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上仙

最後,銀羚也上了船,這就是一場風波的落幕。

——一開始,他以爲自家聖主嘎了,決定拼死複仇,而爲了不牽聯整個天演聖地,出發之前他又叛出聖地。

現在一切誤會解開,天演聖主沒死,銀羚自然沒有再複仇的理由。

唯一導緻的結果就是——他叛逃了。

對于這個做事毫不考慮後果但又忠心耿耿到讓人想哭的屬下,天演聖主當真是哭笑不得,在征得江南同意後,将其帶在了身邊。

他要前往天王峰聖地,将推演結果告知坤坎兩位“王”。

于是,一行人懷抱着各不相同的目的,登上同一艘船,駛向遠方。

時間入夜,月明星稀。

黃金巨輪上衆人回到自己的房間。

值得一提的是,現在開船的不是楚昭文了,而是剛上船的銀羚。

爲了表示對江南一行人誠懇的歉疚,他獨自接過了掌舵的任務,不眠不休。而對于殘仙境的銀羚來說,這并非什麽負擔。

夜深時候,江南盤膝坐于房内,閉目垂眸。

是時,輕緩的扣門聲響起,随之傳來的是天演聖主恭敬的聲音,“大人,可歇息了?”

“還未曾,進來吧。”江南仿佛早預料到他的拜訪,睜開眼眸回答道。

門被輕輕推開,天演聖主小心翼翼地走進來,盤膝坐在江南對面。

“别叫我大人了,直呼姓名就好。”江南看了他一眼,說道。

“是。”天演聖主表現得無比恭順,微微颔首。

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此番大恩,無以爲報,若有拆遷,吾當萬死不辭。”

沒等江南開口,他便繼續道:“倘若不是您的話,或許如今囚籠還禁锢着整個大域,或許吾就真的要以死來破除它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說您救了吾一命也毫不爲過。”

他的聲音沒有半分裝模作樣,無比陳懇。

“更何況,銀羚那混小子不懂事,追殺而來,也爲您造成諸多困擾,吾愧疚萬分。”

說罷,天演聖主再度躬身,“實在抱歉。”

“無妨。”江南擺了擺手,知曉天演聖主今日前來肯定不止說這些——這些話什麽時候都可以說,沒必要深夜拜會。

于是他擺了擺手:“聖主,有話還請直說。”

天演聖主微微點頭:“您當真神機妙算,其實吾此番前來還有一事不解。”

江南擡起眼簾,搶先堵住了他的話茬兒:“聖主,我們約定好的,有些問題,不要問。”

“了然,了然。”

天演聖主連忙點頭,“那一方星空所見,吾當爛于心中,不說,不問,不想,還請您放心。吾真正疑惑的是,倘若您擁有如此龐大的力量,爲何當初被那囚籠阻攔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撕碎它?”

末了,他又補充道:“這隻是吾心中所惑,您若是不想回答,也全然無妨。”

江南看了他一眼,搖頭:“這不是什麽說不得的事——如聖主所見,因爲某些原因,如今的我就是這般模樣,一副凡人之軀罷了,遠不能發揮出真正的力量。”

天演聖主聽罷,面兒上不動聲色,心頭卻是失望一歎,暗道一聲,果然如此!

——先前在星空中時,他知曉了江南是那個世界的主人,而那個世界裏,那幾個女子便已擁有遠遠超出仙境甚至接近“王”的可怕力量,作爲他們的統治者的江南沒有理由會被區區一道牢籠困住。

再加上天演聖地内,他連趕路都要煌天聖主帶着這一點,就更是讓天演聖主感到疑惑。

他思來想去,隻想到了一種可能——如今的江南,因爲某些原因,虛弱到了一個堪稱離譜的地步。

今夜一問,果然如此。

“吾明白了。”天演聖主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恭敬之色并未消退半分,“所以您與煌天同行,是爲了讓她作爲護衛?”

