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此時此刻，觀測或被動參與着這場戰争的生靈們，是這樣想的。
虛無當中，兩個世界，轟然碰撞在一起。
悄然無聲。
但在那碰撞之處，難以想象的毀滅洪流鋪天蓋地，将整個虛無都震顫地支離破碎！
第一次。
這還是第一次，整個虛無中爆發出如此恐怖的戰鬥！
“江南，你會輸。”
仿若宣告一般，那浩蕩無情的聲音自仙土之中響起。
“輸的是你。”
回應他的，同樣是冷漠空洞的聲音。
然後，傾軋！
兩堵灰蒙蒙的混沌壁壘，撞在一起，再度掀起滔天巨浪！
世界的力量，在傾軋，在碰撞，在相互毀滅與吞噬！
“真是……難得一見啊！”
虛無之中，另一個江南望着這一切，喃喃感歎。
“你不是也創造了一個世界麽？”
天香地主因爲他庇護，并沒有受到任何餘波的波及，頗有些不服氣地擡頭問道。
“不，不一樣。”
另一個江南輕輕搖頭，他指着仙土世界：“這個，是誕生在虛無中最古老的世界，無比久遠，無比強大。”
他又指着江南的世界：“這個，有那一盞燈的加持，年輕而有活力，潛力無窮。”
頓了頓，他自嘲一笑：“但我們的世界，剛剛新生，甚至連天地的大道都未曾凝聚，還……差的遠啊！”
聽罷，天香閣主一抿嘴，不再多說。
“既然插不上手，那就讓我來見證吧。”
另一個江南灑脫一笑，“見證這兩個世界，将來的命運與歸處！”
在他們倆說話之間，兩個世界的世界壁壘已經緊緊挨到一起，恐怖而沉默的力量在其中湧動，無聲地将一切都碾壓至虛無！
新世界内。
所有生靈在那一刻，擡頭望天，雙手高舉，任由自己的力量要去潮水一般彙聚到天穹之上。
某一顆星辰之上，無數生靈休養生息，目光虔誠。
而在這枚星辰的最高處，身穿水晶戰甲的琉璃擡頭望天，身上那恐怖的力量宛如洪流一般彙聚到世界的壁壘上。
在她身旁，一個氣息稚嫩的年輕生靈盤膝而坐。
她看那模樣，僅有十來歲左右，兩隻大眼睛撲閃着，有些好奇地望向天穹。
奶聲奶氣的稚嫩聲音從一這小姑娘口中發出：“師尊！師尊！我們這是在做什麽呀？”
琉璃看了這小丫頭一眼，回道：“這是陛下，在和壞人争鬥，需要我們的力量。”
“陛下？”
年輕的生靈對于江南完全沒有什麽印象，有些好奇道：“那陛下會赢嗎？”
“如果瑪瑙有好好地爲陛下出力的話，一定會的。”琉璃溺愛地拍了拍自家弟子的頭，開口道。
“哦！”
小丫頭重重一點頭，咬緊牙關，小臉漲得通紅，兩隻小拳頭緊緊握住，“瑪瑙一定會努力的！陛下也要加油！”
說話之間，她的頭頂上，氣若遊絲的光芒，向天上彙聚而去。
盡管并沒有什麽用，但這方才誕生不久的小生靈，的的确确是爲江南貢獻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這，隻是一個縮影。
在縮影之下，幾乎整個新世界，都毫不保留地貢獻自己的力量。
——新世界，自誕生之初，便沒有那麽多陰謀詭計與花裏胡哨。
這裏所有的生靈，要麽來自江南當初拯救生靈，要麽就是在她們的教化之下誕生的本土生靈。
所以對于他們而言，江南就是天，就是一切。
當哺育他們的世界需要時，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奉獻一切，哪怕是……生命！
但反觀仙土世界中，就并非如此了。
天山之上，南昊，神宮，以及諸多無上之王，面色猙獰，仿佛要竭盡一切之力，阻止自己的力量流向天穹！
——一切的真相，他們是清楚的。
世界意志視仙土與人道爲毒瘤，意圖将他們徹底毀滅，而江南卻是想拯救他們！
這種情況下，誰還願意将力量借給世界意志？
盡管東娴已經說過了，他們如今還身爲這個世界的生靈，要受世界意志的制約與控制，但這些道祖，這些無上之王，仍……充滿不甘！
南昊更是臉色一橫，擡頭望向天穹，高聲道：
“諸君，吾乃離王宮南昊，如今狀況一時解釋不清，但還請聽我一言！”
