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多半是假的罷,但扇子握在手裏李佑隻覺溫潤适宜,開合幾次賞玩愛不釋手。心道自己在縣内算是半個名士了,手裏也正缺這一把家什,以前怎麽沒有想到呢?
小竹禀報說:“老爺,這是白日裏那位孫相公送來的,道是賠禮。”
李佑本以爲這是金寶兒放在這裏的,家裏也就她可能擁有這樣的東西,誰知卻是孫幫閑送來的禮物。撫摸着扇子李佑想道:“那夜的斥責是不是對他有些過分了?畢竟打小的鄰居多年的朋友,回頭還是道個歉罷。”
金寶兒也拿過來玩賞了幾下評價道:“老爺,這把扇子與你甚是相襯。”
“我要教人換了扇面,找個畫師畫上我家金娘子,那才是相襯于我。”
“奴家這身份可當不得你家娘子。”金寶兒掩嘴笑道。
李佑想起明日之事,對金寶兒和小竹說:“明日我去城外北丘寺找那裏和尚談談心,你們去不去?有坐官船的便利。”
“奴家想去燒香。”金寶兒道。
“那就都去!”李佑決定道,“不過,小竹你爲何臉色不佳?”
小竹哽咽着說:“那兒和尚一點都不靈!母親帶着奴家去過,給廟裏舍了好多錢,家裏東西都賣了錢白送給和尚,一些兒也不管用,都是大騙子,父親還是沒了。嗚嗚嗚…”
金寶兒遞手帕給小竹道:“奴家也不去了。”又安慰小竹說:“你還有母親,我連父母什麽樣子都不知道,隻知道是揚州人,這些年來也隻好認了命,唉。”
李佑本打算官船私用、攜美泛舟出遊,也是一大人生快事。誰想到觸及了小竹傷心事,無奈。
次日,李佑單身乘舟,望北而去。
這虛江縣城往北十幾裏,有丘曰北丘,上有寺廟曰北丘寺,在縣裏算是一家香火比較盛的大寺了。那方丈圓如大師也是個有名的僧人,他這一脈好幾位徒子徒孫在縣裏另開了寺庵,還有到鄰縣開分院的。最重要的是,他兼任本縣僧會司的僧會一職,掌發放度牒,在本縣和尚這個行業裏當真是一呼百應。
一個多時辰後李佑下了船,吩咐船丁等候。
看那山不高卻是郁郁蔥蔥,樹木豐茂,一條小路盡處,隐約現出幾片青磚綠瓦,善男信女三五成群,沿路而行,有上有下,有憂有喜。
李佑進了山門,穿過前殿,沒有進那五開間的雄偉正殿,隻在寺裏轉了一轉。他今天圖輕省穿的便服,一身普通布衣,不像有錢有勢人,所以無人上前搭理。
李佑東張西望看見個身披黑線紅袈裟的和尚正好送走客人,似是知客僧,抓住道:“吾乃縣衙典史名喚李佑,要尋住持,煩請引見。”
什麽典史不典史的,出家人不在乎,找借口想見方丈的人多了。知客僧火眼金睛上下打量一遍,見李佑像是個窮書生,開口便說方丈昨日去南京訪友不在寺内。
讀過書又沒錢的窮書生,接待起來既啰嗦麻煩也給不了幾個香火。這種人呢還偏愛拉着僧人說禅論道浪費時間,甚至經常以借住爲名賴着不走,在牆壁上亂寫亂畫更是家常便飯,乃是本寺最不受歡迎的人。
李佑啪的合上扇子,指着知客僧道:“你這和尚,不要虛言花語!”
那知客僧眼神一變,用黑話講是眼睛閃過一道精光。身子抖了幾抖,貌似被李佑王霸之氣震懾,立刻雙手合十爲禮道:“施主在此稍待,小僧這就去禀告。”
“快去!”李佑催道。
知客僧偷偷以餘光又鑒定一遍李典史手裏的精制象牙雕扇,絕對是真貨,不想遇到低調财主了,這年頭的主角都愛扮豬吃虎,好險沒有貿然得罪。。
等了片刻,知客僧從後院出來,尋到李佑道:“施主且随小僧來,本寺住持今天已經回來了。”
李佑跟随知客僧,一路走來進了處幽深偏院。推門而入,隻見室内光潔溜溜,什麽擺設物事也沒有,真是一幹二淨,清清白白,靜坐參禅不受外物紛擾的好地方。讓李佑隻想起一個詞兒,家徒四壁啊。
禅室唯有蒲團上面坐定老僧一個。李佑再看,那老僧方面大耳,長須過胸,端的是寶相莊嚴,一派得道高僧模樣。
知客僧上前道:“李典史到了。”又對李佑說:“這正是圓如方丈。”
李佑拱手爲禮說:“本縣久旱無雨,縣尊心内如焚,欲勞大師出山作法。”
圓如方丈手滾念珠道:“阿彌陀佛。那姑蘇寒山寺有一觀音大士像,乃千年奇木制成,身具靈性與我佛有感。如欲求雨,當以儀仗奉迎觀音大士來我縣布施雨露,老衲願盡綿薄之力遍邀同道共同作法求得菩薩顯靈。”
李佑做出大喜樣子,連連拜道:“敢請大師出山!”