江南毫不避諱地點頭,并且道:“聖主,你也是。”

“吾明白——此行途中,吾将化作您手中利刃,披荊斬棘。”天演聖主點頭,站起身來,“天色已晚,您早些休息,吾便不叨擾了。”

說罷,緩緩退下。

退出房門後,天演聖主的臉色一下子垮了下來,遺憾,失望,無奈,皆是有之。

因爲今夜拜訪,他真正的目的,到最後也未曾說出。

——或者說,說了,也沒有用。

剛在天羅殿見到江南的時候,天演聖主曾親口說過,他從來沒有指望過江南和煌天聖主能逆轉推演的結果。

但後來經過星空一宴後,他徹底被那個無垠的世界所折服,同時明白自己完全低估了江南。

于是,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升起來。

——倘若這樣強大的江南能夠出手,聯合兩位陛下一起,說不定真的能逆轉未來。

而天演聖主今夜拜訪的目的,也正是請求江南,出一份力。

但在得知江南的狀态糟糕到甚至需要煌天和他來護法前行後,這個妄想就徹底破滅了。

——先别說江南答不答應,哪怕他答應了,這幅虛弱的模樣又能做什麽?

歎息聲中,天演聖主悄然離開,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房内,隻剩下江南一人,躺回床上,閉上了眼睛。

但卻并未睡去。

他怎麽可能不知曉天演聖主拜訪真正的目的?

從對方詢問他的實力的時候,他就已經明白了,天演聖主想要他出手,逆轉推演的結果。

但這位陰差陽錯看到了未來的聖主不知曉的是,他推演出來的不是什麽推演的結果,那是已經在歲月長河中發生過的“過去”。

不容改變,無法逆轉的過去。

“江南,你還好吧?”

突然間,東娴的聲音仿佛心有靈犀一般響起。

作爲青燈的器靈,作爲最親近江南本源的存在之一,她可以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江南情緒的變化。

無論是開心,疑惑,震驚,還是比如現在的……無奈。

“江南,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她輕聲安慰道:“這世上,注定沒有人能拯救所有人,過往已不可追,我們能做的就是把握住現在——把握住乾離二道還未毀滅的現在。”

“我知曉,”江南深吸了一口氣,仍未睜開,通過青燈的聯系與東娴交流道:“我們的最終目的,隻有一個——讓你圓滿,回到乾離二道,将災厄永遠鏟除。”

聽得回答,東娴這才松了口氣。

這麽多年了,她甚至比江南還要清楚他自己。

他大多數時候都看似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但總在關鍵時刻無比貪心。

他見不得人間疾苦,貪婪地想要拯救所有人——在天淵時是這樣,在上元時是這樣,在仙土是也是這樣……但唯有這一次,不一樣。

未來是可以逆轉和改變的,但過去不行。而他們如今所處的年代,就是已經闆上釘釘的“過去”。

而在與這個時代的生靈越來越多的接觸中,江南對于這一點的認知很明顯在被淡化。

不顧一切想要拯救女兒的楚氏夫婦,純粹到讓人咂舌的煌天聖主,妄想推翻“未來”的天演聖主……這些人的存在,切切實實地讓江南感受到這個時代并非殘影,而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現實。

東娴擔憂的就是這一點,她怕江南拼盡一切去拯救這個時代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時候,會崩潰掉。

但通過簡單的對話,她方才松了口氣——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至少現在,是這樣。

“對了,東娴。”江南仿佛已經将天演聖主未曾說出的話抛之腦後,突然問道,“按照我們之前的消息,這個時代的災厄,有足以困住一個大域的力量嗎?”

東娴仿佛被他問得一愣,良久才猶疑道:

“應該……沒有,在我們得到的情報裏,當初和初代乾主一戰後,災厄的狀态無比虛弱,僅次于完全隕滅。”

“而祂後來之所以能在乾道爲非作歹,還是依靠坤坎二道的毀滅,恢複了些許力量的結果。”

“你知道的,作爲秉承世界的意志誕生的‘清理者’而言,它誕生的意義就是毀滅仙土的文明,并以此作爲食糧。”

江南微微點頭。

東娴的判斷,和他一緻。

他同樣也并不認爲這個時代未曾複蘇的災厄,擁有那種困住整個大域和詛咒一位仙境存在的力量。

“但倘若不是災厄出手,那困住天演聖主不讓他将推演的結果傳遞出去的……又會是誰?”

