浩蕩蕩,一瞬間将整個虛無完全淹沒!
毀滅!
碾碎!
徹底吞噬!
一絲不存!
可怕的意志,凝聚在那黑暗的力量之中,眼前就要将坎帝完全淹沒。
而後者,也放棄了反抗。
或者說,他已經沒有了任何一絲反抗的力量。
而做到現在,他已經足夠了。
他用這條命,完成了江南的任務,還狠狠地嘲諷了災厄,讓祂怒不可遏,感受到當初坎帝體會到的那種無能爲力的憤怒!
已經……足夠了。
剩下的事,就交給江南了。
“陛下,我,先走一步!”
坎帝擡起那僅存的頭顱,看向天頂之上,仿佛透過那無盡黑暗,看到了江南。
發出最後的聲音。
“——人道,永昌!”
然後,那無盡的漆黑,傾洩而下,徹底将坎帝最後一絲存在,淹沒!
盡數毀滅!
沉沉的黑暗洪流過後,四位王境傀儡沉默地站在虛無裏。
當初坎帝所在的位置,已空無一物,一絲不存。
赢了。
但沒完全赢。
災厄的臉上,沒有任何一點兒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