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江南與煌天聖主的動靜,萬裏之外的大能們看得清清楚楚。
在那漆黑的戰界碎片仿若雨點一般灑落後,江南抱着昏迷的煌天聖主從天而降的一幕,倒映在諸多大能眼中。
原本以爲赢定了的黑天老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身軀僵硬,看起來頗爲滑稽。
人傻了。
雖然他們還沒膽子大到敢沖上去問煌天聖主“你赢了還是輸了”,但看人家昏迷半個多時辰才醒來,結果基本就已呼之欲出了。
更不要說,那崩潰的戰界是如此清晰明了。
至此,可以得出結論。
那個無人見過也無人聽聞的年輕修士,真的戰勝了煌天域之主的煌天聖主。
然後,問題就來了。
他誰啊他?
可以确定的是,絕不是坤道各個大域的仙境存在,倒是有可能是坎道那邊來的。
但這樣一想也不太對勁兒。
畢竟哪怕他們這些“小人物”認不得坎道的仙尊,煌天三佬也不可能不認識,如果真是坎道的道尊們,之前的沖突也不可能爆發了。
“所以……此人原本乃是籍籍無名,一飛沖天?”少年模樣的甄綏眉頭輕皺,喃喃自語。
“黑天老兒,力尊者,可别忘了賭注了。”墨攻擡起眼皮,提醒道。
黑天老人和力尊者悶哼一聲,倒也沒有反駁。
畢竟願賭服輸,加上那賭注對于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麽太過珍貴之物,雖說肉疼是有的,但還不至于賴賬。
“真正的問題是……天,恐怕要變了。”力尊者拍了拍腦門兒,歎道。
話音落下,衆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煌天聖主,執掌煌天域無數歲月,是所有宗派必須仰其鼻息的存在。
雖然她平日裏壓根兒不會出現,大多是煌天聖地在掌管整個大域。
可聖地之所以爲聖地,歸根結底還是因爲有她的存在。
但如此,這樣一枚仿佛永不陷落的太陽,在衆目睽睽之下,隕落了。
對于整個煌天域來說,恐怕都是一番大地震。
而他們這些所謂的通天大能,恐怕也隻能在這風雨飄搖的動蕩中堪堪穩住身形而已。
“慌什麽?”甄綏看了他們一眼,“天演域都沒慌,吾等慌什麽?”
衆人一愣。
天演域,與煌天域相臨,是煌天域通往天王峰聖地的必經之路。
這一點諸多大能是非常清楚的,甚至兩域之間,相互的交流也并不罕見。
“敢問……天演域又怎麽了?”霓裳女子痛眉頭一皺,擡頭問道。
“你們未曾聽聞麽?據說天演聖地傳出了些許言語,說是天演聖主探求天機,窺見了天演域的未來——隻有一年不到的時間了。”甄綏搖了搖頭,顯然對此并不太相信。
衆人聽罷,也是相視一笑,沒往心裏去。
——一個大域,茫茫無盡,千百萬年都過來了,哪怕号稱鐵打的仙人都輪換過不知多少次,但唯有大域本身從未曾變化過。
什麽玩意兒能讓一個大域毀滅?
無稽之談!
說回戰場。
狼藉如廢墟的天地之間,煌天三佬面目呆滞,久久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看着自家道祖跟着那個可惡的年輕修士,漸行漸遠。
而楚氏夫婦見江南攜煌天聖主而來,心頭不免也是一驚!
