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穿着一身甲胄,但高陽公主嬌小的身軀依舊嬌俏玲珑,自府門内一個矯健的箭步竄出,手裏拿着一柄鑲嵌着寶石珠玉華美異常的羊角弓,引弓搭箭,口中嬌叱一聲:“吃本宮一箭!”
“嗖”的一聲,綴着白羽的箭矢應聲而出,自風雪穿過虛空,倏忽之間已經來到長孫溫面門。
長孫溫正貪婪的等着門前兩女玲珑浮突的嬌軀,糾結着待會兒是否要趁機将兩女掠到一處僻靜所在一逞獸欲,忽然之間高陽公主從門内竄出,張弓搭箭擡手便射,他哪裏反應得過來?
待到那弓矢帶着風聲飛到面門前,他方才如夢初醒,趕緊在馬背上一低頭,緊接着左肩胛一陣劇痛,已被箭矢射中,疼得他“哎呀”一聲慘叫,差點從馬背上墜落地面。
身後兵卒也都吓了一跳,“呼啦”一下沖上來将長孫溫圍攏在當中,有人趕緊下馬查看長孫溫傷勢。
長孫家本就子嗣凋零,死的死散的散,若是長孫溫再出了什麽意外,長孫無忌盛怒之下,他們這些人性命難保……
雙方對峙的距離本就不遠,他們這邊百餘人“呼啦”一下沖上前,一下子便來到房家部曲門前,甚至距離石階上一箭射中長孫溫正自洋洋得意的高陽公主僅有咫尺之遙,房家部曲唯恐長孫家的人怒極之下傷害高陽公主,也紛紛沖到前邊将高陽公主擋在身後。
雙方忽然之間便湊到一處,甚至鼻息可聞。
都是兵卒,且一方有意挑釁,一方誓死護主,俱是殺氣騰騰氣勢逼人,猛地湊在一起,猶如火星撞地球,頓時爆發出來。
長孫家的家兵以爲房家要傷害長孫溫,這都已經射了一箭了,還想要命不成?房家的部曲以爲長孫家意欲傷害高陽公主,公主站在石階之上,石階下的長孫家家兵一個箭步就可以沖上去,豈能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戰鬥陡然爆發。
房家部曲是絕對不容許高陽公主受到一絲一毫傷害的,見到長孫家的家兵離得太近,猛地出手推開。長孫家的家兵正圍着長孫溫查看傷勢,被推一下也怒了,拔出刀反手便劈斬過去。
一個房家部曲被這一刀劈中肩膀,身邊袍澤想都不想,一刀便劈了回去,雙方猬集一處,根本避無可避,那長孫家的家兵被這一刀正中脖頸,鮮血猛地噴泉一般噴了出來,腦袋耷拉在一邊差點被斬掉……
見了血,自然無法收場。
長孫家的家兵齊齊大喊一聲,抽出刀便撲了上去,房家這邊也不示弱,自石階上俯沖而下,數十人沖在最前,奔跑途中相互依靠結成陣列,數十柄橫刀有如刀牆一般,直指的沖入長孫家家兵陣中。
一時間刀光閃閃、鮮血迸濺,猝不及防的長孫家家兵頃刻倒下十餘人。
雙方的戰力絕對不在一個層面。
長孫家的嫡系子弟并無在軍中效力者,旁支子弟也難堪大用,故而甚少拉攏得到真正的精銳兵卒投靠家中,爲奴爲仆。這些家兵大多是自奴仆、莊客之中挑選的青壯,略加操練之後便以之橫行鄉裏。而房家的部曲卻皆是跟随房俊南征北戰的百戰老卒,固然其中大多數身有殘疾,但那股精氣神卻并未洩掉,且平素在骊山農莊以軍陣之法嚴加操練,熟習火器戰術,其戰力并未比以往身在軍中之時差多少。
一方是烏合之衆、豪門刁奴,一方是百戰精銳、戰力高超,甫一照面,高下立判。
大雪之中,鮮血迸濺,戰鬥忽然便爆發,雙方兵卒迅速顫抖在一起,原先被家兵圍攏的長孫溫在馬背上暴跳如雷:“殺,給老子殺!一群酒囊飯袋的東西,誰敢退後一步,老子先宰了他!”
身邊家兵聞言,紛紛沖了上去,雙方混戰一處。
石階上的武媚娘趕緊拉住高陽公主的手,疾聲道:“殿下,快躲回門内!”
