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彙報完情況的官宦吉祥,便告退了。
他的唯一任務,便是待在二皇子身邊,當二皇子生了魔障之時,報告煕元帝。
至于其他,則與之無關了。
他也不在乎。
所以二皇子在對付江南的時候,他即便知情,也未曾阻止。
吉祥離去之後,房内隻剩下一帝,二相。
周右丞相是個年逾古稀的老者,身形清瘦,須發皆白,眉宇之間,自有一股難以琢磨的味兒。
李左丞相則稍顯年輕,身形壯碩,如巍峨鐵壁,面兒上也是不怒自威。
便正是這兩位丞相與大繡衣一起,輔佐煕元帝托起了大夏的泱泱山河。
剛把自己兒子送進冷宮的煕元帝,徐徐一歎:“煜兒之事,尚且如此定下。”
“那劍廬劍首,又當如何處置,兩位愛卿有何見解,但說無妨。”
李相沉吟片刻,道:“陛下,劍廬終究是外人,正好可以借此機會,以謀害刑部侍郎之罪,撤下他的侯位。”
他一說話,周相卻緩緩搖頭:“陛下,此舉不妥。”
“劍廬一向與我朝關系甚佳,但劍首一至京城,便遭皇子所陷害,若是陛下再收回侯位,劍廬怕是會頗有微詞。”
“周相此言差矣,我巍巍大夏,律法如鐵似鋼,即便是劍廬劍首,也不應當有所例外。”李相赫然反駁,中氣十足。
“李相,你不在乎劍廬,那可在意三聖地?可在意天機閣?”
周相捋着蒼白的胡須,道:“封侯已昭告天下,三聖地與天機閣皆是送信恭賀,便說明此子人脈甚廣。如此,還不入你李相法眼?”
聽着兩位丞相的争論。
煕元帝卻緩緩搖頭,“你們隻看到了劍廬,看到了劍首,難不成便未曾看到他本人?”
兩相皆是一愣。
片刻後,周相才道:“陛下說的是,此人能退散天譴,自然有莫測之手段,如此便更應該封其爲侯。”
李相又道:“陛下,正因如此,此人來曆不明,手段不清,才更要提防!”
兩人争得不可開交,兩股巍然氣勢對峙,誰也不服誰。
煕元帝卻是有些失望,“你們統領朝堂多日,眼觀大局,卻看不到了細微之處。”
“朕問你們,此人是爲何殺害刑部侍郎?”
“是爲了一個侍女。”
“一個剛結識不足月餘的侍女。”
“若是你們在他的位置,可會爲了一個侍女,斬殺朝廷命官嗎?”
兩相沉默。
那是瘋子才幹的事兒。
“如此,便也就罷了。”
“但他爲了複活那侍女,卻是引來天譴,也在所不惜。”
“更令朕歎爲觀止。”
“李相,你說他手段不明,但朕卻覺得此事無妨。”
“一個爲了侍女,能怒斬朝廷命官,引來天譴的人。隻要大夏朝上還有他所着眼之人,如那衣府的季柯,簡浔,王淳允……”
“隻要這些人還在,無論他是劍廬劍首也好,還是其他也罷,始終都會站在大夏的同一陣營。”
“你們再想一想,他爲一萍水相逢的侍女便甘願如此,若是朕一國之君誠心待他,又當以何報之?”
兩相無言。
煕元帝此乃陽謀。
對薄情寡義見利忘義之人,沒有半點用處。
但對那些忠義之輩,卻是無形的鎖鏈。
“陛下,是臣等眼拙。”
兩相如此說道。
“今日便到這兒吧,朕乏了。”
論完江南之事,煕元帝緩緩搖頭。
“臣等告退。”
兩位丞相也是恭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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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
翌日五更兩點,鼓聲震響。
曉色朦胧下的京城街巷之間,一乘乘車馬緩緩駛向大夏皇宮,在宮門處停下。
一位位官員,身着朱紅官服,手持笏闆,以左右二相爲首,如流火一般彙入夏宮中。
夏宮之内,文武百官立于殿下,煕元帝高坐龍椅。
開啓了一天的早朝。
煕元帝出行多日,初上早朝,自然事務繁多。
直到日上三竿,各種雜事才算基本處理完畢。
此刻,一名老者微微上前一步,“陛下,臣有事起奏。”
衆官員循聲望去。
隻見出聲那人,正是禮部尚書錢雪爲。
他在得到煕元帝的首肯後,才徐徐開口,
“陛下,繡衣府外指繡衣江南,在您出行之際,目無王法,殺害朝廷命官刑部侍郎孫楚陽,此舉是爲對律法之踐踏,臣懇請陛下收回封侯之令!”