圓如閉目端坐不語,高深莫測,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甚有禅機。
“懇請大師發下慈悲心,以衆生爲念。”
大師還是閉目端坐參禅。
李佑等了一等,好半天也不見動靜。
知客僧道:“方丈入定了,施主且先離開罷。”
李佑和知客僧一同走回到正殿前,對知客僧問:“大師何意?”
知客僧卻變了嘴臉責怪道:“你這施主好不曉事,迎佛作法不需香火錢麽?”
李佑忍氣吞聲,掏出官鑄紋銀十兩。
知客僧看了一眼銀子,又道“這點銀子夠什麽的,念你年少無知,不與你計較,回去換個老成人再來談罷!”這和尚猜測是縣尊差遣李佑來請人的,既然這小人有求于己,言語上便敢仗了勢去奚落李佑。也存了欺李佑年輕,故意拿話相激,使他一氣之下出大價錢的念頭。這事情他真是做熟慣了的,怎麽賺出香火錢,乃是他的長處,不然如何做得知客僧。
平白受了奚落的李佑忍不住的怒火中燒,難道小爺我不知道這裏門道麽,縣尊總共才給了一百兩,哪夠你們這些和尚糟踐的。
近期本縣衙門裏若排開金交椅論座次,李佑占不到前五,也是排到前十的好漢,即使放在全縣也是有點名頭的人物。這點導緻他心态在普通人面前有點膨脹,哪裏肯受得了這鳥氣。
“這樣貪财的賊秃驢,還是出家人嗎!”李佑責罵道。把扇子收到懷裏,暴起一個耳光打得知客僧眼冒金花耳邊雷鳴。以他這身份,不該自己動手的,怎奈李佑蹿紅日短,身邊沒有得力的使喚人代勞。
知客僧猝不及防挨了李佑的大耳光,暈頭暈腦掙紮反抗了幾下,又真打不過,被李佑一頓拳腳收拾得狼狽而逃。
李佑怒打知客僧,四周一片香客看的是瞠目結舌,不知所以,更有善男信女默念阿彌陀佛佛祖恕罪。
又有人認出了李典史,暗歎果然是名士多古怪疏狂,這李佑半紅不黑一個小名士也要如此玩個性。大凡别的名士愛找和尚說禅辯經,顯出學問高深來,這李佑卻偏要佛前施暴,可是想造出意氣爲先的遊俠兒形象麽?炒作啊,必然是炒作,顯是爲了出名無所不用其極。
這邊李佑也後悔了,自己親自動手畢竟有損體面,畢竟現在他已經不是衙役了,是個有身份的人,定要想個辦法彌補。
轉眼一看,有個香客似乎是讀書人,帶着行囊。便上前行個禮,道:“相公可有筆墨麽,在下借來一用。”
那書生倒也幹脆,拿出筆墨遞過來。
李佑揮手在正殿門上寫了六句:“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餐。黃金白玉非爲貴,惟是袈裟披最貪。生民三百六十日,不及僧家半日錢!”
“妙哉!”忽然身後有人高聲喝彩道。
李佑轉身看去,原來是西水巡檢司的老巡檢劉大人,他這起什麽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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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注水的第一集末尾,曆史的車輪真的向前滾動了,
前面那段裹腳布我自己都看的吐,你們是無緣看到我删掉的那七八千字多麽奇葩了。
爲慶賀今晚集中連發兩章看個夠,明天早晨就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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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晨偶爾看了一眼曆史分類,居然會員周點擊和周推薦都是三十來名晃蕩,
我這五位數的文字數量夾在一群六位數和七位數裏真是醒目啊,很超出我意料,在此拜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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