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茲米道:“很簡單,你此刻便寫下書信,讓親随送回長安家中,令家中準備酬金送到玉門關。然後我帶你去見哈裏發,之後我會請求哈裏發出使大唐,然後再玉門關外交接這一千兩黃金。”
這算盤打得铛铛響,的确精明。
首先這是将他長孫濬當做人質,等到了玉門關外,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做不了假。其次因爲有大食國的使節團,無論大唐與大食國的關系如何,都不可能爲了區區一千兩黃金便悍然屠殺使節,尤其是對于大唐這種素來講究仁義道德大國風範的國家來說,更是不能忍受。
如此一來,便可以順利的将黃金帶回大馬士革。
長孫濬也隻能同意,不然他知道非但想要再去尋一個面見穆阿維葉的門路很難,他自己也根本出不了這個門……
這個阿茲米分明就是個土匪,豈能放任他這個“财神”去别處尋求門路?
“既然如此,那就一言爲定!”
“哈哈!爽快!”
“不知将軍打算何時安排在下觐見貴國哈裏發?”
“嗯……這個還得等機會。”
“……”
看着摸着胡子笑得詭異的阿茲米,長孫濬恨不得當場暴起一刀将這厮宰了。
一千兩黃金啊!
即便是長孫家這樣的世家門閥底蘊深厚,那也足足刮掉一層肉,結果這人居然還不滿意?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長孫濬隻得忍着氣,溫言道:“難自然是難了一些,不過還請将軍多多用心,在下必然不會虧待。”
阿茲米這才說道:“哈裏發剛剛從聖地返回不久,長途跋涉之下精神疲憊,等閑不見外客……當然啦,若是有哈裏發身邊的親信願意幫忙遞話,倒還有幾分可能。”
“在下應當如何?”
這個漢人很是懂事啊,阿茲米笑得很是得意:“聽說你這次進城,帶了一些貨物?反正也是從别人那裏劫來的,不如将這些貨物送給那些哈裏發的親随,一則可以讓他們在哈裏發面前美言幾句,再則,也可以消弭你劫殺商賈所犯下之重罪。”
長孫濬明白了,這個大胡子将軍不将自己敲骨吸髓,那是絕對不肯罷手的。
大唐與大食國的風俗人情南轅北轍、差距極大,但是在這些個隐私龌蹉的心思上,卻罕見的同流合污……
不過他是個明白人,隻在乎趕緊完成任務返回長安,根本無所謂付出多少代價,這鬼地方他是一天都不願意多待。
“在下把将軍當成朋友,一切便請将軍做主,在下絕無怨言。”
“好!爽快!”
阿茲米大喜:“既然如此,你就留在這裏安歇,讓阿普杜拉服侍你,我這就去王宮走一趟,請求哈裏發身邊的人幫着說項。”
長孫濬也很是欣喜,沒想到這家夥敲詐勒索恨不得将人敲骨吸髓,但是談妥之後,辦事倒是雷厲風行。
至于将自己扣下作爲人質,卻是并不擔心。
反正自己身在賊穴,縱然不在阿茲米的府中,難道就能逃脫他的掌控?對方無非是求财而已,隻要能夠幫助自己見到穆阿維葉完成父親交代的任務,多少錢财都給他就是……
“那就多謝将軍費心了!”
“哈哈,好說,好說!”
當即,阿茲米将長孫濬留在家中歇息,自己則連夜前往皇宮,求見與自己相熟的内侍。
作爲大馬士革的守城将軍,阿茲米固然貪财了一些,人品不大可靠,但是人脈關系卻絕對一等一……
*****
長孫濬一覺醒來,再一次被擀氈的頭發折磨了一遍,用清水洗了一遍卻沒有肥皂,頭發裏的虱子也很難清除,聊勝于無吧。
用細碎的鹽粒漱口的時候,直把阿茲米家中的仆人都給看傻眼了……
這等事何等高貴富庶的家族培養出來的孩子,才能夠奢侈到用鹽來漱口?
