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
距離蓬萊那改朝換代的一戰,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之久。
在天山的跨界傳送大陣緩緩啓動、諸多道祖心神不甯但又不敢去忤逆江南的時候,六目碧蚺早已從天山出發,跨越千山萬水,達到達了黃玄大域。
由于它保持着老黃驢的姿态,黃玄道場諸多弟子對這頭道祖的坐騎也已經是無比熟悉。
所以哪怕黃玄子并沒有一同,六目碧蚺也是一路暢通無阻,抵達了主道場的宮殿。
此時此刻,秦相與大白豬也是第一時間感受到它的氣息,在黃玄大殿上迎接。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比起去長途奔波的回來的六目碧蚺,大白豬明顯是要更急一些。
它哼哧哼哧,開口便問,“六子,東娴那丫頭沒事吧?她在哪兒?”
當時,由于大白豬實力不濟的原因,并沒有随三十六域聯軍一同殺進蓬萊,而是與秦相一起在黃玄道場等候。
那一天,它同樣也目睹了東娴與乾主交手的過程,隻不過最後那恐怖的乾道倒影傾軋而下,東娴便直接化作一道光進入了江南的身體裏,狀态未知。
大白豬自然是心頭擔憂。
六目碧蚺翻了個白眼,“放心,她好得很——現在天天跟江南那滾蛋你侬我侬,就苦了本座四處跑腿。”
聽六目碧蚺這話,大白豬就松了口氣,心頭一塊石頭落地了。
“不過,你也别高興太早。”
六目碧蚺秉承着有難同當的想法,打了一個響鼻,道:“大的,要來了。”
秦相與大白豬對視一眼,和先前六目碧蚺的反應倒是差不多——現在乾主沒了,還有什麽大的?
或者說,還有什麽人或者東西,是比乾主還要令人頭疼的?
“别急,聽本座慢慢講。”
六目碧蚺緩緩搖頭,将禁區與災厄的事,一全盤托出。一人一豬的臉色,也在這個過程中,變得無比陰沉和難看。
“所以,老頭兒,該你幹活兒了。”
六目碧蚺看向秦相,“江南讓我回來,就是把這些情報給伱,讓你傳書于離王陛下,順便通知他們任務已經完成,可以在跨界大陣前準備着了!”
“是!”
秦相深吸一口氣,轉身離去。
他知曉,如此嚴重的事态,越早傳遞給離道越好。
但這個時候,無論是六目碧蚺,還是大白豬,亦或是秦相都沒有意識到的一點是。
——他們對于江南的“任務”的理解,産生了一些微妙的偏差。
大白豬自不必說,它壓根兒就不知道。
而六目碧蚺自然是知曉的,它當初與江南來到乾道的任務,就是趁乾道不注意找機會打開傳送大陣,讓離道大軍攻進來。
而現在雖然過程有些不一樣,但畢竟傳送大陣是要打開了,自然也稱得上是完成了任務。
至于秦相,他雖然也明白江南來到乾道肯定是有重任在身,但這麽久來他從來沒有問過江南具體的任務到底是什麽,江南也嫌麻煩,沒具體地說過。
所以直到如今,作爲天之總殿的江南攻下了天山,作爲密探的秦相很自然地就認爲江南來乾道的任務中,就包括了鎮壓乾主奪下乾道,于是他在感歎之餘又是無比敬佩。
到了整理情報的時候,又因爲先前關于“災厄”的信息太過于聳人聽聞,讓這位天位密探書信之中的内容大部分都講述此事去了,對于江南的任務的描述也隻有簡單的一句“天之總殿完成陛下任務”,就匆匆将信傳了出去。
當然,這對于身在乾道的他們來說并不是什麽問題。
畢竟,現在幾乎整個乾道都知曉了新的時代已經來臨,曾經不可一世的乾主已經湮滅……
問題是,離道的衆人,并不知曉。
誤會,從這裏就開始産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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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乾道百廢待興,三十六域聯軍接管天山,暴風雨後的平靜的時候。
收到了秦相密探的情報的離道,可就徹底坐不住了。
這一日,離王大殿。
隻見一名十來歲的女童穿一身錦繡短袍,頭發紮起,手中握着一柄長劍,在諾大的離王宮中舞動身姿。
看那模樣,自然就是當初輪回轉世的辛月仙子了。
她手中的劍,沒有什麽玄奧的招數,但每一劍刺出的時候,都仿佛那有皎潔的月光垂落,清冷而自然。
劍光所過之處,虛空卻毫無聲息的被切斷,久久難以愈合。
一套劍招舞完,在她背後,緩緩有一枚月輪浮現,無比恢宏,無比巍峨!
