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他。”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那樣，天星道祖目光冰冷，憤怒，怨恨，聲音都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
一股仿若火焰一般濃烈到極緻的殺意，驟然升騰，虛空戰栗，天地動搖！
一般來說，到了仙境這個層次，已經很少因爲個人情緒而行動了。
畢竟大家都是與天同壽，隻要不是什麽觸及底線的仇怨，大多都會随時間而消泯。
就像當初的黃玄幻道祖與龍主，可以說是水火不容，明争暗鬥，但終究沒有談到生死的層面上。
然而，這一刻，一向與世無争習慣了的天星道祖，心頭迸發出一股無比可怕的執念。
殺死災厄。
無論用什麽方法，無論依靠誰，無論用什麽卑劣還是不入流的手段！
都要殺了祂！
神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對于初代冕下的情感，她來得不比天星道祖要淡，在得知災厄會侵占初代乾主的身軀的時候，她就差點兒直接暴走。
“但如今更重要的是，保護乾離二道的無數蒼生。”神宮深吸一口氣，道。
話音落下，天星聖主稍微平複下情緒來，點頭：“除了天星道域，還有何處邊界遭受過那灰鴉入侵？”
神宮看了他一眼，“你應該問的是——還有哪一處的邊界未曾遭受灰鴉入侵。而妾身的回答是——沒有。”
那一刻，天星道域表情一僵。
才真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從神宮的話裏，他聽明白了——如今整個乾離二道的邊界，都被那數不盡的灰鴉潮入侵了！
“不僅如此。”
神宮搖頭道，聲音冰冷：“它們并非簡單的入侵，更是在蠶食兩道的世界壁壘——天星，戰争已經開始了。”
正如神宮道祖所言的那般。
實際上除了天星道域以外，乾離二道各個臨近邊界的道域，都收到了近乎同樣的報告。
——在邊界之處，出現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灰鴉，成群結隊，數量難以估計，擁有着不及殘仙但全面壓倒合道圓滿的可怕力量，所過之處，一切不存。
無論是山川草木也好，飛禽走獸也好，還是修士凡人也罷，無論是有生命的，沒有生命的，通通都灰飛煙滅，不留一絲痕迹。
爲此，乾離二道諸多聖主仙人幾乎同時出手，将邊界的蒼生轉移到道域腹地，然後駐紮修士兵團，大神通者，親自坐鎮邊界！
但随後，代替江南執掌乾離二道的南昊與神宮就發現，這些灰鴉并非僅僅隻是毀滅。
它們還在對乾離二道存在本身造成無法恢複的損害——一般來說，被殺死的人，被毀滅的生靈，破碎的天地與山河，都會化作最本源的粒子重歸天地之間，作爲新的生命誕生的基礎。
但被灰鴉所毀滅的事物，不一樣。
——永久地消失。
連同他們存在本身，永久地消失！
天星道祖舔了舔幹澀的最錯，皺眉開口：“戰況如何？損害多少？”
神宮道祖聽罷，卻歎息一聲，搖頭：“不知曉。”
“不知曉？”天星道祖人都怔住了。
他相信，這肯定是一場覆蓋整個坤坎二道的龐大災難，其傷亡數字對于一般修士來說定然是難以計算，難以理清。
但神宮不一樣，神宮如今執掌乾道道統，又晉升“王”境，無論是靈魂還是思維都無比龐大與複雜，完完全全可以裝下一般修士望而生畏的信息量才對。
但現在，神宮卻告訴他，她連戰損都不知曉？
這是什麽天方夜譚？
若是換了一個人，天星道祖甚至會認爲對方玩忽職守，屍位素餐。
但他了解神宮，雖然性情清冷，但至少不是那種懈怠之人。
因此，他沒有多說話，而是等待後文。
“妾身問你，你爲什麽來到此地。”神宮道祖并沒有立刻結束，反而問道。
天星道祖一愣：“自然是因爲我看到天星珠的光芒，前來查看。”
“那麽，誰捏碎的天星珠？”神宮一刻不停，步步追問。
天星道祖不知曉她究竟是什麽意思，眉頭緊鄒，但還是道：“此地是道靈宗邊界，在當初任命的秘密守衛中，自然是道靈宗主……”
