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估計是一處浴室,高高的穹頂有陽光傾灑下來,穹頂上繪着繁複優美色彩絢麗的花紋,陽光投下,空氣中浮蕩着的水汽袅袅浮動,愈發顯得神秘莫測。
而就在殿宇正中,修砌着一個巨大的浴池,一塊一塊産自大唐的瓷磚将浴池鋪設得華麗堂皇,浴池中熱水翻滾,水汽升騰,彌漫的水汽之中,一個身材健碩虬髯盤曲的中年男人正雙臂伸展枕在浴池邊上,幾個不着寸縷體态妖娆的女子圍在他的左右,有人舀起熱水澆在他的胸口,有人依偎在他身上有若樹藤一般,更有一個正側卧在浴池的地上,美好的身段在水汽當中若隐若現,一隻雪白的玉手正拈着一顆火紅的不知名的果子,塞進那男子的口中,男子似乎很是滿意,咬住果子的同時,在那春蔥一般的手指上也咬了一下。
惹得那女子潔白的嬌軀輕輕扭動,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長孫濬有些發懵,不可置信的看向身邊的阿茲米,以目光詳詢:這位便是貴國的哈裏發?
阿茲米微微颔首。
長孫濬徹底無語。
雖然不過是番邦異域,不知禮法綱常,可到底也是一國之君,居然當着自己的内侍、大臣甚至還有外國使節的面前,與自己的妃嫔這般放浪形骸,還要不要顔面了?
體統何在?
恐怕就算是被奉爲暴君之代表的“桀纣”,也做不出這等荒唐狂悖之事……
那大内侍躬着身子上前,來到浴池旁,對浴池中的男子叽裏咕噜的說了幾句什麽,然後那男子擺擺手,幾個白得耀眼的女子方才從浴池中站起,任憑水珠在妖娆的身子上滑落,然後才拿起一旁放置的白色袍子披上,款款走去後殿。
那男子也站起身,任由大内侍拿起一件袍子披在他的身上,從浴池中走出,來到一側的一張胡床上半躺着,拿起一個盛放着鮮血一般顔色酒水的玻璃杯子,湊在唇邊喝了一大口,然後才沖着阿茲米和長孫濬招招手。
兩人上前。
阿茲米跪在地上,長孫濬卻隻是按照漢人禮節一揖及地,鄭重道:“大唐長孫濬,奉家父之命,觐見哈裏發陛下。”
一旁的阿茲米頓時吃了一驚。
他以前負責大馬士革城集市的事物,與很多漢商打過交道,自然知道堪稱大唐第一門閥的長孫家,以及那位權傾朝野的長孫無忌。
他知道長孫濬的身份很神秘,卻沒想到原來是長孫無忌的兒子……
那麽,他萬裏迢迢隐藏身份來到大馬士革觐見哈裏發,又是爲了什麽?
不過這會兒當然沒有他發問的餘地,趕緊将長孫濬的話語翻譯給穆阿維葉聽。
穆阿維葉也很是驚奇,問長孫濬來到大馬士革求見他到底有何用意?
長孫濬便将父親交給他的書信拿出來,雙手呈上。
大内侍在一旁接過信,想要交給穆阿維葉,忽然想起穆阿維葉可不認識漢字,又将信封交給了阿茲米。
阿茲米拆開信封,先一目十行的将心中内容掃視一遍,頓時大吃一驚,顧不得翻譯,先湊到穆阿維葉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長孫濬聽不懂,蹙眉看着阿茲米,不過他并不認爲阿茲米敢于胡謅信中之内容,所以倒也并不擔心。
但見到穆阿維葉也很是驚奇的看了長孫濬一眼,然後喝着酒,聽着阿茲米将信中内容翻譯給他聽。
半晌,阿茲米讀完信,将信箋放在桌上,退了一步,保持與穆阿維葉的距離。
穆阿維葉相貌甚有威嚴,不過長孫濬剛剛目睹了他荒淫之一面,心中先入爲主,難免存了幾分輕視,不過他也知道再一個君權至上的國都裏,生死全憑君主制喜惡,也不敢露出半分心底的情緒,躬身肅立,目不斜視。
良久,穆阿維葉才對長孫濬說了幾句,他嗓音有些沙啞,語調很是緩慢,聽上去甚是怪異。
阿茲米翻譯道:“哈裏發說了,如何能夠相信你們信中之言?”
