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官道。
剛下過小雨,十餘輛馬車碾過略顯泥濘的道路。
身負刀兵的镖局護衛,騎着高頭大馬,一路互送。
甚至有幾輛馬車上,隐隐透着一絲靈氣波動。
看那模樣,俨然是有修行者在其中。
作爲幽州本地最大的商會之一,千金商會幾乎包攬了幽州一半以上的輕商貿易。
如此财大氣粗,自然是能供奉得起修者爲其站台。
靠後的一輛車廂裏,一盞小巧古拙的香爐正在徐徐冒着青煙。
如今正是梅雨時節,蚊蟲多生,燃香驅趕乃是好法子。
車廂之内,江南與莫依臻坐在一起,對面則是一老一少兩名男子。
年邁的老人身着青袍,身形微微發福,眉宇間透着精明之意,乃是這一商隊的主事人趙烨堔。
而那年輕人,名爲鄧黎。
他與江南年紀相仿,容貌俊秀,氣質出塵,身周有靈氣氤氲,正是千金商會的供奉修者之一。
一般來說,商隊行車,是無需配上修者的。
但千金商會體量甚大,每次運輸貨物皆是一筆不菲财富。
免不得有奸邪修者觊觎,所以每次出車,皆是有修者伴行,以防不測。
此次趙烨堔率領商隊的目的地,乃是幽州北部的大幽山,采伐藥材珍木。
而江南倆人要去的地方,正是大幽山腳下的望江縣。
當初莫依臻在劍廬之時,便聽一名執事說起。
每逢梅雨時節,幽州北的望江縣的甯江上,便會有聲勢浩大的水龍節。
屆時,會有百艘龍舟于浩蕩江面上競相争先,而這時的望江縣,也堪稱幽州最爲繁華的地界之一,有無數遊人行至,共賞江景,極爲熱鬧。
所以莫依臻在決定了下山曆紅塵之行後,便将其當作了去處之一。
他倆離開劍廬以後,恰巧碰到了千金商會的車隊,得知趙烨堔等人要前往大幽山後。
江南便準備付些銀錢,讓商隊帶着他們一同上路。
而趙烨堔也不愧爲多年老江湖,在得知二人來自劍廬後,分文不取,便邀二人同行。
劍廬弟子,那可是天大的虎皮。
有了這兩位同行,這一路上,可謂是高枕無憂了。
當然,江南以胎化易形之術略微調整了相貌,讓自個兒看起來與那封王布告上的畫像判若兩人。
而莫依臻也隻稱兩人是劍廬一般弟子,并未暴露身份。
否則趙烨堔若是知曉眼前這個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乃是當朝神武鎮西王,怕是當場得抽過去……
“上師,沿着甯江一路往前走,過了五莊山,便是望江地界兒了。”
“也是多虧了鄧供奉與二位上師坐鎮,這一路上風平浪靜,賊人皆是聞風喪膽。”
“大善!”
趙烨堔大手一揮,指着窗外浩蕩的江面,如此說道。
“趙主事客氣了,倒是千金商會在整個大夏也算得上盛名鼎鼎,誰敢搶來?”江南拱手,也是回道。
一旁的鄧黎看了江南一眼,鼻子出氣兒,沒說話。
而聽着倆人相互吹捧,莫依臻亦是有些茫然地眨巴着眼。
她自從下山以來,便時刻靈覺展開。
一路上并未發現任何山匪賊患,更别提什麽被二人吓得聞風喪膽了。
江南卻明顯也是知曉這點,怎麽和這趙主事一唱一和?
難不成這便是江先生曾說過的商業互吹?
莫依臻心想,這凡塵俗事果然是要比修行複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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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時,商隊在五莊山下安營紮寨,歇息一晚後,明日便能到望江縣的地界。
吃過晚飯後,江南與莫依臻在一處生起了火。
另一旁,則是商隊大部隊所在。
那邊,幾名糙漢子喝了些酒,臉色通紅地吹噓着當年英勇的故事。
而一些年輕小夥兒,卻是頻頻向江南二人這邊投來目光。
即便他們走南闖北,看過的也算姑娘不少。
但那劍廬而來如同仙子一般的姑娘,卻是讓他們感到無比驚豔。
隻可惜那姑娘看起來一臉寒霜,又是修行之人,這些個小夥兒不敢上前叨擾。
隻能飽飽眼福。
篝火騰騰燃燒間,驅散了些許寒意。
在噼裏啪啦的木柴燃燒聲中。
趙烨堔提着香爐走來,“這天氣還是要點上香,可驅蚊蟲,散陰寒。”
放下香爐後,他拱手告辭,“我就不多叨擾了,二位早些歇息。”
江南點頭,“趙主事費心了。”
待趙烨堔離去以後,江南看向莫依臻,“依臻,此行感覺如何?”
