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官場八卦的很大一部分樂趣在于通過結果反推過程,順便樂此不疲的演繹出無數種不靠譜的傳說。
比如李大人與楊撫台在公館拔劍決鬥三百回合不分勝負,最後丁運使挺身相助李大人,楊撫台猝不及防身中數劍,無奈敗走麥城。現在楊大人還在閉門休養,以待報仇時機。
但在近日揚州城中,金百萬家的消息卻壓倒了一切八卦,成爲最熱議話題,連明星人物李大人都不能争鋒。
金百萬的第三個女兒,居然被選成了隻比皇後差一點的皇妃,要睡龍床、伴龍眠!
更令人難以想象的是,那著名暴發戶金百萬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皇親國戚,誰見了也得尊稱一聲國丈!
滿城數百茶肆酒樓中無比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
“金家三姐兒出生時,我隔壁婆子去接生的,那真是紅光滿室,百鳥來朝,各種鳥兒停滿了屋頂和院子樹枝!”
“聽說宮中太監爲了搶這個來金家宣旨的任務,打得頭破血流,最後還是皇帝發了話才定下的。這個宣旨太監可真發财了,金國丈送了他一萬兩銀子當喜錢,随行的那些人,每人兩千兩!來這一次,一輩子花銷都賺出來了。”
“你懂什麽,這是金百萬替宮中女兒收攏人情。”
“金百萬不會生兒子,卻挺會生女兒,莫非是老天給他的補償麽。”
“是極,原本以爲他家二姐兒嫁與運同家,就已經夠不錯了。誰知失散多年的大姐兒去年忽然冒出來,竟然是李大人的内室。可誰又能想到,金家三姐兒更了不得,居然當了皇妃。這種氣運,老夫活了幾十年沒見過第二家。”
“你說金家三姐兒将來會不會生出個太子來?”
“難說,難說哪。”
對百姓而言,是熱議,對金百萬的同業鹽商們而言,那就是前所未有的轟動了。鹽商有錢,不缺銀子,最大追求往往是富貴中的貴字,金百萬這樣簡直相當于一步登天,在綱商中前無古人!
同行們對金百萬再了解不過,這金員外哪有本事送女兒去當皇妃?要是五十萬兩銀子就能買個皇妃,他們鹽業起碼可以出七八個皇妃了。
憑借直覺也可以猜到,這必定與他那撿來的女婿有關系,這李大人手腕通天,有法子有門路并不奇怪。
當初時候,他們對金百萬熱衷于結好李大人這個便宜女婿不太看好,那李大人雖然堪稱強力人物,但作商人的,應當長袖善舞,哪有在一棵樹上吊死的道理。得罪了鹽運司,怎麽當鹽商?
世事難料,金員外沒在樹上吊死,還實實在在飛上了高枝當鳳凰,真是奇了。
不過三百家綱商中,卻有一人坐立不安,輾轉反側,那便是兩淮鹽業公會的大總管何雲梓何員外。
話說鹽業公會和二十四總商的名号打了出來,雖然時日較短,還沒有形成成熟運作機制,尚處于紙上談兵階段。但何員外這個公會總管和二十四總商之首卻抖了起來,隐隐然要有成爲兩淮綱商領袖的意思。
這才沒幾天功夫,金家出了這等天大的喜事,與金百萬同量級的大鹽商何員外羨慕完後,再想起自己的位置,一股詭異感覺萦繞心頭揮之不去。
如果金員外成了國丈,貴氣遠超自己,那自己兩淮綱商領袖、鹽業公會總管的位置坐起來很是别扭,難道要把位子讓給國丈爺?
何雲梓還想起,當初金百萬積極撺掇成立公會,卻又發揚風格主動提出不當總管,莫非就是等着今日?真是狡詐啊。
其實他不知道,這些都是李佑指使的,金百萬隻是個執行者。
不過何員外又患得患失的想道,金百萬當上了國丈,有可能對公會總管這樣位置看不入眼了罷…左思右想,何員外決定要與金百萬推心置腹的談一談,自己閉門造車怎麽想也不頂用。
次日,何員外一大早,便去了金宅拜訪。卻見在金家大門外停放的轎子一頂接一頂,排出将近一裏地。
又進了金家儀門,隻見得堂上高朋滿座,就連堂下院中也擺了十數桌,數十椅子,一樣的座不虛席。幸虧現在是春暖花開季節,坐在院中倒也不冷不熱。
金家的仆役識得何員外,上前來行個禮,“何老爺,我家老爺吩咐過,今日上午與李大人談話,所以不見客。”
何員外掃了幾眼堂上堂下,不見客也有如此多人等候着麽…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明日再來。”
仆役沒有騙何員外,金百萬此時确實正在與李佑談話,而且是很重要的談話。
金百萬渴求這個國丈角色,甚至不惜砸出五十萬兩去賭氣運,不隻是爲了虛榮,更是爲了身家安全。
畢竟他背負着販運巨量私鹽的罪行,如果找不到消罪的法子,最後很可能人生如夢一場空。
如今可算遂了願,有了國丈這個身份當護身符,消罪洗白便已成功了大半,剩餘的一小半,有李佑運作,問題想必也不大。
每每想至此,金百萬便感慨,去年下注押在表面看起來很不是東西的女婿身上,簡直是這輩子最英明的賭博。
别人看他坐享榮華,仿佛白撿了一場富貴。誰知道他有夫人一哭二鬧的壓力、有鹽運司斷生意的威脅、還有與同業疏離的風險,以及将五十萬兩銀子扔到水裏的決絕?
更何況,與李佑打交道是那麽容易的嗎?李佑的信任有那麽容易獲得嗎?換成别人早被賣了還幫着數錢。
還好,成功了,金百萬心滿意足的老神在在,開始回憶錄似的憶苦思甜。
坐在他對面的李佑卻神情嚴肅,侃侃而談,談的正是金百萬擔心了半輩子的私鹽問題。
“你已經具備了免罪身份,所掌握餘鹽買賣的未來也在于皇家。但經國公爺這一折騰,事情可能要鬧大了,若真如此,那便必須要有人頂罪…但你放心,你不會入罪,你報效的五十萬兩,算是當做曆年販運私鹽所得主動吐贓上繳,理當免罪。其他就算有些小懲,那也類似于犯了貪墨的官吏,總要有些罰贓。”
金百萬心不在焉的揮手道:“年紀大了,這心也發懶了,你就直接告訴老夫如何去做即可,全聽你的。”
李佑笑道,“很簡單,你先去總理整饬鹽法巡撫衙門,狀告丁運使,罪名是近年來脅迫你販運私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