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發生的時候,江南與鳳母早已踏入南荒以南的荒野。
而因爲南荒本來就地廣人稀,消息閉塞,倆人又處于深山大澤,自然對外界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他們正以極快的速度,朝雲夢澤而去。
一開始,鳳母原本是抱着走走停停遊山玩水的心态來的。
但在見識到曲盈的急迫狀況以後,對于江南全力趕路的提議,并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滿,
這不禁讓江南對其刮目相看。
雖然這女人有時候口無遮攔,喜怒無常。
但她選擇了跟随江南,便也不會再原則問題上撩撥他的底線。
于是,僅僅在上元五大勢力之四遇襲的第二天,他們便臨近了雲夢澤。
值得一提的事,一路之上,倒是遇見了不少毒蟲猛獸妖魔鬼怪。
它們一開始也對這幾位闖入領地的“肥羊”躍躍欲試,但當鳳母略微顯露了一絲古神的氣息後,整個世界就安靜了。
所以一路走來,倒也算得上順遂。
這一日,清晨。
江南與鳳母立于高空,在他們下方,是一片被茫茫的迷霧所籠罩的區域,其中一切皆若隐若現,難窺其真容。
“雲夢澤……”
鳳母望着下方連綿的白霧,感歎一聲,“那個人類小丫頭取名倒是貼切,果真如夢似幻一般。”
江南看向身旁的可兒與青蘿,讓它們返回了新世界中。
畢竟她們雖然能通過“斡旋造化”的掩蓋,在上元世界活動。
但本質上,早已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生靈。
無法在上元世界發揮應有的實力。
平日裏還好,如今說不清下方有什麽險惡,倘若是遇上危險,江南怕是也難以顧全。
而對于小侍女和青蘿突然消失的一幕,鳳母倒是露出一絲極爲感興趣的神色。
但江南沒說,她也沒問。
這般默契,一直是兩人能夠和平相處的根基。
消除了一切顧慮之後,江南看了鳳母一眼,倆人開始緩緩降落,沉入那一片茫茫的白霧之中。
而随着距離的拉近,這一片被迷霧覆蓋的區域,也完全呈現在他們眼中。
這時,江南才發現一件事——那些遠處看到的無邊白霧,其實并非真正意義上的霧氣。
更像是……花粉一般的事物。
它們宛如微塵一般在空中漂浮着,将整個雲夢澤盡數籠罩,隔絕視線。
而在這些霧狀的花粉之中,是一片遼闊的沼澤地。漆黑的淤泥仿若鏡面一般平靜地鋪滿大地,給人一種滑膩,污濁之感。
“王爺,這地方不簡單呐……”
剛一降落到雲夢澤之上,鳳母赤足落在淤泥上半寸,皺眉開口,
“這些花霧似乎擁有隔絕念識的作用,妾身的神念完全被限制在周遭一丈的範圍内。”
江南亦是點頭,目光凝重。
事實上,他也同鳳母一樣,探出的神念被空氣中彌漫的花霧所完全阻隔。
這不由讓其警惕起來——倘若危險逼近,他們甚至沒有辦法提前發現。
沉默片刻,江南深吸一口氣,向着迷霧中央走去。
而随着他們的愈發深入,蒼白的花霧與漆黑的淤泥之間,逐漸出現了另外的東西。
——五彩的花。
墨黑色的根莖深深的紮根進了漆黑的沼澤之中,但在這陰沉醜陋的花莖之上開出來的,卻是無比美麗的五彩之花。
它們仿若人的臉盤大小,花瓣分爲五色,在花霧中搖曳蕩漾。
更加詭異的是,這些花朵無論是盛開還是凋謝,都是以極快的速度進行的。
——僅僅半刻鍾,江南眼前的一朵五彩魔花便經曆了從花苞到盛開,再到凋零,最後融入漆黑沼澤的這一過程。
就仿佛将漫長的花期,硬生生壓縮爲一瞬間,盡顯枯榮。
而望着那詭異盛開的魔花,江南的心頭,竟然不知爲何升起一股哀愁之意。
就好像在短短半刻鍾内,見證了一個生命從誕生到凋零的過程,無力于歲月流逝的那種唏噓之感。
而看鳳母的臉色,她應當也有同樣的感覺。
當江南還在警惕地避讓這些花朵的時候,這女人卻是藝高人膽大,徑直伸出手指,戳了戳身旁一隻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
刹那之間,異變頓升!
那散發着五彩之光的花骨朵兒,在接觸到鳳母的指尖時,突然從漆黑的花徑之上脫落,立在鳳母的食指之上。
那一瞬間,鳳母臉色驟然一變!
江南隻見她手腕一翻,灰白的火焰便一瞬間升騰而起,仿若要将那花骨朵兒燃燒殆盡!