話音一落,無數官員心頭一動。
來了!
煕元帝沉默片刻,也不答,而是問道:“諸位愛卿,你們認爲此事當如何處置?”
衆官員面面相觑。
江南乃是繡衣府之人,滿朝文武大部分都對這個部門沒有任何好感。
江南怎麽樣,他們不大在乎。
但繡衣府吃癟,他們心頭就暢快。
即便如此,煕元帝對這卻是樂見其成。
畢竟,他們争來争去,煕元帝便高枕無憂。
所謂帝王心術,平衡之道,莫過如此。
聽煕元帝問話,早有準備的官員們也是各抒己見。
禮部尚書以後,吏部尚書吳佢也是上前一步,
“陛下,雖說孫侍郎乃是受人指使,誣陷于江繡衣,但即便有罪,也應當以律法處置,而非私刑。”
“江繡衣殺害孫侍郎一案,臣認爲必須嚴肅追究其罪,打入天牢,年後待審!”
話音落下,戶部尚書也是開口。
“陛下,臣認爲吳尚書所言極是。”
“但念及事出有因,臣認爲江繡衣殺害孫侍郎,罪行可免,但不宜再行獎賞,應當功過相抵,便不再行封侯之禮。”
短短片刻,六部尚書已經有一半,跳出來指責江南。
他們雖所言不一,但大家都是官場老油條。
自然看得出這三位尚書大人定是早就有所商讨。
禮部尚書先提出取消封侯,這乃是他們根本的目的。
而此時吏部尚書又站出來,不僅要取消封侯,還要治罪。
這又是更進了一步。
當然,因爲江南劍廬劍首的身份,基本不可能治罪就是了。
但無妨,反正也隻是說說而已。
因爲接下來,戶部尚書立刻又說,可以不治罪,但絕不能封侯。
一來二去,三言兩語之間,便把“是否封侯”的争論點,移到了“以取消封侯爲前提,是否治罪”的商讨之上。
這是朝堂上極爲常見的話術。
而這一切,都被一旁老神在在的大繡衣看在眼裏。
他也沒說話,就看着他們表演。
但令人意外的是,本該反應最爲激烈的刑部,卻是一聲不吭。
緊接着,便有更多的官員進言。
“陛下,律不可違,刑不可亂,當追究其罪。”
“陛下,事出有因,其罪可免,但還請收回封侯之事。”
“陛下,封侯乃是大事,江繡衣身有污穢,其形不正,還請陛下三思!”
“……”
幾個回合下來,滿朝文武已經有一大半出言,最後彙聚成一句,
“陛下,還請收回江繡衣之侯位!!”
其聲之響,震動朝綱,遠傳宮外,響徹朝野!
煕元帝身旁,當值的太監聽到這一緻的進言,心頭一動。
以他多年早朝經驗,如此多的官員共同反對一件事兒,這江繡衣封侯之事,多半是黃了。
于是,煕元帝緩緩開口,“可還有愛卿進言?”
無人應答。
此刻,整個朝堂分爲兩個陣營。
一邊兒以禮部,吏部,戶部三位尚書爲首,堅決反對江南封侯。
而這些官員,向來是與繡衣府水火不容。
如今找到了江南破綻,自是毫不猶豫地踩了一腳。
另外則是兩相,其餘三部尚書等諸多官員,未曾就此事進言,當做旁觀。
見無人應答,煕元帝緩緩開口。
“衆位愛卿之意,朕知曉了。”
“江南封侯之事,細細想來,确有不妥,便就此作罷。”
話音一落,整個朝堂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竊竊私語。
三部尚書,挑釁似地望了一眼大繡衣。在他們身後,餘下諸多官員也是面露喜色。
至于方才那些作壁上觀的,便眼觀鼻,鼻觀心,不露喜怨。
反正江南封侯與否,與他們沒什麽關系。
而正在三部尚書勝券在握之時,隻聽煕元帝再道,
“然,繡衣府外指繡衣江南,功勳卓絕,闊我朝疆土三千裏,救洪州萬民于水火,朕不可不聞。”
“茲以封神武鎮西王,食邑五萬戶,布告遐迩,鹹使知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