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坐在書房裏長考的李大人想到此,産生了些許急躁之心。若不是連連遭遇非難,隻怕第一期報紙早在國子監裏印出來了,何至于到現在還忙碌于籌備!若最後做不成,那也太丢他這個堂堂穿越者的臉了!
不過這都是他所應當承擔的,抱怨也沒有用,更沒有必要怨天尤人,發出“最近沒有招惹别人,爲什麽還會有人與他過不去”之類的幼稚感歎。
想得出解決之道,就可以破繭而出,想不出解決之道,那就隻能低頭認輸。如此而已,事情就是這麽簡單。
目前所遇到的問題中,活字問題暫且解決了,被彈劾的問題也不足畏懼。彈劾與辯解比得就是嘴炮功夫,他李佑輸陣也不會輸人,怕過誰來?故而不必擔心。
所以最當務之急的問題,就是招用監生問題。關于解決法子,白日在國子監時就有了兩個思路。
一是仍舊去求吏部幫忙。比如請吏部尚書趙天官他老人家出面,什麽也不須做,隻要空口白牙的在私下裏表個态,聲稱明年選官時優先考慮報坊所用的實習曆事監生。這樣一來,國子監監生對自家報坊還不是趨之若鹜。
但不足之處也有,叫吏部尚書爲區區監生的事張目,于規矩之外另立規矩,特别還是爲私人報坊另立規矩,仿佛有失他老人家的身份,而且也容易引起政敵攻讦。
況且還有人亡政息之虞,如果明年趙天官不在任上了或者條件不能兌現,那今年以實習曆事名義招來的監生豈不相當于受騙?到時候若炸了鍋,自家這報坊也就别開了。
第二種解決辦法則是與歸德長公主溝通一下,讓報坊挂在少府名下。如此雖不能成爲國字号,但也相當于皇字号,和國字号也差不多了,吸引力自然也能增加不少,不失爲另一種道路。
壞處也有,最大的一點就是他李佑對報坊的掌控力将會大大下降,其次就是可能會引起文官的警惕和反彈。
這兩種法子,應該說都可以解燃眉之急,但也都有缺陷,而且也都不太符合李佑的審美品位。李佑做事情喜歡做絕,不喜歡留一個小尾巴。
正在苦思破解之道時,門簾打開了一道縫隙,有人不經禀報便探頭探腦的朝書房裏瞅,整個李家敢這樣幹的屈指可數。
李佑聽到動靜,擡頭望去,借着昏暗的燭光看清那人是小竹,便叫道:“要進便進!鬼鬼祟祟的做什麽模樣!”
如今的小竹開了臉,劉海沒了,發髻高了,袖子寬了,裙角長了,胸口厚了。總而言之,不能再叫小姑娘了。
她邁着輕盈的步伐進了書房,笑嘻嘻對李佑道:“奴家找遍了各房,原來老爺在這裏。”
李老爺問道:“你找我作甚?”
“奴家要報喜。”小竹說着,從胸口裏掏出幾張紙遞給李佑。李佑接過來展眼看去,卻見是房契和地契。
小竹湊在李佑身邊,表功道:“這都是旁邊周大人家的,老爺幫他得了個知州,過幾天就去上任。按照先前奴家與周夫人的約定,那院落屋舍都白送與老爺了。”
這倒是個好事情,得了隔壁的地盤,自家宅院終于可以擴建了,李佑贊道:“沒想到還真讓你做成了,做得挺幹淨!”
“不過周夫人說還有件事情,想問問老爺肯不肯。”
李佑疑道:“他們都要走人了,還有什麽事?”
“最近是不是有個尤大人得罪了老爺你?周夫人說,這個尤大人與他們周大人是同鄉,所以想問問老爺,肯不肯高擡貴手放尤大人一馬?如果肯,自當有重謝。”
就是那個當衆揉爛吏部公文的鴻胪寺少卿、辦報副總裁尤和麽?李佑冷哼道:“這等注定要與我作對的人,留着他在京師作甚?”
小竹娘子“哦”了一聲,“既然如此,奴家便回絕了她。聽周夫人說,周大人也不想攬事,隻不過尤大人實在求他求的急了,故而才有此問,所以請老爺不要多想。”
這時候後悔也晚了,還不是他咎由自取…此時李佑腦中靈光一現,冥冥之中仿佛抓住了什麽。他突然發覺,尤和這個人對于破局很有可用之處,似乎留下來比趕走他用處更大!
又稍加思索,頃刻之間便有了主意,李佑暢快地拍案道:“小竹你去告訴周夫人,老爺我答應放尤大人一馬!”
“是嘛…”對于老爺改主意的原因,小竹不感興趣,也懶得去猜,她隻看到,老爺現在很興奮。
所以她趁機潤物細無聲般的悄然貼近老爺,對着老爺耳朵輕輕吹了口氣。這是很猛的一口氣,将她自己的新衣裙也吹掉了,将老爺也吹到了帷幕後的軟榻上。
雖然李佑睡得晚,但第二天淩晨還得披星戴月的起來。沒辦法,因爲這天是大朝會的日子,右檢校佥都禦使李大人要去宮中皇極門下吹冷風去。
從曆法上,當前時間确實已經進入了初春,但淩晨依舊春寒透體。禮儀性質的朝會本身乏善可陳,如今李大人也差不多晉級爲老油條了,早沒了兩年多前入京時上朝的新鮮感。
随大流幾次山呼幾次拜舞,瞎混到大朝會結束,李佑正琢磨出了宮幹點什麽時,忽然聽到告知,讓他去文華殿外候着。
衆所周知,按照景和朝議事慣例,大朝會後有小朝議,參加範圍僅限于人君和若幹重臣,這才是真正的最高決策方式。聖母臨朝時,地點在武英殿,天子親政後,地點改爲了文華殿。
參加禦前朝議的,有固定人選,有臨時人選。固定人選當然就是宰輔、九卿、掌科掌道、翰林近侍之流,現在又加了五軍左都督;臨時人選就是與某事項有關的人員,但又不在固定名單裏的,需要臨時通知他參加。
例如李佑今天接到的這個通知,讓他去文華殿外等候,這意思就是朝議中有某項事和他有關,需要他等候召見并列席與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