江南目光一凝——原初之焰,又一次見到了。
但立刻,讓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就發生了。
那能将空間與混沌都灼燒的恐怖火焰,卻未曾對那五彩的花骨朵兒造成任何傷害!
它,就仿若沒有實體一般。
然後,在江南與鳳母皆是愕然的目光中。
花,開了。
伴随着嬌嫩的花瓣綻放,仿佛将鳳母的生機汲取一般,她的食指,在一瞬間化作了凋零腐朽,化作白骨!
白骨之上,五彩的花盡情綻放,美豔絕倫!
令人神清氣爽的馥郁香味兒傳來,仿若身陷初春的花圃一般。
但倆人可沒有半點兒心思欣賞,随着魔花的盛開,那枯朽之意還在樣鳳母手上蔓延!
“鳳母!”
江南大喝一聲,後者也當機立斷,手腕一翻,自斷了一根手指!
随着生機的匮乏,那漆黑的魔花終于停止了綻放,随着那一截指骨,沉入沼澤之中!
随着靈氣湧動,新的血肉又在那鳳母手指斷裂之處,重新萌發出來。
鳳母精緻的臉上卻是秀眉深深皺起,“這詭異的花朵,不但能抵抗妾身的火焰,甚至能抽取妾身的生機作爲養料……無數年了,妾身還是第一次遇見這般詭異之花。……”
同時,她望向周遭的魔花,眼中顯露一絲好奇之色。
江南見這一幕,深吸了一口氣。
時至如今,他終于能夠确定。
曲盈身上的詛咒,便是來自這雲夢澤中的魔花。
因爲那開在鳳母手指之上的五彩花朵,和曲盈頭頂三尺綻放的魔花,一般無二。
隻是可能是因爲遠離了雲夢澤的範圍,所以它們盛開的速度變得無比緩慢了。
“此地詭異,還是謹慎一點得好。”江南緩緩搖頭,認真地看着鳳母。
後者撇了撇嘴,剛想反駁,卻又想起方才之事,竟有些委屈地點了點頭。
長舒了一口氣後,倆人已位于雲夢澤中央位置。
然後,江南竟直接盤膝坐了下來。
鳳母愣住了。
他知曉江南趕赴萬裏,爲了救那人族的小姑娘來到此地。
原以爲他要找什麽靈丹妙藥,天材地寶。卻不想……他竟打算在這而盤坐修行?
“鳳母,我需要沉入心神,這段時間,還勞煩您相護了。”江南看着鳳母,開口說道。
鳳母雖有滿腔疑惑,但此刻明顯不是刨根問底之時,輕哼一聲,“此間事了,還望王爺向妾身解釋一番。”
江南拱手,“自當如此。”
于是,鳳母點頭,站在了他身後迷霧之中,警惕四周。
隻是這時的她,下意識地離那些五彩魔花遠了一些。
而到了這雲夢澤的中央區域,江南識海内躁動的青燈,終于有了應有的反應。
那古拙粗糙的燈底,渾濁的燈油緩緩蓄積。
搖曳之間,其中散發出生與死的氣息,仿若一半爲生,一半爲死,一半爲枯,一半爲榮。
這一刻,古老的燈盞仿若化作了亭亭玉立的青蓮花,内蘊生死!
而外界的鳳母,自然不清楚這一切,她隻看見江南閉目盤膝,一言不發。
也不知曉究竟在想些什麽。
而萬幸的是,那些魔花雖然無比詭異,但隻要不要去招惹,似乎也不會想倆人主動發動攻勢。
于是,時間一點點過去,燈油也在緩緩蓄積。
但在茫茫的花霧之後,這長年荒無人煙的雲夢澤,卻在同一日迎來了新的客人。
茫茫天地之間,虛空之中,一條黝黑的裂縫被突兀地撕開。
——仿若其中有人在蠻橫地使力一般。
而随着裂縫的成型,兩道身影從茫茫的混沌之中邁步而出。
爲首之人極爲奇異,渾身宛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但表面上卻無任何分明的棱角,無比圓潤。在清晨的朝陽光芒照耀之下,散發着淡淡的光澤,仿若時間最完美的事物一般。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的頭顱與四肢皆是實體,唯獨軀幹處乃是以前光暈虛幻。
胸口正中,還開着一個虛無一般的空洞。
觸目驚心!
