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的童養媳來了。
她不知道爲什麽,又穿上了李果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身勝雪的白衣,翩翩冉冉。被屋子裏的風吹起的衣角,讓她看上去像一朵被春風吹上天空的白玉蘭。
而她腳下的“出鞘”,細長的劍身泛着冷冽的青光,像是深海裏的夜明珠,即使是光天化曰,也掩蓋不住那種由内而外的幽光。
相比較桌子上那根豪光大放的寶劍,出鞘更内斂也更文靜。可氣勢上卻穩穩壓了正在虎軀巨震的湛盧一頭。
如果說湛盧有一代帝王的氣質,那它在出鞘面前,就成了李治。而出鞘,俨然就是武則天……
“莫愁,你怎麽來了?”李果收回了手,走到莫愁身邊,把她從劍上抱了下來:“怎麽又穿上這衣服了?”
莫愁張了張嘴,有點不好意思:“新衣裳莫愁留得過年穿……”
李果頓時黯然了,莫愁這句話說的多麽讓人心酸……就憑她的長相和能力,這說句不好聽的,找個身家五六個億的山西煤老闆,那就是随便挑挑的事兒,而且還絕對不會當二奶。
可跟着李果,居然幾件李甯森馬都得留着過年穿。這着實是給了李果一記響亮的耳光。
“相公,莫管這些個不打緊的事了。”莫愁指着桌上的湛盧:“是出鞘告訴莫愁,這有一把神兵要出世,于是莫愁就趕來看看。沒想到老遠就聞到了相公的味道。”
莫愁的話是不錯,可這話聽在李果的耳朵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或者說是别扭。爲什麽是叫老遠就聞到了李果的味道……
而看到莫愁和李果甜甜蜜蜜,小雪妹子面帶笑容的走了過來:“劍仙就是劍仙,這都能感覺的出來。”
莫愁看了一眼小雪妹子,扭頭看了看李果:“相公,你若是要納妾。根據大唐律例,必先跟莫愁商議,再申報官府,取得文書,方可納妾哦。”
莫愁的話,讓李果和小雪妹子的表情齊刷刷的僵硬在了一邊,兩個人對看了一眼,實在想不出應該怎麽應對莫愁這種天然呆少女的奇思妙想……
幸好,外面的窗戶上,還挂着一個姓格開朗的鳥子精:“大仙,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我家雪姐姐可是極品,你扛不住的。還有,我看見110和消防隊的已經進小區了,樓底下也圍了最少五十個讓我趕緊跳下去的孫子,你們是不是快點?”
李果摸了摸額頭,捏住了莫愁的鼻子甩了甩:“别說這個了,趕緊把正事辦了。”
莫愁驕傲的挺了挺胸:“相公,那你就小心了。方才莫愁過來時,覺得這劍雖和相公的身殘志堅相差甚遠,不過相公現在還艹控不得身殘志堅,且這劍上卻有着一股浩然正氣,若是心存歪念,這劍氣可是要傷人的。”
李果點頭,并看了一眼在一邊緊張兮兮的小雪妹子:“你這還有要交代的麽?沒有我就要上了。”
“哥哥,路是你選的。隻要你不後悔就好。”小雪妹子說着手上凝聚了一團白光,從李果的頭頂潑灑了下去:“還……還有,以後不要那麽激烈了,你脖子上的傷口,差一點就傷到了血管……”
小雪妹子這話,頓時讓莫愁羞成了一個大紅臉,連話都說不出來,連連推着李果去拔劍。
李果當然也是滿心尴尬,所以他也是埋頭走到了湛盧的旁邊,深呼吸了幾口:“我要發功了!”
說着,李果閉上了眼睛,把手按在了湛盧的劍柄上,開始按照書魂大叔所傳授的精神力接駁**和一把劍交流了起來。
莫愁也是責無旁貸,她讓出鞘分成了數十把小劍,把李果圍成了一個圈,接着每把劍上都綻出了一層光幕,把李果緊緊的圍在了裏面。
這些李果都已經完全不知道了,他全心全意的在心裏呼喚這湛盧的名字,寄希望能像電視劇裏那樣,有另外一個聲音一起回應他。
但是他失望了,這把劍根本沒有和莫愁的出鞘那麽牛逼,記得出鞘姐姐可是用她的實際行動教訓過李果的。而這湛盧,除了在他腦子裏的嗡嗡聲之外,連個公母都分不出來……
李果也不知道他自己和這湛盧的精神同步率到底到達了多少,隻是原本還能聽見鳥子精咋咋呼呼的和樓下的圍觀群衆對罵,以及莫愁和雪妹妹的交流聲,可現在這一切都消失了。
而且不但是聲音的消失,就連桌上的飯菜香、眼前的光亮、手握在劍柄上的冰涼、破窗戶吹進來的冷風,這些亂七八糟的感覺統統的消失在李果的世界裏了。
剩下的,隻有無盡的黑暗和一種急速下墜的眩暈感。
在下墜的過程中,李果總覺得自己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在閃爍。可偏偏又因爲速度太快,什麽都看不清楚。所以爲了看清楚那些東西,李果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浏覽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的東西。
等到他差不多都快因爲太過集中而腦溢血的時候,他才依稀能分辨,這些連在一起的東西到底是些什麽。
電影!
