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的一點是，出現了一些在江南和世界意志意料之外的情況。
這一點，所有人之前都沒有想到。
或者說，沒有在意。
——災厄，似乎并不那麽聽從他的創造者的命令了。
仙土世界，芒芒虛無，高居于混沌王座之上的世界意志，此時此刻目光陰沉得難以言喻。
他可以肯定的是，災厄在那一刻的的确确聽聞了他的聲音。
但，所沒有回應。
更要命的是，如今的他因爲與江南的一戰，已經失去了對災厄完全的掌控力。
實際上，在災厄與乾主身軀融合的那一刻起，祂就已經不完全屬于世界意志的造物了，而是變成了另外一種獨立于一切生物之外的存在。
但那個時候，世界意志自認偉力無雙，沒有将這些小事兒放在心上。
直到現在，當世界的本源在與江南一戰中受創，當他重傷以後，他才發現，已經完全無法掌控在仙土世界之外的災厄了。
鞭長莫及！
于是，混沌中，隻剩下歎息。
另一邊，新世界裏。
在仙土四道的無上之王與仙境存在們返回仙土過後，江南中午撐不住，顯露傷勢。
在與可兒等人交待一番後，他便回到新世界下界星空，往當初的鎮西王府一坐，閉關恢複去了。
這個時候，新世界内一片歡欣，一片和諧，沒人意識到那沉沉的虛無中，危險正在悄然生長。
芒芒虛無。
另一個江南與天香閣主腳踏混沌，緩步前行。
“你似乎興緻不高？”
天香地主擡起頭來，看向沉默的男人。
後者苦笑一聲，沒說話。
“既然他完成了你曾經的遺憾，我們應當高興才是，你怎麽一直苦着一副臉？”她眉頭輕皺，開口問道。
盡管此時此刻，另一個江南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但二人已經相處了無數萬年，隻需要一個眼神的對視，就大概能猜出對方心中所想。
“正因如此啊，所以我才……唏噓。”
另一個江南望着早已看不到一丁點兒痕迹的新世界的方向，歎道：“這豈不是正證明了，倘若面臨相同的境地時，還有比我當初做的更好的方法嗎？”
“看着他們結局圓滿，天地團聚，我總是想起那個時候，如果那個時候我也能找到正确的路……”
說着說着，他的聲音就低了下去，再也說不出話來。
——即便江南是他的第二周目，即便那些死去的人在他打斷歲月長河之後重活了一遍，但隻有他自己知曉，不一樣了。
哪怕他們的名字，樣貌，氣息，靈魂本源都一模一樣。
但那些生靈，那些下界的生靈，仙土的生靈，他們認識的江南，是第二周目的江南，而非是他這個行走在歲月長河之外的孤魂野鬼。
“那些故人，終究是已經逝去了啊……”
另一個江南歎息一聲，聲音悲涼。
天香閣主的臉色，也黯淡下來，但正當她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另一個江南突然直直地盯着她，聲音變得柔和下來，“萬幸的是，還有你。”
話音落下，天香閣主神情一震，一雙美眸竟泛起淚光。
可惜，正放着氣氛無限好的時候，一股恐怖的氣息，突兀地出現在遠方的虛無中。
不詳，毀滅，暴虐……仿佛将世間一切不好的形容詞加在上面都無法诠釋那股讓人厭惡的氣息一樣。
另一個江南和天香閣主同時皺起眉頭。
“這是……災厄？”
另一個江南一步踏出，将天香地主護在身後，目光死死盯着那個方向。
他不是很能理解。
因爲在他看來，世界意志應當并非那種出爾反爾的家夥。
既然如此，江南已經赢得了賭局，爲什麽他手下的災厄還會氣勢洶洶地穿行在虛無中？
——那副仿佛要将一切都毀滅的模樣，可不像是随便出門溜達溜達的樣子。
緊接着，另一個江南就聽到了，聽到了聲音。
“——找到你了。”
就好像是從無盡的深淵之下傳來的惡鬼的低語，平靜，而又聲嘶力竭！
來者不善！
不，這何止是來者不善！這簡直就是要剝皮抽筋都無法輕平息的怨毒！