高陽公主剛剛氣盛而來,一箭射中長孫溫的時候很是興奮,但是此刻雙方兵卒混戰一處,呼喝厮殺鮮血迸濺,登時吓得小臉兒有些發白,哪裏見過這般血淋淋的陣勢?
待到武媚娘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便将手裏的弓箭一丢,順勢轉身。
武媚娘左手拉着高陽公主,右手拉着金勝曼,剛剛轉過身,便覺得右手被睜開,驚駭之下扭過頭,便見到金勝曼已經“嗆啷”一下抽出寶劍,足尖點地,纖細窈窕的身姿自石階上猛地竄出去,動若脫兔一般,居高臨下俯沖到長孫溫馬前,口中嬌叱一聲,手中寶劍猛地刺出,正中長孫溫胯下戰馬的脖頸。
那戰馬吃痛,揚起前蹄“希律律”一聲慘叫,将背上的長孫溫掀翻在地,然後猛地撒開蹄子向一旁狂奔。
長孫溫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摔得七暈八素,且肩胛之上的箭矢還在,落地之時難免牽動傷處,疼得呲牙咧嘴,慘呼出聲。
周邊兵卒上位反應過來,便見到金勝曼已經箭步沖到近前,一手持劍将兩個意欲上前搶救的長孫家家兵逼退,另一手伸出抓住長孫溫的腰帶,猛一用力,居然将長孫溫給提了起來。
然後纖腰一擰,轉過身便向門前石階跑去。
長孫家家兵這才回過神,見到自家五郎居然被房俊的小妾生擒活捉,趕緊沖上去意欲解救,房家部曲卻也趕緊撲到金勝曼身後,将長孫家的家兵擋住。
金勝曼一口氣将長孫溫拎着躍到石階之上,手中寶劍橫在長孫溫脖頸,嬌聲道:“都住手,否則殺了他!”
房府門前的混戰頓時一滞,長孫家的家兵倉惶退卻,房家部曲卻也沒有乘勝追擊,退回到石階之下,雙方重新拉開距離。隻是紛紛大雪之下,方才混戰的街巷中央,數十人倒在血泊之中,有的一動不動,有的輾轉哀嚎。
戰況極其慘烈。
武媚娘與高陽公主手牽手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看着英姿飒飒的金勝曼将寶劍擱在長孫溫脖頸,都有些懵……
方才金勝曼這幾下兔起鹘落,不僅幹淨利落,更出其不意,“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可謂深谙兵法宗旨,一下子便将戰鬥制止。
金勝曼英姿飒爽,握劍的手甚是穩定,隻是胸甲之下的胸脯起伏劇烈,方才這幾下看似迅速快捷,實則消耗極大。心裏不僅暗暗警惕,自從嫁入房家之後,耽于閨閣之享樂,卻是懈怠了打熬筋骨,體力比之前差了許多,以後還需多多訓練才行……
秀美的面容上神情堅毅,清聲道:“爾等速速退去,否則吾現在便一劍殺了他!回去告訴你們家主,若是再有亂兵前來襲擾房家,吾便将此人扒皮抽筋殺來祭旗,然後阖府上下,與爾等決一死戰!”
長孫家的家兵吓得魂不附體,互視之間面面相觑,他們自是不敢沖上去試圖将長孫溫救回,這女子身手矯健一看便是女中豪傑,殺個人估計沒什麽心裏障礙。可他們也不敢走,今日上門來尋房家的麻煩,卻将五郎陷在這裏,回去之後如何跟長孫無忌交待?
長孫家如今子嗣凋零,已經死了好幾個,這長孫溫雖然不是嫡子,但到底也是家主血脈,萬一丢了性命,他們這些人都得陪葬。
金勝曼招手,讓幾個部曲上前接過長孫溫,寶劍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之後入鞘,吩咐道:“嚴密關押此人,若再有亂兵賊子登門襲擾,不管是否長孫家的家兵,便先将此人點了天燈挂在府門前,以儆效尤!”
“喏!”
幾個部曲恭聲應命,将長孫溫接過去,目光崇拜的看着金勝曼。
軍中最敬強者,即便二郎的這位小妾看上去嬌滴滴沉魚落雁,可方才那幾下卻是功力盡顯,兔起鹘落之間生擒賊酋,制止一場血戰,實在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