對的,就是電影!
李果發現這飛快閃過的圖片,連在一起,就成了一部支離破碎的電影。沒有主角,隻有對手,沒有聲音,隻有畫面。
他默默的看着,這些畫面的拍攝角度,如果沒猜錯,應該都是從湛盧的角度拍出來的。畫面裏充斥着血、支離破碎的身軀、恐懼的眼神和對生命的渴望。
李果漸漸的,不再忍心去看這些東西。可偏偏抱着這樣的想法時,他卻沒辦法讓自己停下來。
他依稀感覺,這是湛盧用一種無聲的方式正在向他訴說着什麽。
可,這究竟是什麽呢?
李果不知道。
無數張或恐懼、或悲傷、或決絕的臉從李果眼前飛馳而去,漸行漸遠。
整個基調都異常的陰暗。
而小雪妹子說,湛盧是一把英雄之劍。那這些劍下的亡魂,想也知道都是該殺之人。可李果卻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傷感。
不對!李果陡然反應了過來。這些不是他的想法,而是擁有這些記憶的湛盧的想法。
它在悲傷!作爲一把劍,一把殺人的劍,一把從誕生開始就應該拿去殺人的劍,在悲傷。
可這悲傷裏,又依稀透着一股義無反顧,一種英雄式的義無反顧。湛盧帶着那種即使我不想但是不得不的情緒,很矛盾也很煎熬,像是忍着眼淚在和人訴說自己心裏委屈。
圖片的播放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李果也覺得自己不再下落,停在一片虛空中的李果,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輕輕抹去臉上的淚水,長長的歎了口氣:“你,不想殺人?”
沒有聲音,沒有回答。
“可你不得不殺人?”李果沒有管是否有回答,隻是繼續說了下去:“是麽?”
依舊沒有回答,依舊沒有聲音。
李果也沉默了,他從數不清的絕望表情中看到了“殺戮”這個詞的具體含義,但是他也算是真正的明白了“一将功成萬骨枯”這句話的含義。
他不是野心家,也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大陰謀。李果隻是單純的想讓自己活的更安全,讓他身邊的人更安全。可,湛盧作爲一把兇器,一把殺人的劍,它告訴李果一個血淋淋的事實——這個世界根本由不得任何人随心所欲。
李果心裏很複雜。
他在思考,真正到了關鍵時刻,自己能不能下手去抹除一個鮮活的生命。也許能,也許不能。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敢拍着胸脯告訴所有人,自己喜歡殺人。
不過很快李果就坦然了,他在虛空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依然是那種自嘲的口氣:“難怪人家都說心理病是會傳染的。我差點就被你搞成了神經病。我說,你就不能換個角度看世界?”
李果的話好像激起了什麽,他耳邊響起了一陣陣的嗡鳴聲。
“你在問我?其實我也不知道。”李果沒心沒肺的調侃着,這把有心理病的劍:“你要是會想事的話,你就能明白錯對了。其實我也不喜歡殺生,我家過年殺雞都是請隔壁二叔過來幫忙。可你得明白一件事,有些東西,你沒的選。人麽,活一輩子,不就求個心安理得、問心無愧麽。”
又是一陣沉默,不過這次的沉默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很快那種嗡嗡聲就變得短而急促了起來。
“我真不知道,反正我答應你,不到萬不得已,我都把你當耍酷道具。這總行了吧?”李果一臉無所謂的調侃着:“我還不信,不殺個把人,我一輩子就活不下去了。”
這話剛說完,李果的眼前豁然開朗,周圍的嘈雜聲再度襲來。鳥子精罵街的聲音和樓底下警察叔叔的擴音喇叭,已經把這裏弄得人聲鼎沸。
而李果的手,還握在湛盧上。湛盧身上肆意揮灑的光芒已經徹底的消失不見了,而那呼啦啦像電風扇似的正氣小風,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可李果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因爲握着湛盧的他,感覺湛盧好像在醞釀什麽,就像是海嘯前的大退潮一樣。
“相公,别動!”莫愁在圈外提醒着李果:“恭喜相公,這劍是要歸靈了。”
“歸靈?”李果看了看忐忑的小雪妹子和激動的莫愁妹子:“那是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