盡管他們知曉方才的戰鬥乃是江南勝了,但畢竟勝的是江南,又不是他倆。對于這等仙境存在來說,化道境的楚氏夫婦可謂是無比微小的存在。
戰戰兢兢。
“昭文,你們應當也認識她——煌天聖主,她也同樣要前往天王峰聖地,今後,便與我們同行了。”江南随口介紹道。
然後,他又看向煌天聖主,“聖主,這是楚昭文,楚姳,楚楚,雖境界低微,是對我而言很重要的友人,一路之上,恐怕也要勞煩伱了。”
實際上,直到現在而言,江南都不清楚青燈碎片所在的地方是不是楚昭文口中的天王峰聖地。
倘若是,那自然是極好。
但倘若不是,他們終将分道揚镳。
在殘仙遍地走,合道不如狗的仙宴上,楚氏夫婦的境遇可想而知。
一開始江南是不太在乎的,但接觸久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便想方設法想給他們找一些保障。
現在,煌天聖主就是這個保障。
“見過聖主冕下!”二人立刻躬身行禮,隻有楚楚盯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說的“姐姐”,滿眼好奇。
煌天聖主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不必這般拘束,吾輩不擅長那些繁文缛節,況且江南的好友便是吾輩的好友,放開一些便是。”
“多謝冕下!”楚氏夫婦松了口氣,但看那模樣還是相當拘謹。
江南看在眼裏,也知曉這種事急不來,畢竟仙境的餘威在這個世界的所有修士而言,還是太恐怖了。
——倘若煌天聖主不是江南帶過來的,楚氏夫婦恐怕連話都說不利索。
思索之間,江南突然心頭一動,指着楚楚道:“聖主,昭文一家奔波萬裏,原本是想要前往天王峰聖地,爲楚楚治這先天之疾。但如今聖主在此,可否幫忙看一看有無妙法可醫?”
先前已經說過了,仙人之尊應當是能爲楚楚逆天改命的,但由于先前楚氏夫婦境界低微又沒有背景,别說求助仙境存在,哪怕是見一面,都是登天之難。
如今一枚活生生的仙人就在眼前,而且頗爲友好,何不請她一試?
楚氏夫婦聽罷,更是狂喜,直接就跪了下來,誠惶誠恐!
心頭對于江南的感激,無以言表!
“待吾輩看看。”煌天聖主蹙起眉頭,走到楚楚身邊,打量了一圈了後,眉頭卻久久無法舒展開來。
良久後,她緩緩搖頭:“江南,這小丫頭的先天之缺太嚴重了,并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生機——倘若是一兩年前的時候,吾輩或許還能試一試,但現在……”
江南眉頭一緊,“沒辦法?”
“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煌天聖主沉吟道:“說白了,對于吾輩而言,創造生命并非難事——但哪怕吾輩創造一個與這小丫頭一模一樣的個體,擁有與她一模一樣的記憶,從本質上來說,她也不再是她了。”
她看向楚氏夫婦,“你們能接受這樣都結果嗎?”
楚氏夫婦對視一眼,看着懷中虎頭虎腦的小丫頭,沉默不語,最後楚昭文深吸一口氣,“多謝冕下好意,晚輩還是想要去天王峰聖地,試一試!”
對此,煌天聖主也并不感到意外,微微點頭,頗爲遺憾道:“吾輩理解你的選擇。隻能說,可惜了——倘若這小丫頭的本源再強一絲,吾輩便能爲她更換健全的軀殼,但她現在的魂靈強度,卻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頓了頓,她看着露出失望之色的楚氏夫婦,話鋒一轉:“不過你們也别失望,倘若是天王峰聖地的話,定能将這小丫頭完全治愈——畢竟那可是連兩個大道都能合二爲一的神異之地!”
話音落下,楚氏夫婦目露喜色,連連道謝。
但一旁的江南的臉色,卻陡然凝固了。
煌天聖主前面的話,他都并不感到什麽震動。
但最後一句,卻直接仿若一記重錘,砸在他腦門兒上!
剛聽聞所謂的天王峰聖地時,他隻覺得這可能是什麽仙土的神異之地,擁有不可思議的偉力,通天徹地。
但……也沒這麽離譜吧?
兩道合一這種事,在乾離二道可是借助了四位“王”境的存在,才勉強做到的。
什麽“神異之地”能媲美這般偉力?