.

同一時間。

在距離天演域無比遙遠的一處境域。

一處不可知之地,無比濃郁的白霧萦繞,兩道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現,看不清真容。

霧氣纏繞在他們身周,仿佛環繞高山的雲朵,而兩道盤膝而坐的身影,就好像是亘古不化的岩石,不曾有分毫動搖。

終于,在某一刻,一聲疲憊的歎息,從左邊那身影身上傳來。

這聲音滄桑而古老,仿佛跨越了時光,穿過桑田滄海,回蕩在茫茫白霧。

“天演……不知用了何種法門……走出來了。”一位仙境存在的動靜,就這樣,被稀松平常地闡述了出來。

“知曉。”短暫的沉默後,右邊身影的聲音也接着響起來,無喜無悲,仿若偉岸的上蒼。

“但他似乎并未聲張,而是走向天王峰……”左邊身影再度開口。

“他走不到。”右邊身影打斷了對方的話,無比笃定。

于是,茫茫白霧再度掩映過來,将一切盡數隔絕。

翌日,黃金巨輪。

昨夜,江南一行便穿越了天演域邊境,即将抵達相鄰的另一個大域。

甲闆上,衆人用過早膳之後,紛紛走出船艙,倚靠船檐。

白茫茫的雲霧在兩側仿若滾滾波濤一般被分開,黃金巨輪乘風破浪,沒有片刻停歇。

遠遠的,在前方天地相接的盡頭,一座無比龐大的險峻高山突兀地矗立在地天地之間。

就好像一柄龐大的利劍,硬生生插在平緩的地平線上。

兇戾!鋒銳!仿佛要将天地從中間一分爲二那樣!

——這是那山嶽給江南的第一感覺。

而随着距離的拉進,兩個仿佛刀削斧刻的大字蒼勁地銘刻在那山嶽表面。

——劍門。

“到了。”

天演聖主深吸一口氣,看向江南:“過了這劍門山,便徹底進入了劍門域的地界兒。”

江南微微颔首,轉眼卻發現煌天聖主眼中流露出奇異的光彩。

這表情他可太熟悉了。

上輩子他過年打牌的輸了錢後,表情跟這一模一樣。

——這一次,一定能赢!

天演聖主見狀,翻了個白眼,“煌天,你别想了——如今我們都趕時間,你可别打劍聖主的主意。”

頓了頓,他嘀咕道:“況且吾認爲,你也不可能打得過那個怪物。”

話音落下,煌天聖主頓時怒目而視,“天演!來打一架!”

“瘋丫頭!”天演聖主瞪了她一眼,完全不接招。

江南有些疑惑地看向二人,天演聖主輕咳了兩聲,解釋道:“江南,你知道的吧——煌天就是個瘋丫頭,從還未成仙開始就到處找人打架,而當她登臨仙境以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坤道大多數聖主都被這家夥騷擾過。”

江南點頭,表示明了。

“而她挑戰的目标,由近及遠——從周遭的南天域,天演域,劍門域……一個都沒放過。”

天演聖主繼續道:“但不得不說,僅在戰之一道上,這瘋丫頭的确有可取之處——哪怕是與仙境的十多場戰鬥中,也隻輸過爲數不多的幾次。”

聽罷,煌天聖主昂起頭顱,哼了一聲。

天演聖主沒理會她,繼續向江南解釋道,“而煌天域周遭的聖主中,除了吾未曾與她交手意外,唯一勝過她的人,就是劍門聖地的劍聖主。”

他指着前方高聳的劍山,“——也就是眼前刻下這兩個字兒的家夥。”

江南這才恍然大悟。

不過,也有一絲驚訝。

有那堪稱作弊的戰界的存在,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仙境存在能打敗煌天聖主。

他笑了笑,道:“這件聖主……想必相強大了。”

“那是自然。”

天演聖主歎了口氣:“雖然在一般聖主中,煌天這丫頭算得上頭籌了。但在那件事後,原本相差不大的諸多聖主之間也分了高下了啊!”

他指了指自己和煌天聖主,“吾與煌天,屬于一般的聖主;而劍聖主那老家夥,曾被兩位陛下加冕——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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