然後,她乖巧地收起劍,看向殿上王座上的人,“老師老師,月兒這一劍還行吧?”
“嗯,将就。”離王微微點頭。
“那老師能帶月兒去找小叔叔嗎?”小丫頭的眼裏,冒出光芒來。
離王聽罷,卻是搖頭,“月兒,這可不行……”
小丫頭頓時苦了臉,一步跳上大殿,扯着離王的袖子,楚楚可憐,“老師……”
“别來,沒用!”
離王揉了揉她的腦袋,嘴上卻不肯放松一點,道:“乾道是何等危險之地,你如今修爲怎能去得?”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不過,月兒若是苦心修行,朕倒是可以把江南接回來。”
“好耶!”小丫頭當即蹦了起來。
離王看着這一幕,卻是苦笑不已。
哪怕知曉是轉世之身,他也未曾想到自個兒的徒兒的性子差距會這麽大。
前世的辛月,清冷又懂事,無比刻苦,從來不需要人督促修行。
但轉世後的她,古靈精怪,經常拉着天衛偷偷跑出離宮,修行方面也是如冬眠的蛇,戳一下動一下。
或許這就是從小父母雙全,飽受呵護的孩子應該有的模樣。
——即便是同一個靈魂,兒時的經曆也足以影響她的一生。
但哪怕是稍有懈怠,那可怕的天賦仍讓她在一年多的時間裏,一路高歌猛進達到了合道境的門檻兒。
無論放在哪,這都是堪稱可怕天姿了。
離王很滿意。
嗯……如果非要說哪點不那麽滿意的話,大概就是這丫頭一直以來滿腦子都是江南。
讓離王頗有一種老父親看到女兒和别人更親的挫敗感……
“老師老師,什麽時候呢,什麽時候把小叔叔接回來?”
這個時候,小丫頭眼珠子一轉,嘟囔道,“——秦爺爺說,小叔叔去的地方可并不安全……”
離王聽罷,卻是無奈一笑,“月兒,這可不能由朕來決定,隻有江南在那邊做好準備了……方才有時機。”
自不必說,離王口中的時機,就是跨界傳送法陣重啓之時。
而正當師徒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的時候,剛剛被提起的秦梓蒼,快步走進大殿。
離王眉頭一皺,整了整神色,心頭,卻隐隐有所預料了。
隻見秦梓蒼微微行禮,手中取出一張卷軸,“陛下,乾道密探來信!”
離王點頭,接過,撕開。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蝌蚪一般的文字懸浮在虛空中!
将關于禁區,災厄的事,完全闡述。
于是,一君一臣的臉色,緩緩變得凝重起來。
“陛下,果然如您所料——坤坎二道,恐怕早已消亡了!”秦梓蒼歎息一聲,即便和那兩道交情不深,也不免心頭升起一股悲涼之感。
離王望着空中的文字,深吸一口氣,“傳朕之命,群仙來朝!”
話音落下,浩蕩的鍾聲在離宮上下響起,傳遍天地人三殿,傳遍聖域八州,傳遍天阙五方!
于是,一道道光芒在在各地,沖天而起,化作長虹一般,朝離宮大殿而去!
盡管還不能确定這一次離王傳令所爲何事,但諸多仙人,隐隐有所猜測!
于是,離王宮之前,天阙五方軍主,天殿七仙,地殿九宮主,人殿六總長,八位古仙轉世,以及仙境的八位聖州之主,面色肅殺,邁步而去!
離王宮中,片刻之後,一位位仙人,便齊聚于此。
由于離王并沒有收起卷軸,所以那一串串文字仍懸浮在虛空之中,每一位仙人,都能看到。
他們的反應,從一開始的不解,到最後全部變成了無比的凝重與肅然!
原本以爲,乾道已是最大的威脅,可現在誰能想到,一切的背後,還有一場所謂的“災厄”!