等到長孫濬在阿普杜拉的陪同下艱難的享用了一頓難以下咽的早餐,阿茲米便興沖沖的從外頭回來。
這人顯然一夜未睡,兩隻眼睛紅彤彤的,但精神很是健旺。
來到長孫濬身邊坐下,用髒兮兮的一隻手拽過一隻胡餅放在嘴裏咬了一大口,一邊嚼着一邊興奮說道:“昨夜我與守宮的将領與内侍溝通過,他們答應爲你說話,讓我們等着消息便是。”
長孫濬看着他那隻手,頓時半點食欲也無,拱手道:“多謝将軍連夜奔走!”
阿茲米大笑道:“你們漢人總是這樣在乎禮貌,這有什麽?不過是爲了錢财而已,讓我舍去半條命都行,何況隻是找人疏通一番?客氣,客氣了!”
用過早餐,阿茲米回去卧房補覺,長孫濬隻能由阿普杜拉陪着在院子裏說話。
他現在已經被阿茲米當做了财神爺,是絕對不能放任他離開自己掌控範圍的……
好在将将到了晌午,便有人從外頭進來求見阿茲米,被阿茲米請進卧房當中說話,不一會兒,阿茲米連同那人一起出來,對長孫濬說道:“帶上你的東西,随我進宮。”
長孫濬長籲一口氣,急忙将自己的包裹打開,将父親交給他的信封放進懷中。
阿茲米便帶着長孫濬出了家門,徑直往位于城中的皇宮走去。
到了宮門外,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在巡邏,一手持盾,一手拎着巨大的帶着瑰麗花紋的大馬士革刀,身強體壯,威風凜凜。
見到長孫濬的目光在刀身上停駐,阿茲米道:“你們大唐什麽都好,但是唯有這刀劍,比不得我們大馬士革。據說咱們大馬士革的軍刀在大唐也很是受歡迎,待到公子臨走的時候,我送給你幾把。”
長孫濬忙道:“多謝。”
他心說一兩把大馬士革軍刀又算得了什麽?若是能夠得到鍛煉寶刀的秘方秘術可以成批鍛造,那才是自己上心的東西。
不過他也知道大馬士革軍刀的鍛造方式一直以來都是不傳之秘,也就沒敢貿然開口……
等到進了皇宮,長孫濬更是大失所望。
這特麽就是一國之皇宮?
看這建築倒是高大威猛,風格全然與大唐不同,牆壁上甚至還有用一塊一塊陶磚拼湊起來的巨大圖案,都是一些象征着教派意義的圖案,也看不懂個啥,但隻覺得有些神秘。
可是無論裝飾之華美、亦或是占地之寬廣,不說與太極宮沒法比,縱然是鹹陽殘留下來的那些個前朝殿宇,也足以碾壓這座皇宮。
太簡陋了……
走到一處院落前,裏邊走出來一個身材高大、頭裹白巾、身穿長袍的中年人,鷹鈎鼻、眼眸深邃,看上去陰氣森森,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阿茲米低聲道:“這位便是哈裏發身邊最受寵愛的内侍……你們那裏叫太監是吧?千萬别亂說話,這人脾氣古怪得很,昨晚我可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讓他答應在哈裏發面前美言,惹毛了他,當心将你拖出去喂狗!”
長孫濬頓時等到眼睛。
原來這大馬士革的哈裏發身邊也有太監?
嘿呦,這可當真是長見識了……
心裏雖然好奇的要命,想要仔細看看這大食國的太監與長安的太監有何不同,但忌憚阿茲米的警告,所以低眉垂眼的,也不敢多看。
那太監跟阿茲米說了幾句什麽,阿茲米回頭對長孫濬說道:“大内侍說了,見到哈裏發之後,一定不能亂說話,将來意道明即可,一切皆有哈裏發做主,否則若是觸怒了哈裏發,唯有死路一條。咱們這裏可不比大唐,酷刑多着呢,而觸怒哈裏發所要承受的刑罰,僅次于謀朝篡位,絕對凄慘無比!”
長孫濬吓得一哆嗦,趕緊乖巧應下。
那大内侍這才點頭,領着二人進了一道高大的門阙,然後向左一拐,直直走進一間巨石壘砌的宮殿之中。
剛一進門,長孫濬便感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繼而便是撲鼻的香氣,以及在耳畔響起的鼓樂之聲。
他悄悄擡起頭,想要四處打量一番,誰知目光剛剛向前方掃過,便被震驚得目瞪口呆……