長孫濬早有準備,肅容道:“家父素來欽慕哈裏發之威名,隻恨年高體衰,未能跋涉萬裏來到大馬士革,親自面見哈裏發,領略天下英雄之陣容,隻能身在長安,神交萬裏。至于信中之言,皆是家父發自肺腑,字字是真,更願意哈裏發締造一個宏偉的帝國,而獻上力所能及之幫助。”
阿茲米瞪眼道:“哈裏發問你可有何憑證來佐證信中之言,你扯這些作甚?”
長孫濬從容道:“君子之交,貴在坦誠,家父光風霁月、胸懷寬廣,願意與大食國締結百年不變之友情,此心可鑒日月,何須證據佐證?哈裏發若是相信,自可憑此做出決斷,若是不信,便當在下從未來過,如此而已。”
還要給你證據?
做夢呢吧!
今日給你證據,明日你就能拿着這份證據成爲我長孫家通敵叛國之證據……
阿茲米對于長孫濬的回答很是不爽,隻憑你和你父親的一封信就讓我們哈裏發相信這麽大的事?
不過這時候并非他能夠決斷,隻能翻譯給穆阿維葉聽了。
穆阿維葉盯着長孫濬看了幾眼,然後阖上雙目,沉思不語。
良久,張口說了幾句話。
阿茲米道:“哈裏發讓你出去等一等。”
長孫濬一揖及地,從容的走出大殿,站在外頭看着陽光照耀下的大馬士革皇宮,心潮起伏。
好半晌,阿茲米才和大内侍一同出來。
阿茲米道:“先跟我回去,再與你細說。”
長孫濬沖着大内侍施禮,大内侍還禮,這才與阿茲米一起出了皇宮,回到住處。
阿茲米将仆人盡皆趕走,連阿普杜拉都給趕出去守着門口,坐下來看着長孫濬說道:“哈裏發不相信你。”
長孫濬蹙眉,雖然他并不在乎哈裏發的态度,自己隻是完成父親交代的任務就好,但是被人懷疑的感覺依舊不是那麽美好,卻也并未開口說什麽。
這裏是大馬士革,那穆阿維葉又是大食國的哈裏發,自然有着自己的邏輯情緒,信與不信,非是他能夠左右。
阿茲米又說道:“但是我完成了我的承諾,讓你見到了哈裏發,我們之間的協議依舊有效。”
長孫濬很是鄙視這個死要錢的,颔首道:“在下一言九鼎,答應的事情決不反悔。明日一早,在下便補充食物和清水,等到準備妥當之後,便即返回長安,将軍可以派人跟随,直至玉門關外,定然有千兩黃金奉上。”
阿茲米搖頭道:“不不不,公子想必誤會了,先前我以爲你隻是想要借着大唐使節的身份,向哈裏發換取一些兩國交流之禦賜物品,借此發一筆财。但是現在知道了你們所謀甚大,尤其是區區千兩黃金可以打發得了?”
長孫濬愕然道:“将軍打算坐地起價?”
“诶,爲何說得那麽難聽?”
阿茲米笑道:“哈裏發隻說了不信任你們信中之言,卻并未說不會依着信中所言之事進行,那便說明你們還有希望。而一旦哈裏發如你們所願那般,你們的收益豈止是山一樣的财富那麽簡單?我幫助你們完成了大事,你們的獎賞自當更多一些才行。”
長孫濬無語。
敲詐勒索也能被你這麽理直氣壯的說出來,還能要點臉麽?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将酬勞增加一倍,将軍意下如何?”先穩住這個貪得無厭的混賬,待自己回到長安,到底給不給錢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孰料阿茲米早已看出他的算盤,笑着伸出三根手指:“要三倍才行,那位大内侍的權勢你也見到了,很是得到哈裏發的寵愛,若是公子能夠給予三倍的酬勞,大内侍會在哈裏發面前極力遊說,讓他依照信中所言之事進行。反之,隻需他表示出對你們的懷疑,哈裏發一定會将這件事忘到腦後。而且,此次公子返回長安,山高路遠,盜匪叢生,在下會親自率領一隊兵卒,打着前往長安觐見大唐皇帝的名義,一路護送公子,确保安全。”
長孫濬有些慌神,這是打算軟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