甚至,連當初仙土四分,以及當初第一次造成無數傷亡的乾離大戰,竟然都是祂在背後作祟!如今,更是已經覆滅了坤坎二道!
過了良久,衆位仙人方才反應過來,平複心底震驚的心情。
“陛下,既然如此,對乾道的反攻……還繼續麽?”狐九尾眉頭一皺,輕聲開口。
既然已經知曉了幕後的黑手,既然坤坎二道已然覆滅,既然危機迫在眉睫……那離道和乾道,還要自相殘殺麽?
這是一個問題。
一位位仙人心頭,各自有答案。
“一切……照舊。”
離王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既然江南提到乾主是被那災厄所蠱惑才發動了第一次大戰,那更要爲人道鏟除這個禍害——不過,反攻乾道,當改成反攻乾主!”
“更何況,攘外必先安内!要抵禦那所謂的災厄,人道之間必先鐵闆一塊!”
頓了頓,他看向那文字中的最後一段,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天之總殿方面,一切已準備就緒。
離王擡起眼簾,聲音冰寒:“諸君,時辰以到!”
話音落下,一位爲仙人跪俯下來,“遵命!”
于是,在這一日後,仙鍾震響,戰鼓齊鳴!
整個離道,離宮之王,五方大軍,天地人三殿,天阙五方城,八大聖州,無數修士,無數軍隊,嚴陣以待!
他們彙聚到跨界傳送大陣的遺址前,靜靜地,靜靜地望着那黯淡的陣法。
空氣,沉悶而肅殺。
仿佛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同一時間,乾道。
這個時候的天山,基本上已經将一切隐藏的頑固分子肅清殆盡。
動手之人,自然就是三十六域聯軍——令其魂飛魄散,毫不手軟。
朝代更疊,成王敗寇,就是這樣,沒有人覺得不妥。
——倘若是乾主赢了,天山的人殺他們的時候,也絕對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而對于更多接受天山戰敗的弟子長老們,則由三十六位道祖們安頓奪去他們的權利,驅逐到蓬萊他們的親人身邊,當閑雲野鶴去了。
——雖然說是這樣說,但很明顯,這些修士這一輩子,恐怕也要被三十六域暗中監視了。
安安穩穩地活着,還能度過餘生,一旦有不軌之圖,立刻鎮殺,絕不會絲毫猶豫。
而在江南的安排下,三十六域派出人手,執掌天山。
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風波便緩緩平息下來。
——至少在明面上,是這樣。
這一日,處理完那些瑣碎事兒的江南,久違地來到新世界。
一片無垠的星空之中,幽靜而美麗。
唯一不和諧的,就是一隻仿佛被凍結在星空中的烏鴉。
盡管它看起來相當普通,但它的氣息,或者說它的存在本身,就與綿延的星空格格不入。
——正是蠱惑了乾主的那頭烏鴉,被江南活捉以後,囚禁于新世界中。
每時每刻,新世界的規則與力量,都在傾軋與禁锢它!
讓烏鴉那足以戰勝古老者的力量,在此刻也完全發揮不出任何作用。
此時此刻,烏鴉心頭隻有兩個字兒。
——絕望。
半個月前,它剛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尚且想過是否能通過什麽辦法,找準時機逃出去。
但後來,在江南的斡旋造化之下,它親眼目睹了作爲一道之王的乾主被硬生生擰下腦袋來!
當時,烏鴉的心頭就涼了半截!
這個時候,它終于能夠确定一件事情——能以如此恐怖的速度,在沒有道統加持的情況下達到“王”的力量,江南手裏,絕對把持着那件東西的正體!
唯有能扭曲一切規則的它,才能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但知道是知道了,卻沒有半分作用。
如今的烏鴉,被困在新世界裏,不得動彈。
同樣,這片世界之中,它也無法通過血脈的聯系,将消息告知給那位存在,再加上它現在并沒有死,也斷然無法被那位存在複活。
就像知曉了敵人的陰謀,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擒住,無法傳遞出任何情報。
可以說……完全束手無策了。
“他娘的……混賬!”烏鴉無能狂怒。
但下一刻,一股心驚膽戰的戰栗感,從心頭襲來。
隻見前方的星空中一道裂縫被撕開,江南的身影從其中走出來。
他望着眼前憤憤的烏鴉,卻是笑了。
看得烏鴉頭皮發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