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災厄似乎将另一個江南認成了江南本身！
那一刻，茫茫灰霧，奔湧而來！
帶着将一切的毀滅與碾壓的恐怖威壓！
所過之處，一切皆灰飛煙滅！
見狀，另一個江南目光一凝，單手捏指成劍，恢宏的劍光在那一瞬間噴薄而出，貫通虛無！
無盡劍光，仿佛滔天，一劍就将那茫茫灰霧斬斷！
潰散！
這蘊含着無盡憤怒與怨恨的灰霧，被一劍蕩平！
但很明顯，這隻是開胃菜罷了！
下一刻，劍光之中，一直瑩白如玉但又覆蓋這可怖黑紋的手掌，猙獰而來！
弄弄的灰黑色氣息仿若火焰一般附着在其上，硬生生撕裂的恢宏劍光，直朝另一個江南的面門而來！
毫不留情！
“看來，是我看錯了啊。”
對此，另一個江南毫無懼色，聲音逐漸變得冰冷起來。
毫無疑問，這隻手正是屬于已經完全融合了初代乾主身軀的災厄！
也就是說，那個看似守諾的世界意志，并沒有像他說的那樣遵守承諾！
——至少在這一刻，另一個江南是這樣想的。
那就……不必多說了！
心念一動，另一個江南的目光驟然冷冽！
天罡·降龍伏虎！
恐怖的龍虎之力在那一瞬間降臨，無盡的世界之力混雜着龍吟虎嘯之聲灌注進他的身軀！
刹那之間，無盡氣血沖天而起，無法想象的恐怖巨裏在那瘦削的身影上爆發！
一拳轟出！
面對災厄的緻命一擊，另一個江南沒有選擇躲避，沒有選擇抵擋，而是以最原始的方式，向前攻去！
那拳頭之上，超脫境的龍虎之力彙聚，在他背後，仿佛有巍峨但看不到具體模樣的龍虎之影顯現，随着他的拳頭一起，轟然殺去！
轟隆隆！！！
自雙方交手之處，恐怖的爆炸與轟鳴在虛無之中爆發！
無盡的風暴肆虐開來，撕裂混沌，碾碎虛無！
而那一刻，災厄也終于完全将身形顯露在另一個兩年年前！
那是一張平和又平平無奇的臉，但卻布滿了扭曲的怪異的紋路，無比猙獰！
“吾要，殺死你！”
就像咬牙切齒那樣，拳掌對撞之間，災厄如惡鬼一般的聲音從牙齒縫兒裏擠出來！
然後，另一隻空着的手，高高舉起！
無盡的灰霧在其上彙聚，洶湧燃燒，斬落下來！
這一刻，另一個江南一愣。
毫無疑問，他可以肯定眼前的家夥就是災厄。
但這股力量，與當初他斬殺的災厄，并不相同。
或者說，完全陌生。
它并非災厄那磨滅一切的規則的力量，也并不是單純的初代乾主的肉身的力量。
更像是兩種力量雜糅以後，所形成的另一種完全陌生的事物。
當然，這不是問題。
問題是，這股力量，讓哪怕是超脫境的另一個江南，也感受到了威脅！
皺眉！
下一刻，那灰黑色的恐怖火焰，無聲落下！
斬斷！
仿若要将一切都盡數斬斷的可怕力量，直直朝另一個江南殺來！
後者另一隻手擡起，掐訣！
刹那間，雷霆遍布！
蒼白的雷光仿若龍蛇起舞，環繞在那五指之間，向着頭頂落下的漆黑之劍，奔湧而去！
那一刻，虛無仿佛被徹底染成了黑與白兩種顔色，兩股恐怖的力量在混沌之間翻湧肆虐，光芒映照出二人的面孔，一張猙獰，一張冷冽！
那一瞬間，二人之間的距離，僅相隔着不足三尺！
這對于凡人而言都算是咫尺之間的距離，對于二人來說，就更加是觸手可及了！
那一刻，災厄的臉上，陰狠流露！
那眉心的第三隻豎瞳，驟然張開！
其中，灰黑色的恐怖光芒，迸射開來！
刹那之間，另一個江南隻感覺一股久違的危險的陰影，盤踞在頭頂！
他立刻無比警惕起來！
道行與世界之力在識海中爆發，化作沖天洪流在手中炸開，直朝災厄迸發而去！
然後，借助着這股恐怖的力量，另一個江南抽身而退，堪堪避過那仿佛代表着死亡的灰黑光芒！
險之又險！
下一刻，光束沒有任何波瀾地灑落，寂靜無聲，卻撕裂了一切虛無與混沌！
邊角之處，擦過另一個江南的手指，頓時那超脫境界的恐怖肉身也煙消雲散！
盡管隻是一點血肉的破碎，但卻讓另一個江南心頭升起濃濃的不安！