後者秀眉輕皺,道:“是有好多東西與劍廬中全然不同,原來與人打交道竟也如此麻煩,還要說好些違心之話。”
江南莞爾:“天下之間,皆是如此,乃是劍廬不太一樣罷了。”
“所謂人情世故,莫不如是,相互客套,才是常态。”
“行了,時間不早了,先歇息吧。明日便到望江縣了,那裏應當會更加熱鬧。”
江南徐徐道來。
看樣子,莫依臻雖然修行之道天賦異禀,但人情世故方面卻是一片白紙。
一路上像個好奇寶寶,啥都好奇,啥都不懂。
讓江南不禁有了一種帶孩子看世界的錯覺。
莫依臻輕輕點頭,末了扔下一句,“先生,您人真好。”
江南:“?”
才講了人情世故,這姑娘活學活用也太快了吧?
“依臻,我倆之間卻是用不着這般客套了。”
莫依臻搖了搖頭,“先生,這并非客套,乃是發自肺腑。”
“劍廬之時,先生曾一言助依臻悟道;而今出了劍廬,亦如師如父,溫言相教,依臻能遇先生,乃是大幸。”
說罷,便鑽進了帳篷。
江南愣了半晌,摸了摸鼻子。
這姑娘隻記得他的好,卻全然忘了當初劍冢之時,若非她拼命拖着時間,讓青燈點燃。
估計自個兒怕是早已經隕身在夜晔劍下了吧?
也正因如此,江南這樣怕麻煩的人,才會在她邀請下山時,一口答應。
若換了别人,那可就說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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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車隊繼續啓程。
下午時分,便駛入進望江縣内。
車廂中,趙烨堔問道,“二位上師,這是第一次來望江?”
江南點頭:“确實如此,聽聞水龍節熱鬧非凡,慕名而來。”
溫言,趙烨堔微微一笑:“望江水龍節,确實乃聲名遠揚。不過上師可知這水龍節的來曆?”
江南自是搖頭。
“傳說在古老之時,在甯江深處,有一頭三首蛟龍,翻雲覆雨,神妙無窮。”
“百姓稱它爲江中之神,日夜祭拜,但有一日,那蛟龍卻突然不顯蹤迹。”
“人們爲紀念于它,便是開始乘龍形長舟,在江上遊行供奉,灑下血食。”
“久而久之,望江縣内便形成了水龍節這一風俗。”
趙烨堔侃侃而談,徐徐道來。
聽罷,江南點頭,拱手道:“這般典故卻是聞所未聞,多謝趙主事解惑。”
“哈哈哈,老夫也是聽來的茶酒傳言罷了,上師不必在意。”趙烨堔看江南,那是越看越順眼。
他作爲千金商會的主事之一,雖不修行,但接觸修者也不少了。
像江南這般年紀的修者,大多都是心高氣傲。
如車廂内的另一名供奉修者鄧黎,渾身便散發着一股生人熟人皆勿近的氣息。
趙烨堔與他商量時,也是愛搭不理,一副高高在上之色。
而那修者自然也注意到趙烨堔的目光,鼻子出氣,輕哼一聲。
有些輕視地看了江南二人一眼。
似乎不明白,他們爲何對凡人如此熱忱,卻是丢了修行者的臉面。
很快,車隊便駛入望江縣城。
但趙烨堔卻是面帶疑惑之色,喃喃道,
“怪了,往年一到水龍節,這望江縣都無比熱鬧,怎麽今年卻是如此冷清?”
江南也是往外望去。
隻見寬闊的街巷上,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卻是一片寂寥。
而另一邊浩蕩的江面上,也是無任何船隻蹤影。
馬車行過之處,甚至還能看到有婦孺沿街啼哭,哀聲不絕。
江南眉頭微皺,“趙主事,你上一次來這望江,可是這般景象?”
“不,老夫年前來過一次,那時新年将至,繁華無比。”
趙烨堔緩緩搖頭,“卻不知這短短幾月,發生了什麽,以至于如此……蕭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