而在他身後,則是一位垂首而立的枯朽老僧,一言不發,亦步亦趨。
牧者望着前方茫茫的迷霧,又望了一眼自己胸口的空洞,喃喃開口,
“倘若不是你的話,吾早已圓滿了……”
“江南……”
說話之間,他一步踏入那迷霧之中,身後的老僧也緊随其後。
而當牧者的身體宛如沒入迷霧之後,他同樣也是一頓,眉頭皺起。
顯然,他也感受到了這花霧詭異的能力。
即便是牧者,在這霧海之中,亦無法展開念識。
随着前進,在他周遭,也出現了那詭異的五彩魔花。
不知爲何,冥冥之中,牧者有一股莫名的感應——這花,碰不得。
但随之而來的,還有濃濃的好奇。
牧者于太古時期來到上元,這個世界的奇花異草,天地仙珍,他都有所涉獵。
但眼前這淤泥中開出的詭異魔花,卻讓他感到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理性告訴他這東西極爲危險,碰不得。
但心頭又有一股莫名的沖動——他想要研究和馴服這些詭異的花朵。
于是,片刻的沉吟過後,牧者停下了兩步,看向生後的虛淵菩薩,“你去摘下一朵花來。”
宛如木偶一般的老僧沒有絲毫猶豫,探手便折下一朵盛開的五彩魔花。
下一刻,沒有任何預兆的,老僧握着魔花朵的右手,一瞬間仿若度過了無數歲月,腐朽凋零!
但這還沒完——那腐朽的力量,在吞噬了虛淵菩薩的手臂之後,未曾停歇,極快地向上蔓延!
牧者的臉色驟然一變!
揮手之間,天地靈氣彙聚而來,在他水晶一般的手中完成某種奇異的轉化,化作一抹漆黑,擡手斬去!
漆黑切過,虛淵菩薩腐朽的手臂,頓時飛起!
牧者心頭忍不住驚悚——方才若非他出手,虛淵菩薩恐怕不死,也要重傷。
要知曉虛淵菩薩,可是一品無上境。
雖因失去了自我,境界有所下跌。
但即便如此,一朵魔花便能将其傷成這般模樣,也太過恐怖一些!
牧者不敢大意,轉過頭不去看那詭異的魔花。
正事要緊,繼續前行。
終于,在茫茫的迷霧之中,一道隐約的身影,出現在牧者面前。
他盤膝而坐,一動不動。
雖然隻是一抹輪廓,但對江南恨之入骨的牧者,一眼便将其認了出來!
這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鎮西王!
“啧,在這種詭異之地參悟修行?江南,你可當真是不走尋常路啊!”
“不過敢在這種荒野之地毫無戒備,也不知道說你是勇敢,還是愚蠢。”
牧者緩緩搖頭,漆黑的光芒在他手上升騰而起,宛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燒!
緩緩的,一并墨色的長矛,在牧者手中成型!
在它出現的一瞬間,恐怖的氣息便爆發出來,空間被都它的存在,震顫出細密的裂痕!
但也多虧了周遭迷霧的籠罩,江南那邊似乎并未察覺。
牧者笑了。
顯然,他并沒有什麽光明正大的打算。
趁他病要他命,這種事對于牧者來說,根本不是什麽難以啓齒的事。
下一刻,漆黑的長矛劃破虛空,在茫茫的迷霧中貫穿出一條猙獰的傷痕!
直取江南頭顱!
如此美妙的景象倒映在牧者眼中,讓即便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牧者,亦忍不住心頭激動!
——這個一次次壞了他謀劃的人道鎮西王,終于,就要隕落于他的手下了。
然而,就在那漆黑的長矛離江南額頭不足尺許的時候。
意外,發生了。
一隻蔥白如玉的手臂,自江南身後的迷霧中探出,竟空手接白刃,一把抓住了那來勢洶洶的長矛!
那一瞬間,仿若所有的沖擊力都戛然而止!
牧者愣住了。
他在來之前,便已調查過神舟之上的情況。
——當初與江南同行的所有人道修者,應當都随神舟踏上了回歸中州的旅程才對。
也就是說,江南此刻應當是獨身一人。
既然如此,方才出手的又是哪冒出來的好漢?
下一刻,牧者甚至還未曾反應過來,便隻聽見那迷霧之中傳來一聲不解的輕咦聲,
“嗯?這雲夢澤竟還有其他存在麽?”
頓了頓,那聲音仿佛想累了,
“罷了。”
話音落下,那看似較弱的手臂用力一捏!
砰!
隻聽一聲整徹天地的轟鳴響起!
以無數靈氣轉化的足以輕易撕裂空間的無堅不摧的漆黑長矛,在那五根指頭的發力之下,轟然炸碎!
其中蘊含的天地靈氣狂暴地奔湧,形成籠罩整個雲夢澤的恐怖風暴,肆虐奔騰!
一片混亂之中,牧者有些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他釋放的招式,他自然再清楚不過了——這漆黑之矛中蘊含的靈力,可是能讓一位一品無上境的大神通者都必須要重視的。
一個不慎,便會被其重傷!
然而,卻被對方輕輕松松……捏爆了?
牧者麻了。
——這他娘的又是什麽怪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