“如今，我們的陛下正在與天災鬥争，而這天災，正在汲取吾等之力！”
“吾身爲王，卻無法阻止，心頭羞愧，但請諸君，竭力克制，莫要讓一身力量化作尖刀殺向陛下！”
盡管無法動用神通與力量，但南昊還是憑借聲音，将自己的意念傳遞但乾離二道每一個角落。
那聲音，也回蕩在每一個生靈的耳邊！
那一刻，無數無法動彈的生靈，盡數驚愕。
他們之前壓根兒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但聽南昊如此一說，心頭頓時憤怒起來！
——雖然乾離二道的無數生靈并不知曉一切的來龍去脈，但至少他們曉得江南對整個世界的貢獻。
無論是鎮殺昏君也好，還是合兩道爲一也好，都是值得贊頌的豐功偉績。
再加上這幾百年來，各個道場對江南的功績的大肆宣揚，幾乎整個乾離二道，都對這位王充滿了欽佩與尊敬。
這種情況下，南昊的話一出，頓時掀起千層巨浪！
“原來如此！我便感覺身上的靈力不受控制地外流，竟是被惡人抽去對付陛下！可惡！簡直可惡！”某座道觀，一名鶴發童顔的老者聲音憤怒道，“貧道雖比不上那些不得了的仙人，但也不可能讓你那麽輕易得逞！”
說罷，渾身經絡運轉，識海翻湧，盡力抵抗這力量的流逝！
深山之中，某處洞府。
一名目光深邃的年輕修士睜開雙眼，目光灼灼：“吾雖隐世，但那新王登基以後，世間惡事的确少了許多，值得敬佩——這樣的王，不應當用吾的力量來對付。”
話音看下，他同樣将識海與經絡鎖死，禁锢自身力量的外流！
……
這些，同樣也隻是一個縮影。
但幾乎聽到了南昊的話的所有生靈，都在那一刻，抵死抗衡！
——他們做不到太多的東西，但至少要無愧于心！
于是，那一瞬間，幾乎整個乾離二道的生靈，同時開始抵抗世界意志的力量的抽取！
但，有用嗎？
毫無疑問，并沒有用。
畢竟很多時候，人的意志足以改變很多東西，但也同樣不能改變很多東西。
比如……出生。
他們作爲仙土世界的生靈，哪怕被世界意志視爲毒瘤，哪怕萬般不願，但終究還是仙土世界的生靈。在世界意志之下，他們無法掌控自己的身軀與力量。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沒有任何作用。
但世事最迷人之地在于，無常。
當無數人的意願強烈到某個臨界點的時候，有一些變化，發生了。
天穹之上，那巍峨的九層巨塔，突然間嗡鳴着顫動起來！
就像，其中在發生什麽劇變一樣。
整個乾離二道，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正在發生。
但這一切，對于兩個世界的碰撞來說，隻是滄海一粟，難以察覺。
世界意志感受到了衆生的抗拒，但對于他來說，這沒有用。
“江南，你果然很厲害啊……”
兩個世界的碰撞中，虛無湮滅，恐怖的風浪席卷混沌。但兩個世界中的江南與世界意志，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隔着兩層世界壁壘與無盡虛無，世界意志開口感歎道。
“那是因爲，你要磨滅他們，還要汲取他們的力量。”江南搖頭，回應道。
“但他們應當知曉，這是徒勞無功的。”世界意志也是搖頭，歎道。
江南沉默半晌，才回了一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誰說得準？”
世界意志輕輕一笑，不再讨論，轉而道：“隻是我想不到，哪怕已經發動了整個世界的威能，你仍能與我不分上下。”
實際上，這一點，江南也沒有想到。
在真正展開整個世界，顯化真形的時候，倆人的目的，都是一樣。
——在一瞬間，結束戰鬥！
以摧枯拉朽之勢，戰勝對方！
但在兩個世界真正顯化出來以後，在兩個世界真正碰撞在一起以後，他們倆才同時發現。
——奈何不得對方。
兩個世界的傾軋與碰撞中，他們都能保證自己不敗，但同樣也不能戰勝對方。