說到這裏，天星道祖突然停頓了下來。
因爲他竟然突然想不起來，道靈宗主的名字了。
或者說，在他脫口而出的時候，腦子裏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個疑問。
——道靈宗，有宗主嗎？
“不，有的，我還記得當初任命之時……”
天星道祖眉頭緊鎖，喃喃自語。
但突然，說話又卡殼了。
因爲他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那段應該存在的記憶了。
——就像是，未曾存在過一樣。
“不！不對！一定這樣這個人才對！”天星聲音深吸一口氣，“當初我在邊界沒隔萬裏，都布置了兩位守衛和天星珠，讓他們有異常情況立刻上報才對……”
但說是這樣說，天星道祖卻死也想不起來。
當初安排在道靈宗邊界的兩位地道境秘密守衛，究竟是誰！
若是凡人，幾年之前的事說忘就忘了，尚且情有可原。
但天星道祖可是仙人！
哪怕過去無數萬年，隻要他想回憶起來的東西，都應該無比清晰地存在在腦海裏才對。
但現在，他當真想不起來了！
“這，就是原因。”
神宮道祖深吸一口氣，道：
“通過道統的檢測，妾身與南昊王發現了這一點。”
“即，被那灰鴉的力量殺死的生靈，會在概念層面被抹去存在，直到所有人都将其遺忘，遺忘名字，遺忘樣貌，遺忘與他有關的所以記憶——就好像，那人從未出現過那樣。”
天星道祖，咽了咽口水，難以自持！
人世間有句俗話，說真正的死亡，應當是被所有人忘記的時候。
而現在，就是這樣。
被灰鴉的力量殺死的生靈，會永遠地從概念層面，完全消失！
與他有過接觸的人，同樣會逐漸忘記他的存在。
就像天星道祖，被他任命的那些守衛中，那些還活着的人，他無比熟悉，甚至能記得他們當時嚴肅的表情和額前的每一縷頭發。
然而，對于一些已經不在人世的守衛，他甚至完全想不起一點兒與他們有關的任何記憶！
并且，天星道祖還發現，關于他們的一切，都在消失——甚至恐怕再過一段時間，他壓根兒就再也想不起這些人曾經存在過！
“所以，天星。”
神宮道祖深吸一口氣，看向邊界的方向，“不能再讓它們再往乾離二道推進哪怕任何一步了！”
“知曉。”
天星道祖深吸一口氣，點頭道！
同一時刻，剛安靜沒多久的邊界濃霧中，影影綽綽。
一頭頭如機械一般冰冷的烏鴉，振翅而飛！
這一刻，神宮道祖剛想說點什麽，突然目光一凝，望向天山的方向！
“神宮，怎麽了？”天星道祖眉頭一揚。
“呼……”
神宮道祖深吸一口氣，“陛下，回來了。”
那一刻，天星道祖渾身一震，但下一刻，當他再擡頭望去時，已不見了神宮的身影。
乾道，天山。
終年白雪，傾瀉而下，将巍峨的山嶽覆蓋籠罩。
龐大的天山，在上一代乾主隕落之後，已經盡數換成了江南陣營的人。
整個天山，由下至上，越往上，越是人煙稀少。
某一刻，寂靜的時間與空間中，突然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來人乃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袍，容貌尋常，但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超然出塵之意；女子則一身紫色紗裙，宛如雪中之蓮，清冷高潔。
除此之外，倆人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強大。
那恐怖的氣息，盡管完全收斂在身軀之内，但二人所過之處，風雪避讓，天地相迎。
仿佛走到哪裏，他們便是哪裏的中心。
“乾道的狀況，如何？”
行走之中，男子突然開口。
“還好。”女子回應了一聲：“雖然關于死去的生靈的記憶會逐漸消失，但在衆多道祖的手段之下，第一時間救下了邊界的大多數生靈。”
頓了頓，她又看向男人：“離道呢？”
“一樣。”南昊微微點頭，但下一刻又有些凝重地歎息一聲：“但那災厄的攻勢越來越強，灰鴉群越來越多，哪怕所有仙人盡數派出，要抵擋它們的推進也愈發困難了。”
簡單交接了一下兩道的情況以後，神宮與南昊的表情都不算好看。
