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孫仁師獻策奇襲金光門，與當年曹操火燒烏巢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官渡之戰過後，曹操對許攸極爲寵信，恩榮封賞屢屢不絕，使其成爲曹操帳下心腹之士。</p>
房俊也以此隐喻，必不會薄待孫仁師。</p>
孫仁師神情振奮，未等開口，一旁的岑長倩已經撫掌笑道：“此事将來傳出去，必爲一段佳話也，隻不過孫将軍非是狂悖愚昧之許子遠，大帥更非亂世奸雄之曹孟德！”</p>
房俊登時一驚，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看了思慮敏捷的岑長倩一眼。</p>
許攸的确助曹操立下大功，曹操也的确待其不薄。但是後來許攸自恃軍功，膨脹得利害，屢次輕慢曹操，每次出席，不分場合，直呼曹操小名，說：“阿瞞，沒有我，你得不到冀州。”曹操表面上嘻笑，說：“你說得對啊。”但心裏自然暗生芥蒂。</p>
最終許褚揣摩曹操心思，尋個由頭将許攸殺了……</p>
而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被成爲亂世之奸雄，其當時之局勢，又與眼下頗有幾分相似——一旦東宮反敗爲勝，房俊便是東宮第一大功臣，兼且太子對其言聽計從，未必不會滋生權臣之心。</p>
固然太子未必信，但隻要有人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的述說一番，言及他房俊今時今日便自恃軍功，自比曹操，則很難保證太子不會生出戒心。</p>
畢竟人間帝王這個職業，天生的缺乏安全感，對誰都不能盡信……</p>
所以房俊極爲嘉許的對岑長倩颔首，對其此番作爲表示肯定：小夥子，路走寬了，有前途。</p>
原本九死一生的行動，此刻不僅能夠确保任務完成得更加完美，還爲死士逃出生天增添了幾分保險，衆人都是神情振奮。</p>
房俊大手一揮：“事不宜遲，便由程務挺、孫仁師帶隊，今夜便動手！”</p>
“喏！”</p>
帳内諸将轟然應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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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内，齊王府。</p>
群賢坊兩處郡王府同時起火，且渤海王、隴西王兩位郡王被刺殺于床榻之上的消息傳進齊王府之後，齊王李佑整個人都不好了……</p>
花廳内，窗外雨水潺潺，李佑的心情必雨絲還要淩亂。</p>
“完了完了，這回完了……”</p>
他不停在廳内走來走去，六神無主、如坐針氈。</p>
陰弘智坐在一旁，蹙着眉頭，勸慰道：“事情未必便到了那等地步，隻需加強府中護衛，料想并無差錯。”</p>
“還未到那等地步？！”</p>
李佑停住腳步，怒視自己的舅舅，嗓音尖銳：“太子什麽樣的性子，難道你不知道？最是婦人之仁、軟弱不能，怕是連殺一隻雞都不敢，如今卻對兩位郡王下死手，顯然是被逼得狠了！那兩個蠢貨僅隻是勾連關隴門閥、吃裏扒外而已，吾可是明明白白的頒布诏書，謀篡儲位的，那是生死之大仇！下一個就輪到本王了，以‘百騎司’之能力，本王今晚睡覺都得睜着一隻眼。”</p>
陰弘智默然不語。</p>
李佑又氣急敗壞埋怨道：“當初本王就不該答允長孫無忌，儲君之位是那麽好坐的？結果舅舅三番兩次的規勸，說什麽大丈夫建功立業正當時，現在如何？那長孫無是氣勢洶洶糾集十餘萬大軍意欲覆亡東宮，結果被房二打得丢盔卸甲、損兵折将，如今眼瞅着雙方就要和談成功……你可知和談一旦促成，本王會是何等下場？”</p>
陰弘智長歎一聲，心中有愧，不敢多言。</p>
東宮若被覆亡，李佑自然是繼任之太子，日後在關隴的扶持之下登基爲帝，天下至尊、威望無邊，自己這個舅舅亦能雞犬升天，弄一個國公之爵，太極殿上站在文班前列。</p>
可若是關隴戰敗，甚至隻是和談，那麽作爲曾頒布诏書欲取太子而代之的齊王李佑便成爲最大的反派，非死不可的那種……</p>
