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一箭三雕罷…過了今天,李佑在朝臣心中的人品指數隻怕要暴漲。
今日之前,入閣大熱門晏尚書幾無對手,連袁閣老考慮的都隻是如何成爲次輔,對于阻止晏尚書入閣沒有什麽主意。
結果同樣的事情在李佑手裏,簡直如同摧枯拉朽,幾個回合下來,晏尚書的強大根基崩潰分裂,在廷臣中的人氣也已降到最低點。
不同等到廷推結果,袁閣老就可以斷定,晏尚書這次沒戲了!
景和天子穩居寶座,聽李佥憲向自己進奏完畢,本想說幾句什麽,但卻發現說無可說。
在方才的審案過程中,這李佑從律法到人情,起起伏伏的幾乎将所有道理都窮盡了,比他所能想到的更透徹,比他想到的更深刻,他還能再說些什麽?也隻能點頭說:“準奏!”
李佑立刻對答道:“陛下聖明!臣領旨!”
初親政的天子不禁感慨,這便是君王垂拱而治的含義?坐在這裏的意義就是說出這兩個字?輕松是輕松了,好評也有好評…至此廷鞫告一段落,不過朝臣忽然感到,結果好像沒什麽變化。那三名案犯仍然繼續天牢裏住着,和之前狀态沒有區别,隻是名義上被判刑了而已。
既然廷鞫結束,下面緊接着就是廷推新大學士,這次劃出的範圍是閣臣、九卿、部院三品以上、掌科掌道,此外天子還召來了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和侍班翰林。因而李佑沒有資格上殿參與,隻能離開。
李佑向天子請辭後,向殿外行去,路過晏尚書身邊,彼此對視一眼,便昂然出殿。
望着李佑的背影,晏尚書渾身發冷。上個月許次輔丁憂去職的消息傳出,他頃刻之間就認定了自己将成爲下一個大學士。内有首輔和彭閣老的支持,外有任職資曆,以及平時廣結善緣的處世之道,他不覺得還有誰能對自己構成威脅。
想必那時候的李佑,就像潛伏在草叢中的毒蛇盯着自己罷,他根本想不到一個剛剛進京的五品官員就能颠覆自己的入閣之路。
别說是他自己,整個京城裏任是誰也也想不到這點。要知道,李佑連廷推都不能參加,上個月誰要認爲李佑可以對廷推大學士施加巨大的影響力,那隻怕要被人當笑柄。
貌似無緣無故壞了晏尚書的好事,李佑沒有絲毫愧疚之心。須知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犯罪,對晏尚書仁慈了,那今後内閣裏豈不就徹底成了仇家的天下?更别說,排在晏尚書後面的這位候選人可是盧尚書。
内閣大學士裏,雖然大半與他不和,但真正算得上死仇的隻有彭閣老。如今彭閣老年事已高,晏尚書身爲彭閣老的接班人,不狙擊他狙擊誰?既然他身處彭閣老陣營中,就要承受來自于彭閣老敵人的攻擊,咎由自取,沒什麽可抱怨的。
能站在殿上的廷臣,簡單看去好像就是幾個模子和類型,仿佛都是通過選拔機器制造出來的标準化産品。但欲明白其本質,非經大事不可。
例如通過晏尚書今日的抉擇,别人或許認爲隻是自私冷漠。但看在李大人眼裏,這就是一個爲了自己入閣機會,敢冒險抵觸首輔、并見死不救的賭徒和狠人。這樣的仇人,李佑怎敢任由他入閣?
李佑又要押着三個人犯送回天牢。這三人中,今天的主角是在生死邊緣晃了幾個來回的丁前運使,楊前撫台和羅前參政都成了不爲人所注意的配角。
不過這二人全程目睹了李佑在文華殿中縱橫捭阖,不動聲色便将晏尚書的入閣夢想灰飛煙滅,均有不虛此行之感。回想起來,他們在揚州府與李佑的争鬥,相較簡直如同孩童過家家。
李佑安置好人犯已經是中午時分。在都察院用完飯食,小憩片刻後便得到了好消息,今日文華殿廷推大學士,在吏部尚書趙良仁的主持下,兵部尚書盧寬入選。
李大人熱淚盈眶,折騰了這麽久,中樞裏終于又有可靠大腿了…内廷有閣老,外朝有吏部尚書的靠山組合,他最喜歡了。
隻是具體殿閣次序,還有待天子重新排定,最關鍵之處在于次輔位置歸誰,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又有小道消息說,新任大學士盧閣老大約不會按規矩從位次最靠後的東閣排起,因爲他年資太深了,四十五年前就是翰林院庶吉士。
内閣中除了彭閣老外全都是他的科場晚輩,所以拿盧閣老單純當内閣新人看待的話,有些不合讀書人規矩,要知道,内閣與講究前後輩的翰林院本是一家的。
同時,有一條更離譜的小道消息傳起來,都察院的李佥憲具有操縱内閣更替的大能…景和八年年初,内閣大變動裏,在李大人強力的幹擾下,老首輔吐血緻仕,最有勢力的袁閣老、彭閣老雙雙原地不動,許尚書一躍而成次輔,弱勢的徐閣老亦一躍而成首輔。
這個月廷推大學士,又是李大人于無聲處起驚雷,讓幾乎衆望所歸的晏尚書在最後關頭折戟沉沙,同時硬生生的将陪太子讀書的同鄉老前輩推上了閣老位置。
下面的次輔之争,要想有個結果,說不得又要勞駕李大人出手探探路子了…這句話傳的神乎其神。
當日散了衙,李佑沒有回家,徑自去了盧老大人府邸,要第一時間去祝賀哪。等他到了巷子外,卻見自己已經來遲了…盧府門外已經被車馬轎輿堵得水洩不通,沸沸揚揚的不知有多少官員來道喜。其實大多數人見不到盧老大人,但能在門簿上留個名字就好,就像過年拜年似的。
李佑奮力擠到門房那裏,熟不拘禮的老門子叫道:“現在誰在府裏?方便的話,本官進去了。”
那老門子喜笑顔開的,但卻伸開雙臂攔住了李佑,“李大人不要進,我家老爺有話,誰都可以見,唯獨不見你!還請回罷!”
李佑無語,這是避嫌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