——如今的局勢，并不好看。
或者說，明明災厄很明顯還沒有動真本事，而乾離二道的仙境存在已經不太夠用了。
——畢竟，雖然人道人數衆多，但那些詭異的灰鴉至少都有超越合道圓滿的可怕力量。
如此一來，除了仙境存在以外，就隻有殘仙或諸多合道圓滿的大能聯手起來，方才能堪堪應付了。
而恰巧，合道境就是個分水嶺。
合道之下，人道修士多如過江之鲫，數不勝數，但合道之上，卻宛如萬裏挑一，極爲稀缺。
這就導緻了人道一向擅長的人海戰術完全沒有半點兒效果。
“如今，隻能期望陛下能夠帶來一些好消息了。”南昊王搖頭感慨。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來到天山之頂，
那裏，空無一物，
但二人向着那個方向，躬身行禮，輕聲開口，
“陛下。”
虛空，裂開。
無盡的混沌，奔湧而來，茫茫的歲月長河，在那混沌之後若隐若現。
其浩蕩而恐怖的氣息，讓神宮與南昊兩位王都感到頭皮發麻！
但就是在這仿若無盡風暴一般混沌内，有一道身影，緩緩走出。
他一身白袍，面容斯文俊秀，渾身看不出任何點兒威勢。
但當他踏出那混沌的時候，當他的腳步落在雪地的時候，那沉寂的白雪，蒸發了。
他一步走出來，望着熟悉而陌生的天地萬物，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與此同時，整個天山，震動！
或者說得更準确一點兒，整個世界，都在震動！
就仿佛有什麽讓仙土無法承受的恐怖事物，硬生生踏進來了一樣。
江南看着南昊與神宮，垂下眼簾，“這些年來，辛苦了。”
二人聞言，連連擺手，隻有苦笑。
辛苦？
他們辛苦什麽？
守在安穩的乾離二道也算辛苦嗎？
那冒着萬般兇險踏入歲月長河去尋找破局之法的江南，又算什麽？
“陛下，災難已經開始。”
但很明顯，現在并不是什麽推辭禮讓的時候，南昊王深吸一口氣，直接開口。
然後，他将眼前的局勢，簡單而精準地過了一遍，讓江南基本了解了一個大概。
“總之，如今乾離二道的殘仙、仙境存在，捉襟見肘。”神宮最後總結道。
江南聽罷，微微點頭。
實際上，他對于眼前的局勢倒是有所預料，畢竟，他了解災厄，沒有足夠的把握，祂絕對不會出手。
而祂一旦出手，那必然是掌握了足以壓着“祂認爲的乾離二道的”打的力量。
比如，此時此刻。
隻是，江南沒有想到，被灰鴉殺死的生靈，會從概念層面消失。
不過想想也對，這應當就是世界意志回收屬于它的東西的一種方式吧？
或者，隻是災厄與初代身軀融合後産生的某種誰都沒料到的變化？
江南不知道，但這些，也不那麽重要。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你們口中灰鴉，在将來還會更多。”江南深吸了一口氣，笃定道。
二人眉頭一皺，剛要開口，就聽江南繼續道：“不過，不必擔憂，它們人多，我們也不少。”
話音落下，神宮與南昊都愣住了。
什麽意思？
“陛下，恕我直言。”
盛神宮道祖搖頭道：“乾離二道的仙境與殘仙如今抵擋那灰鴉群已經相當吃力，更何況它們的數量還在繼續增加……”
“無妨。”江南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
然後，兩位無上之王就看見，江南的背後，一道無比龐大的裂縫撕裂開來。
其中，并非混沌，而是一片無比絢爛的茫茫星空。
那一刻，南昊與神宮渾身一滞！
當然，不是因爲其中那浩蕩的星空。
而是因爲……人！
那星空中，一道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垂手而立，站在江南身後，仿若守衛。
而一股股浩如煙海一般的可怕氣息，煌煌升起！
不僅如此！
最前方最中間的兩人，竟讓神宮與南昊感到一絲心底裏的忌憚！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
他們。
——同爲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