仙土世界古老，神秘，龐大，無窮，但卻缺少了坤坎二道與下界星空，不夠完整。
江南的新世界年輕，充滿活力，比起仙土世界來說或許規模不如，但勝在有青燈加持，星空璀璨。
此消彼長之下，兩個世界的碰撞竟化作一種微妙的平衡。
雙方，誰也奈何不得誰！
一直僵持，一直相互傾軋，難分上下！
——倘若不出意外的話，恐怕百年，千年，萬年，也分不出最終的勝負來。
但不出意外的話，意外也該出現了。
也正是因爲這個意外，奠定了勝局。
兩個世界的僵持，又持續了半個月。
但因爲兩個世界都自成循環，其中力量無窮無盡，流淌不息。
所以，哪怕半個月過去，仙土世界與新世界都沒有半分頹勢，虛無中出現一種詭異的平衡。
——明明兩個世界的碰撞帶起的恐怖餘波鋪天蓋地，毀滅一切，但這種聲勢之下，兩個世界卻誰也不退，誰也不進！
而相比起虛無中的平靜，那乾離二道，可就不止于此了。
無數生靈，在南昊與一衆道祖的呼籲下，竭力抵抗力量被世界意志抽取。
——雖然沒有什麽作用，力量該流向天上還是在流。
但人們都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的意志，卻發生了某些作用。
——當然，不是針對世界意志，也不是針對這不可抗拒的力量汲取，而是針對……道統。
道統，作爲整個乾離二道一切的本源與縮影，當初在江南準備收取之時，被世界意志奪走，後來又立與乾離二道的天穹之上，綿延百年。
直到如今。
這化作九層巨塔的乾離二道的道統，仿若定海神針一般，巍峨不動！
然而，在無數生靈日複一日的意志幹涉下，它碎了。
或者說，不再維持着世界意志賦予它的“塔”的形狀！
那一刻，黃金的九層巨塔，轟然破碎！
無盡金光，仿若大雪一般下滿了整個乾離二道！
而在那茫茫金芒之中，一道通體仿若黃金構築的身影，顯露身影！
那一刻，無數人皆看到了那一幕。
那宛如黃金澆鑄的龐大身軀，占據整個天穹，它無比龐大，卻沒有面孔與五官，沒有毛發，沒有裝飾。
而更加詭異的是，每一個人，擡起頭去，都在那道統的巨人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刹那之間，無語言語。
幾乎所有乾離二道的生靈的腦海中，都明悟過來。
——這是道統，也是他們每一個人！
或者說，他們每一個人的意志！
衆所周知，道統是所有生靈與天地的投影，掌控道統，便意味着在某種意義上掌控了整個天地。
——當初的四道之王，正是如此。
而當立場反轉，當所有人的意志都迸發同一個念頭的時候，人，也影響到了那高高在上的道統！
這一刻，屬于乾離二道的道統，發生了與下界星空同樣的事。
它，誕生了意志。
或者說，無數人共同的意志，成就了它！
但這一次，并非是如下界星空的道統誕生那樣，是因爲世界意志催化，而是被乾離二道無盡生靈的意志所催生！
在誕生的短暫一刻，它毫無疑問地繼承了乾離二道芸芸衆生的意志！
阻止！
阻止力量，流向天穹！
于是，在衆人幾乎一緻的目光之下，那黃金巨人，張開雙手！
那一刻，無盡金光從他手中噴薄而出，仿若一層巨大的天蓋，隔斷乾離二道蒼生與世界一緻的聯系！
那一刻，所有彙聚向天上的力量，短暫地被截停在天穹之下！
同樣也是這一刻，世界意志眉頭一皺。
他自然發現了乾離二道所發生的變化，意念一動，那方才誕生的道統的意志，便被磨滅！
黃金巨人，轟然崩碎，再度化作九層巨塔，屹立虛空！
而衆生的力量，也再度彙聚向世界意志！
但，那一片刻，那幾乎可以被忽略的一個片刻。
乾離二道生靈的力量，确實短暫地停止向世界奔流。
這種停滞與意外，倘若放在平時，不值一提。
但可别忘了，如今的兩個世界，正在瘋狂傾軋當中。
一瞬間的疏漏與差距，就足以碾碎那一直固若金湯的平衡局勢！
正如千裏之堤，潰于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