同一時間,在江南越來越接近這已經覆滅的兩大道真正的核心的時候。
乾離二道,也并不平靜。
或者說,天山,并不平靜。
——自從江南閉關枯坐以後,已合二爲一化作新世界的乾離二道并沒有出什麽幺蛾子。偶爾有底下不知死活的宗派跳兩下,也很快被各大域各大州坐鎮的仙人踩下去了。根本傳不到天山和離王宮的耳朵裏。
可以說,整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麽成氣候的反抗之力了。
真正的問題,出在天山。
這一日,包括神宮在内的三位古老者坐鎮天山。
因爲之前乾主留下的勢力被清掃一空,整個天山上下可以說都是全新的面孔。
而在各大域各大州穩定下來以後,天山的改造,同時也開始了——包括但不限于清掃之前乾主留下的各種矩陣設施,不合時宜的雕塑與宮殿,以及對整個天山的徹底翻新。
而主導這一切的,就是三位古老者之一的天星道祖。
神宮現在突破仙境,坐鎮天山之頂;掌月道祖又向來沉默寡言,喜靜不喜動;就隻剩下活脫的天星道祖,将對整個天山的翻新與改造當成了一場探險。
——隔三差五,就能在天山地底發現天山殿下們早先建立的工坊和秘密寶庫。
這些存在,一般沒有記錄在天山的賬面和地圖上,随着天山殿下以及諸多太上長老的身死而長眠地下,甚至不乏一些危險的實驗洞府。
而經過數月的清掃,大部分隐藏的犄角旮旯都被天星道祖主導的修士們翻了個底兒朝天,收獲頗豐。
唯獨在天山萬裏之下,一座巨大的石門前,修士大能們無論如何也打不開這道門。
便隻得請來了天星道祖本人。
“冕下,就是這樣——無論吾等如何施爲,甚至借來了陣部的三位太上元老,也打不開這門。”天星道祖身旁,一名身形富态的道袍中年長老臉色難看,絮絮叨叨說道。
“知曉了。”天星道祖擺了擺手,望向那巨大的石門,臉上卻露出一抹懷念之色。
這長老年輕,并不知曉。
但最爲從上個世代就活到現在的古老者,天星道祖卻是清楚——這個地方,可不是什麽後世開鑿出來的洞府。
“這地方叫乾瀾洞天,你就不必擔心了。”
天星道祖搖頭,“當年啊,第一次災厄之後,初代冕下隕落,道統重聚,乾主那家夥就是在這石門之後閉關參悟,繼承道統,執掌一道。”
話音落下,長老的眼睛頓時就瞪圓了,咽了咽口水,“竟……竟如此古老?”
天星道祖點點頭,“這乾瀾洞天乃是有初代冕下打造,你們進不去,也屬正常。”
“不過如今物是人非,說起來自從乾主那老不死的繼位以後,吾等便再也沒有來過了。”
說話之間,他伸出手來,摁在那巍峨的石門之上,口中念念有詞。
古老而晦澀的語言回蕩在虛空中,仿佛虛幻的呼喚,在吟誦故人。
而随着他的聲音,石門之上,一道道黯淡的紋路從上至下亮起。
周遭岩壁,也緩緩震動起來,那富态長老四下環顧,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氣。
但實際上,他不知曉的是,并非周遭岩壁,而是整個天山,都在顫抖!
轟隆隆——
沉悶,緩慢的摩擦聲,回蕩在虛空。
天星道祖眼前,那巍峨的石門緩緩打開,而其中顯露出的,是以前光怪陸離的景象——仿若濃霧一般氤氲的光芒中,實質性的道則仿若飄飛的柳絮那樣散落在整個空間,古老而粗粝的龐大石台位于空間中央,懸浮在光芒之上,巍然不動。
那一瞬間,富态長老瞪圓了雙眼,驚駭莫名!
天星道祖轉過身來,還以爲他是被這神異的奇景吓住了,擺了擺手道,“你那是什麽表情?嗯……畢竟是初代冕下開鑿的洞天,自然是有些神異的,何必大驚小怪?”
但富态長老卻并沒有因爲天星道祖話而平靜下來,他的額頭滲出冷汗,牙關戰栗,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洞天之中,
“冕……冕下……人……那裏……人……”
天星道祖一愣,猛然回過頭去。
當那無盡光芒中,灰白石台上的光景映入眼簾的時候,這位存活了無數萬年的古老之人隻感覺心裏一陣惡寒!
——石台之上,并非如他想象一般,空空如也。
冷硬的石質蒲團上,有一道盤膝而坐的身影仿若雕塑一般,坐在那裏。
仿若閉了死關。
但如此靜谧之中,那身影卻伸出手,青筋爆裂,仿佛在歇斯底裏抓住什麽一樣!
在他早已失去了生機的雙眸之中,充斥的是連死亡都無法磨滅的憤怒與恐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