——到了這個超脫的境界，一般的力量已經難以對他造成傷害，比如哪怕是無上之王站在他面前不停輸出個幾萬年，也不見得能傷到他一根毫毛，更别提讓他流血了！
但現在，從災厄的第三隻眼裏迸發出的灰黑禁忌之光落在他的肉身之上，卻仿佛洞穿豆腐一般消泯了他的血肉！
危險！
那一刻，另一個江南不敢對其再有半分輕視！
他一揮手，将身後的天香閣主納入他的世界隻中，然後深吸一口氣，死死盯着災厄！
而一擊差點兒得手的災厄，此刻卻不那麽着急了，他仿佛相當享受看着“江南”這個模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江南，你也有今天啊！”
仿佛想起了當初自己被打得狼狽逃竄的模樣，如今立場反轉。
祂甚至沒有再欺身而近，隻是睜開着那第三隻眼，于是，一道道灰蒙蒙的禁忌之光仿若雨點一般灑落！
所過之處，虛無破碎，混沌湮滅！
而另一個江南的身影，就在這間隙中不斷閃躲，不多騰挪。
這一幕看在災厄眼裏，顯得十分狼狽。
祂咧開嘴，笑得猙獰！那灰黑的光芒更加兇猛，宛如離弦之箭，一道接着一道，無比恐怖！
終于，在某一刻，那一直躲閃的另一個江南，突然停了下來。
刹那之間，仿佛靶子一樣，茫茫灰黑的禁忌之光，朝他奔湧而去！
那一刻，災厄嘴角裂開笑容！
——祂親眼觀戰了江南與世界意志的一戰，自然知曉的一點是，他們倆都受傷不輕！
如此一來，讓祂最爲忌憚的世界之力，威脅便小了很多。
這也是祂敢于直接攻上來的原因之一！
——哪怕極端憤怒，哪怕極端怨恨，災厄也并非因爲一時沖動方才動手的。
下一刻，無盡的灰黑光芒劃破虛無，洞穿而去！
落在江南身上！
眼前那超脫境的血肉之軀就要被湮滅的時候，無盡茫茫混沌的色澤，一瞬間撐破了他的皮膚！
刹那之間，就仿佛蛻殼一般，另一個江南的肌膚剝落，露出其中屬于世界的混沌色澤！
灰黑之光貫入其中，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宛如……泥牛入海！
那一刻，災厄徹底愣住了。
因爲……陌生！
在另一個江南展開世界之後，災厄看到的非但不是一個因爲與世界意志碰撞後殘破不堪的世界，而是一個完整的龐大世界！
并且，無比陌生！
與祂所見過的江南的世界，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模樣！
沒有宇宙，沒有星空，隻是無盡的混沌中，存在着仿佛島嶼一般的大地，上下沉浮！
“這是……怎麽回事？”
災厄怔住了。
他親眼看到，江南與世界意志兩敗俱傷！
雙方的世界，都因爲那場戰鬥受創不輕！
也正因如此，祂才有把握截殺江南！
但現在是怎麽回事？
眼前的這個“江南”，突然顯露出完全不屬于他的“世界”！
盡管比不得當初與世界意志戰鬥時那般龐大與恐怖，但也确确實實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不！”
“不對！”
“你不是江南！”
“你究竟是誰！”
那一刻，世界意志猛然反應過來！
——樣貌，氣息，力量甚至靈魂，都可以僞裝！
但唯獨本源的世界不可以！
眼前的江南，絕不是與世界意志交戰的那個江南！
“我？”
“我自然就是……江南。”
另一個江南搖了搖頭，聲音中透着那股蒼天一般的空洞與冷漠，仿若天聲！
“但，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江南。”
他居高臨下地俯瞰着災厄，眼眸中沒有任何表情，
“他到最後，也沒有殺死你。”
“我不一樣。”
“很多年前，你就已經死在我手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