太子固然恨不得将他挫骨揚灰，關隴也要給東宮一個交待，李佑哪裏還有半點活路？甚至于關隴爲了推卸責任，幹脆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李佑身上，說他陰謀篡逆、起兵争儲……那都已經不是死不死的問題了，萬劫不複不說，連宮裏的陰妃都将受到牽連，發配冷宮爲奴爲仆都算是太子仁厚，一杯毒酒、三尺白绫才是尋常。</p>
分明是形勢一片大好，眼瞅着自己就将輔佐齊王登上儲位，怎地一轉眼便急轉直下，走到這樣一步田地？</p>
李佑發洩一番埋怨，也知道此刻就算殺了陰弘智也于事無補，遂來來回踱步，神情焦躁：“不行，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定要想出一個脫身之策才好，本王可不想死……”</p>
大難臨頭令他本就輕浮的性格愈發焦躁。</p>
陰弘智捋着胡子，道：“倒也不是完全沒法，兩位郡王被刺身亡，城内關隴軍隊不斷調動、四處圍捕兇手，雖然戒備比以往更加森嚴，實則機會反而更多，未必便尋不到漏洞。”</p>
李佑一愣，振奮起來，坐在陰弘智身邊正欲說話，忽然腦筋一轉，又搖頭道：“若是就這麽逃走，也難免背負一個‘陰謀篡位’的罪名，到時候海捕文書行文天下，本王豈不就是一個欽犯？”</p>
陰弘智無語：“命重要還是旁的重要？殿下，當斷則斷！眼下關隴門閥正從各地調集糧秣入京，皆囤積于金光門外，這些時日不斷有漕船進入城中，給各處諸君運輸糧秣。吾與漕運專署有些交情，再花些錢财收買幾條漕船，定可趁夜混出城去。府中财報細軟無數，咱們帶上十餘個心腹禁衛，旁人皆不管，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當不得親王，隐姓埋名做一個富家翁也可。”</p>
李佑揪了揪頭發，懊惱道：“天下之大？呵呵，來來來，舅舅告訴本王，這天下之大到底有多大？漠北在瀚海都護府治下，西域在西域都護府治下，南洋、東洋諸國皆在水師控制之下，如今就連高句麗都被水師覆亡……難不成要本王一路向西去往大食？即便是大食，如今也有不少漢人商賈，本王去了那裏難道真鑽進山溝溝不見人？隻要被人知曉，屆時安西軍往邊境列陣，而後朝廷行文大食國，你以爲那大食國的哈裏發會冒着開戰的危險包庇本王？怕不是立即就将本王綁了送給安西軍！”</p>
陰弘智愕然。</p>
扒拉手指頭算一算，的确如李佑所言那般，這天下之大，大唐之軍威卻早已威服四海，想要尋一處大唐軍隊難以企及之地居然難如登天……</p>
想跑都沒地方。</p>
李佑又道：“更何況本王有自知之明，平素享受慣了的人，若讓本王當真鑽進山溝溝裏一輩子不見人，那還不如幹脆死了痛快。”</p>
想他李佑堂堂皇子、天潢貴胄，自幼錦衣玉食、珍馐佳肴，仆從如雨、美婢如雲，如何受得了那等隐姓埋名之苦？</p>
那比殺了他還難受。</p>
陰弘智徹底沒法子了，跑又沒地方跑，又能坐以待斃，該當如何是好？</p>
甥舅兩個坐在花廳之中一籌莫展，良久，李佑猛地一派巴掌，喜形于色：“有了！”</p>
陰弘智精神一振：“殿下有何良策？”</p>
李佑興奮的站起來，在廳中走了一圈，思慮一番，笃定道：“本王可以去求房二啊！如今房二在太子面前功勳赫赫，乃是第一等信重之臣子，而本王自忖與房二尚有幾分交情，隻要房二願意在太子面前美言幾句，本王最起碼能夠保得住一條性命吧？”</p>
要麽逃出長安尋一處窮鄉僻壤一輩子不見人，委委屈屈窩窩囊囊嘗盡萬般苦楚寂寞，要麽幹脆向太子認錯請罪，有房二從中說項，想必可以保得住一條命。</p>
既然不會被殺掉，縱然圈禁一生又能如何？身爲親王的體面總是在的，一樣的錦衣玉食，一樣的美女如雲，那可比逃出長安好得太多了……</p>
時至今日，他也算是認了，誰叫他當初鬼迷了心竅，想着落井下石角逐儲君之位呢？</p>
隻要保得住這條命，不冤。</p>
陰弘智也眼前一亮，撫掌贊道：“如此甚好！事不宜遲，吾這就去收買幾艘漕船，咱們連夜逃出去，前往玄武門求見房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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